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也許明天也許十年
徐沐喬的身子骨一天天養得健壯起來,其實說健壯不如說是勻稱,她本來就偏瘦,再怎麽往營養了喂,也是一副沒懷孕的即視感。
懷第一個孩子的時候就是這樣,要不是室友韓笑枚誤打誤撞把她帶到醫院去檢查,還真看不出來已經有孕在身。
陸清羽感慨,這下算是明白了為什麽一些早戀的高中女生直到快要生孩子,才意識到自己懷孕了。根本就是和平常沒什麽兩樣嘛。自己估計也是這樣沒跑了,七個多月的時候可能還是像正常人吃多了長小肚子的樣子。
隻是,師父喂飯的功力是越來越強悍了。哪怕她以一萬種借口誓死不吃,師父總會想出一萬零一種應對方法,讓她乖乖扒飯。
“我說,喬喬,現在你不是一個人,是兩個人。還有孩子呢。再吃一碗!”陸老頭又給楚凜盛了一碗米飯,配著西湖醋魚吃確實很合徐沐喬的胃口,可作為以往半碗就飽的偏瘦人士,吃滿滿一碗外加師父夾來的菜已經超額了,讓她再來一碗?不如給她一刀比較痛快。
“師父,再吃就到嗓子眼了。”徐沐喬可憐巴巴地比劃給陸老頭看。
“這才吃多少!你就給我吹!”陸老頭把碗往徐沐喬麵前一放,“乖徒兒,再吃半碗,晚上給你燉茶樹菇老母雞湯。”
“不吃就沒有嘛。”徐沐喬砸吧嘴,茶樹菇配老母雞,用江西瓦罐燉上兩三個小時,那滋味……聽起來好像挺誘惑。
“對!不吃晚上就給你做手抓餅算了!不加雞蛋!”陸老頭又開始瞪眼。
徐沐喬仔細想了想,問道,“那手抓餅可以加培根和香腸嗎?”
看著陸老頭被自己氣得鐵青的臉,有些委屈地妥協,“好嘛好嘛……那火腿行不行。”
“要麽晚上不吃,要麽現在再吃半碗,晚上茶樹菇——”陸老頭的話沒說完就被徐沐喬打斷,“好吧師父。要是我被撐死了,你記得給我收屍,不要棺材,直接燒成灰,我裝進大瓶子,孩子裝進小瓶子,帶給阿凜……”
說著說著竟然默默地低下頭掉眼淚,一顆顆砸進乘著米飯的青花瓷海碗裏。
陸老頭完全拿徐沐喬沒轍了,當初自己老婆懷孕也沒見這麽難伺候的,動不動就哭,飯量還少。用他聽說過的一句網絡流行語來形容就是‘任性!’或者‘作死!’……
“別哭了別哭了,不用吃了,真是!不聽話還整天哭哭鬧鬧的!改天把你送回去,我老頭子才清淨了!”陸老頭把那碗米飯泡上西湖醋魚的湯汁,倒進了看門犬的狗盆裏,也不敢再惹這情緒化的小祖宗了。
“不要把我送回去!”徐沐喬突然就急了,“以後要吃多少我就吃多少!我不想回去!”
陸老頭以為自己抓住了小姑娘的軟肋,以後就能好好伺候她多吃飯了,樂得哼著歌就去山上摘薄荷葉去了。
徐沐喬在這裏卻開始發了愁,當初楚凜很快就在昔安找到她,現在要是不換地方,保不齊下一秒門口就來一輛車把自己再次接走……
她越想越著急,要是自己回去,給楚凜帶來第三次暗殺怎麽辦?沒有誰能那麽好命一直死裏逃生。
貓有九條命,可她的阿凜沒有。
曬幹的玉蘭花已經交給陸清羽讓她帶給李嫂,不動聲色地,就當是平常送個小禮物。
可現在她後悔了。這樣一搞,李嫂倒是不會想多,但是隻要吃飯時像楚凜提了提,心細如楚凜,勢必會覺察出事情的不同之處。
陸清羽多年隻知道從他手裏要錢,什麽時候想過放血送東西?這意外的反常,送的又是中藥,唯一的解釋就是她父親讓送的。
可是陸老爺子無緣無故地為什麽要送幹花來呢?原因無他,隻能是因為徐沐喬現在住在陸老爺子家裏。
楚凜想到這一點的時候,恰好也是徐沐喬幡然醒悟的時候。
一個心急如焚地發動了車子,再次前往昔安尋人。
一個火燒眉毛地收拾了行李,悄悄離開小鎮跑路。
一個往南,一個向北。人生的路上能忍受多少次連擦肩都沒有的錯過。或許答案是少之又少,可是若錯過的原因是因為太過在乎呢。
會不會歲月也能在給他們一刀之後,溫柔地放任他們彼此舔舐傷口?
楚凜來到陸老爺子家門口,大門緊鎖,他蹙了眉,撥通陸清羽的電話,“告訴我徐沐喬在哪裏。不然事情不僅僅是扣年終獎和紅包的問題,你會被解雇。”
陸清羽像是從一間病房走出來,聽到楚凜這麽說就笑,“好啊,其實公立醫院挺適合我的。”
“我還會給謝嘉樹多介紹幾位走禦姐高冷風的——”
陸清羽氣急敗壞地打斷他,“楚凜你適可而止行不行!你看你現在像什麽樣子,瘋不瘋啊!”
那邊似乎有病人和護士好奇地看著一向表情淡漠的陸醫生衝著電話發火爆炸,陸清羽把手機挪遠了點,怒斥,“該輸液的輸液,該工作的工作!看什麽看!”
世界再度清靜下來,楚凜問,“喬喬是不是在你爸爸家。我現在在門口,雖然進不去,不過,進去是遲早的事。隻是出於禮貌問你一聲而已,暫時還不想毀了這把挺精致的古董鎖。”
“……你別抽風啊楚凜。那把鎖要是再砸壞,會要了我爸的命的,那是我媽留給他的最後一把鎖,本來都不舍得用。徐沐喬不在我家,你怎麽能想到我這兒的,我還真奇了怪了……”
楚凜不再聽她的絮絮叨叨,掛了電話,在門口猶豫了一會兒,左左右右前前後後審視了房子地形,發現右邊牆壁和鄰居家接壤的地方有一處有些凹下去,或許他可以憑借長腿優勢,找一塊大石頭在下麵作為借力爬上去。
……為了徐沐喬,他也真是拚了。形象、自尊之類統統可以丟棄,自從他在楚宅門口,聽到李嫂說喬喬進去找他,之後一陣爆炸的轟鳴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隻要徐沐喬能安全回來,其他的一切他都可以放棄。
沒有麵包哪有愛情,這句話一點不假。可是如果沒有愛情,一個人擁有一座麵包山又有什麽意思。
以往他總想愛情與麵包兼得,覺得自己因為掙麵包錢而忽視徐沐喬是天經地義的,總有一日他能千倍百倍補償回來。
他忘了時間不等人,機遇更不等人。徐沐喬想要的根本不是麵包,如果楚凜肯多花點心思在她身上,就算讓她去啃窩頭,她也是開心的。
楚凜幼時始終覺得自己必須加倍努力才能給喬喬一個舒適的生活環境,讓小公主長大之後成為皇後,而不是容嬤嬤。
那是他心底從未宣之於口的自卑,他心裏的徐沐喬就算在快餐店洗盤子也有種凜然不可侵犯的高貴姿態,於是他致力讓徐沐喬的後半生過得養尊處優,想學中醫陶冶氣質就去學,討厭應酬交際他也不強迫,畢竟練出來一個能應付各種場合的高級秘書朱曉。
他從來不信陰差陽錯,現在卻隻有孤注一擲了。
從房頂走了幾步,又跳過兩個房簷交界處,楚凜終於看到有個開天窗的房頂,於是直接跳了下去。
整個房間內都沒有徐沐喬來過的痕跡,楚凜找遍了整棟樓,就算書房還留著喬喬親手抄的本草綱目,那也不能說明她來過第二次……
更加讓他無語的是,這房子不知是不是設計來防賊的,他從天窗跳進來,卻再也找不到門窗出去了。
陸老頭從山上背著一筐薄荷葉回來,高高興興哼著黃梅戲,結果走到門口發現自己再次被鎖在了門外。
第一次就算是意外吧。這第二次被鎖,陸老頭除了哭笑不得,就隻有感歎一聲自己的先見之明了。
徐沐喬在這養胎時他就說過,他不愛帶鑰匙,因為家裏的藥櫃鑰匙實在太多,他帶著嫌重。當時徐沐喬還提過建議,“師父,你不能隻帶一個大門鑰匙嘛。”
“太輕了我怕弄丟!”陸老頭固執起來無人能擋,徐沐喬也隻有認了。
陸老頭被她繞了個大圈子才想起來自己本來的意思,“所以下次要是你要出門,而且不知道我帶沒帶鑰匙,你就把大門鑰匙拆下來,放在門口淩霄花根下麵,那兒有塊磚頭。聽懂了?”
“嗯,師父放心。”徐沐喬臨走前,還真小心翼翼蹲下去,把鑰匙放在紅磚頭下麵,還細心把磚頭恢複了原狀。
陸老頭果然在約定的位置摸到了鑰匙,打開門,把背簍裏的薄荷葉倒進小木桶裏,用新打的井水衝了衝洗幹淨,又去廚房燉了一鍋栗子雞,在大瓦罐的內壁貼上了玉米麵捏成的餅子。
做好了一切準備工作,陸老頭才挪到書房去給女兒打電話。
他不知道這個時候,楚凜悄悄從書房門前過去,跟他撥通電話的時間正好錯過。楚凜終於得以出門,而陸老頭也正好打通電話。
“小羽啊,喬喬又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