第五十九章 紅燒水晶豬蹄是什麽鬼
榴蓮蛋糕最先被端上來，楚凜不動聲色地往後坐了坐。空氣中小範圍擴散開榴蓮的味道，著實令人心底生厭。若不是此處空調降了溫，窗戶也打開著，怕是楚凜早就變臉找借口暫時離開了。
以往，受好奇心驅使，徐沐喬問過，“阿凜，我要是吃了榴蓮再跟你說話，你會理我不？”
“……你現在不就是一邊嚼著榴蓮幹一邊說話。”楚凜翻動了一頁手上的書，其實一個字都沒入眼。平穩的心緒被滿室榴蓮味擾亂，成了不複清澈的泉。
徐沐喬就嘿嘿嘿，然後抱著那罐榴蓮幹到他身邊，把楚凜當人肉靠墊枕著。
楚凜無奈地把手中的雜誌卷起來，敲了敲她的腦袋，“建議少吃這種重口味食物。”
徐沐喬：“我不接受你的建議！駁回！”
楚凜：“……”
停了會，楚凜又說，“榴蓮吃多了會上火，胃脹，麵紅，呼吸困難……”
徐沐喬捂住耳朵，“我不聽我不聽我不聽！”
楚凜：“……”
勸解無用，也隻有隨她去了。
徐沐喬欺負他欺負得開心，殊不知是楚凜心甘情願讓她欺負。
總之，那天傍晚，天氣很好，徐沐喬去草坪那邊瘋玩了一會兒回來，桌子下掉落的榴蓮幹碎屑已經被清掃得一幹二淨。徐沐喬沒多想，因為急著要衝進洗手間解決個人問題。
嘩嘩的水聲傳到耳鼓膜時，她愣住了。一向強勢又強大的楚凜同學，正抱著馬桶吐得昏天黑地，到最後沒有東西可吐了，變成了幹嘔。
徐沐喬沒說話，把旁邊的垃圾桶的袋子撈出來，打了個死結。袋子裏有楚凜清掃的榴蓮幹碎屑，似乎小小的洗手間裏也充斥著一股怪味。
原本明明很喜歡的，可現在徐沐喬完全不想吃了。她不知道，自己隻是一時的口腹之欲，需要楚凜如此費盡心思溫柔成全。
後來，楚凜有時為了獎勵她考試又進步了，買來榴蓮相關的食物，徐沐喬總是堅定地搖頭拒絕，不是讓給了其他人，就是趁楚凜不備偷偷扔進垃圾桶。
終於有次被楚凜發現了，他不生氣則已，一生氣後果很嚴重。徐沐喬站在沙發前，楚凜坐在她對麵，嚴肅，“買東西不要錢啊？這麽浪費！”
錢還在其次，藏在其下的是不曾輕易言說的心事。
徐沐喬兩手食指交纏，默了一會兒才支支吾吾地說，“最近突然不喜歡吃了嘛。”
“原因。”
“……你不是建議過我不要吃重口的東西麽。”繼續繞手指。
“你駁回了。”
“……哎呀楚凜！你真煩！”徐沐喬一指窗外，“看！灰機！”
楚凜把她拉到身旁坐下，摩挲著她的手指，“告訴我原因，嗯？一撒謊小動作就露餡，還屢教不改。沒認識過比你更蠢的。”
徐沐喬咽了咽口水，“榴蓮吃多了會上火，胃脹，麵紅，呼吸困難……”
“不用介意我。”楚凜突然開口，“如果我們倆必須有一個人習慣，那個人隻能是我。”
徐沐喬不知道楚凜竟然有心了這麽久。天遠低長，她不知自己究竟哪裏入了楚凜的眼，有時便十分慶幸，還好一起長大，在楚凜遇到別的好女孩之前，已經以潤物細無聲的姿態入住了他的心。
慢慢地，吃榴蓮的習慣竟然又被楚凜給慣出來了。畢竟沒幾個榴蓮控能忍得了隔三差五出現的各色榴蓮相關，從鬆塔到披薩，從果幹到酥餅，那是屬於她的味道怪怪的幸福。
王菲有首歌唱得不疾不徐，頗有他們如今重逢的感覺，“如果再見不能紅著臉，是否還能紅著眼。就像那年倉促刻下永遠一起的謠言……”
現在他們倒沒有紅著臉或者紅著眼，隻是楚凜看到對麵小兔子一樣吃冰蛋糕的徐沐喬，不自覺地就暖了眸。還是那樣怕涼，夏天吃蛋筒，別人咬著吃，徐沐喬舔著吃。
後來聽說冷酸靈牙膏可以讓牙齒不再敏感，楚凜還讓她試試，結果收效甚微，兔子用門牙啊嗚一口咬掉雪糕球，被冰得說不出話，隻能滿沙發打滾。
想到當初的那一幕楚凜就哭笑不得。傻兔子不知道吐，明明自己的手已經快於腦子伸到了她嘴邊，她卻隻是麵色僵硬地擺擺手，繼續滾，嘴裏還發出嗚嗚聲。
……徐沐喬埋頭吃著吃著，突然覺得不對勁，飯局如此安靜，楚凜如此低調，似乎總是給人一種哪裏不太對的感覺。
“冰的東西不要吃太多。”正好紅燒肘子被端過來，楚凜示意徐沐喬榴蓮蛋糕可以先放放了。
徐沐喬幽怨地看了他幾眼，果斷幾大口把剩下的蛋糕吃完。
楚凜：“……”
到底是誰把她撿回去的，怎麽會餓成這德行。
徐沐喬覺得自己做了一件大好事，畢竟榴蓮蛋糕擱著，楚凜就總是會問到味兒，現在自己全部吃掉多妥帖。
隻是這點心真特麽涼啊……
看了看紅燒水晶肘子，紅色特別通透，看起來像是蜜汁熬製，於嫣紅中又透出點晶瑩剔透的質感來，徐沐喬思鄉的胃開始像無底洞那樣……餓得不輕。
隻是這肘子啃起來絕對很不雅。桌子邊有一次性手套，可是，徐沐喬總是說服不了自己以現在這種形象在楚凜麵前大快朵頤。
“怎麽不吃？”楚凜夾起一隻豬蹄，放在徐沐喬麵前的盤子裏。
徐沐喬又給夾回去，嗬嗬幹笑，“怎麽敢勞駕楚董親手夾菜，隻是我不愛吃這個，您吃吧。”
說完，半晌沒見楚凜動作。徐沐喬恍然，也就是這時她突然醒悟，阿凜一直不愛別人碰過的東西。如今自己這樣，可真是在慣性之下把這次會麵搞砸了。
“對不起啊，我一時衝動，不過這筷子是剛拿出來的，沒用過的……”急忙解釋，亡羊補牢。隻是不知這羊跑了，補牢還有沒有用。
卻沒想到，楚凜真的拿起一邊的刀叉，細細切割起豬蹄肉來。沿著肥嫩的表皮往裏劃開，直至肉被切成小塊，就連附在骨頭上的也被細心刮下，動作之嫻熟像是拿手術刀的醫生。
徐沐喬暗歎，阿凜真是做什麽事情都要做到極致。
更讓她想不到的，是楚凜居然把一疊剖好的豬蹄肉給她端了回來，“好了，這下不用擔心形象了。”
徐沐喬鬧了個大紅臉，隻是外麵有麵具，就算紅臉也看不出來。她低頭吃著豬蹄，突然就有點……想哭。
想家了。
S市還有她的臥房，一床被子兩個人蓋，外麵溫度再低，家裏都不冷。
徐沐喬其實很想那些S市的人們。幹媽在楚宅會不會更加孤獨？
哦，她忘了。上官芸應該已經成了楚宅的新女主人，或許更加討李嫂的歡心。徐沐喬這三個字或許不會說忘就忘，可是也就像夏天清晨的露珠一樣，太陽一出來就化了。
畢竟世界這麽大，大部分都會成為過客，沒有誰為了誰停留不舍。
還有陸清羽，應該正在被師父摧殘著，耳提麵命地要她背中藥藥方。師父他老人家身體倍兒棒，每天上山采藥已經成了慣例，這一點徐沐喬倒是不擔心。在新居所她也沒放棄自學中醫，問羅賓太太能不能去書房找幾本書，羅賓太太上報了主人，Leo竟然同意了。
藏書的地方在閣樓上，徐沐喬拎著裙裾，爬了高高的梯子，上去一看幾乎被閃瞎眼。這古樸低調又奢華的裝修風格，置身其中，似乎讓人回到了中世紀。
徐沐喬回頭問羅賓太太，這藏書閣的修建要花多少錢。算算以後自己能不能給徐小忘也攢錢搞一個一模一樣的。
羅賓太太搖頭，“不太清楚，因為已經有了幾百年曆史了。”
徐沐喬聞言一驚，在裏頭看書都多了些莫名的尊敬感，似乎裏麵還存在著年代氣息，有以往主人的魂魄時常在這裏出現。
要是走不掉，徐小忘或許要在這長大了。徐沐喬不知應該淡然以對還是傷春悲秋一把，索性不再去分辨心裏的彎彎繞繞，認真看起手裏的醫書來。
這書即使在中國也很難找到，似乎在二十世紀六七十年代被一些人付之一炬了。徐沐喬想著要是能走掉，就把這份孤本給順出去，沒想到羅賓太太這次很堅決，所有的書都隻能在閣樓看，這是Leo家族的規矩，在這裏住，就必須守規矩。
徐沐喬隻好惜別這份孤本，但願腦子裏能多記一點，或許出去之後可以默寫下來，如果作為生辰賀禮送給師父，或許他老人家能消消氣，不會不認她這個徒弟。
……這家中餐館走高檔服務路線，剛剛的榴蓮蛋糕做得很小，就像現在的豬蹄，徐沐喬很快就給吃光了。
楚凜這時候已經在給她剔排骨，哪怕是吃的時候隻要輕輕一咬，骨棒就自動脫落的上等小排，他也剔得認真嚴肅，像是談一樁大案子。
見徐沐喬盤子裏空了，楚凜笑了下，“稍微等會。”
徐沐喬點頭。現在她還真不知道，該怎麽麵對這樣的阿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