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9章 白梅
這兩人,一人坐在棺沿,眼睛上係著一帶白布,一張瓜子臉,嘴唇蒼白,一雙手搭在膝蓋上,正滴滴答答地躺著血。
另一人立在她身邊,臉蛋微圓,正往我這邊瞧來。再仔細一瞧,這兩人哪裏穿的是紅衣,而是白衣被血染成了紅衣,發絲散亂,顯然剛剛經過了劇烈的搏殺。
林文靜和劉楠。
我取出青龍鎮煞釘握於手中,朝前踏出一步。原本靜靜立於棺上的林文靜,雙手在胸前一個交疊,結出一個奇怪的手印。地上身影晃動,登時立起四人,身上還有血跡未幹,臉色慘白,嘴唇醬紫,是四具死屍,身形暴起,直朝我撲了上來,速度快得根本不像一具行屍。
我揮手一掠,四道符籙祭出,懸於頭頂,手中夾了四枚鎮煞釘,隨即衝上,身形一繞,就朝著一具屍體後背拍去。就在即將觸體的瞬間,那具屍體突然身形詭異地一扭,像根麵條似的軟了一下,就險險避了開去。與此同時,另三具屍體同時從三方攻上。我不得不抽身避開。
身形閃避之際,就見林文靜神情冷肅,十根雪白的手指在胸前飛快變幻交織。這四具屍體顯然是由她在操控!
當年我與劉楠在劉家大宅外頭相鬥,她當時就能控屍,沒想到現在居然出現在了林文靜身上。
心念未絕,就見紅影一閃,那坐於棺上的劉楠如鬼魅般撲入陣中,瞬息間就到了我身側,一隻尤自滴血的手掌從三具死屍後穿出,直插我胸口。
我腳下一個交疊,踏出魑魅步,返身繞到一具死屍背後,順勢一枚鎖骨釘拍下,但未及得手,另三具死屍就齊齊攻至,從三方封鎖,配合的天衣無縫,劉楠那嬌小的身影更是如鬼似魅,神出鬼沒,倏忽就繞到了我身後。
我不得不回手自救,抽身避開。一時之間,雙方攻防轉換,快得無與倫比。這四具死屍在林文靜操控之下,身形比活人還要靈活,而且身體能在緊要關頭突然做出某種詭異的變化,讓人防不勝防,而且林文靜一心四分,四具屍體如同一人,配合之默契,簡直是沒有一絲漏洞。
劉楠那鬼丫頭就像一個黑暗中的鬼魅,在四具死屍之間飄忽不定,若隱若現,一旦出手,就是奪魄追命。
我微微吸了一口氣,腳下一變,連著踏出幾步,踩出個北鬥罡,手指連彈,在空中升起雷火符陣。隨即身形連著晃了幾晃,繞著那幾具死屍飛快地轉了幾轉,朝著林文靜彈出兩枚三棱針,隨即腳踏搖光位。
林文靜閃身避開了三棱針,此時上空雷火激發,轟然而下,將我們一行團團籠住。我踏在搖光位,自然不懼雷火侵襲,一時間火光閃爍,不可逼視。
我等得就是這個時機,在雷火將消未消的瞬間,將青龍鎮煞釘咬於口中,胎息經運氣,身形猛地暴起,衝入那四具死屍陣中,一手結拘邪指,一手扣鎖骨釘,連踏出魑魅步,趁著林文靜被火光遮掩之際,將四枚釘子盡數封入四具死屍後背。
旋即手指反向掠出,拘邪指點向身後逼上的劉楠。那鬼丫頭雖然目不視物,感覺卻極是敏銳,身子在中途猛地一縮,就從我身側擦了過去,帶起一陣森冷的寒意。
我回身一擰,手指掠出,五指朝天,反向一扣,拘邪指變三清指,朝著她反手一招。劉楠的飄忽不定的身形頓時一滯。我隨即緊隨其上,如影隨形,三清指變紫薇印,一下拍在她左肩之上,右手鎖骨釘拍出,瞬間鎮入她後背。
這一番兔起鵲落,也不過是眨眼之間。火光散去,立即朝前衝出,躍上石棺,青龍鎮煞釘握於手中,直指林文靜咽喉。
“剛才用魅惑的是不是你?”我瞧著眼前這張微圓的臉蛋,說不出的心情。
林文靜手中還結著手印,瞧了被封鎮的劉楠一眼,道:“沒錯。”
我心中冰冷。眼前這人一身血衣,雖然已經長大了,但模樣並沒有大變,依舊能看出兒時的七八分模樣。隻是,為什麽此番見到,卻是變得如此陌生。
林文靜撤了手印,垂在身側,目光落在我身上,瞧了我半晌,道:“你殺了我罷。”聲音古井無波,沒有一絲情緒。
我緊緊地盯著她,完全無法想象當年那個溫柔靦腆的小姑娘,會變成如今這樣殺人如麻,在血海屍堆之中,甚至連眉頭都不眨一下。
“為什麽殺這麽多人?”
林文靜朝著我望了一眼,卻沒有說話。半晌之後,突然道:“景哥,你來也是為了殺我倆的麽?”聲音中總算有了些情緒。
我聽到她叫“景哥”,驀地就想起當年在村子裏,她就是這樣叫我的。當年能跟我說上一句話的小孩,也就是她了。
我不由得默然。
林文靜深深地瞧了我一眼,道:“你下來。”從石棺上跳下。我看了她一眼,將鎮煞釘收起,從棺上下來。
林文靜摸著石棺,道:“你知道這裏頭葬的是誰嗎?”
我瞧了一眼這石棺,比一般棺材要高上不少,也要大上不少,棺身周遭刻著禁紋和一些複雜的符咒,想來是由禁製和咒法高手精心打造而成。
林文靜又道:“你看這四周,有什麽特別的?”
我瞧了她一眼,心中有些疑惑,仔細順著四周打量了一番,卻看卻是越心驚。這墓室石壁之上刻滿了各種複雜的禁製,這此中蘊含的陣法繁複之極,一時間根本看不出是什麽含義。而且在石壁之中,某些地方隱隱露出一截東西,看著像是某種殘跡,也不知是什麽材質鑄造而成。
正驚疑之間,就聽轟的一聲,回頭望去,就見林文靜站在石棺之前,那棺蓋已經被她推開了。她一隻手扶在棺沿之上,怔怔地朝裏頭瞧了一眼,隨即退後半步,朝棺中躬了躬身,朝我招了招手,道:“你來看罷。”
我心中疑惑,走到棺邊,直覺一股寒氣直衝上來。往裏頭瞧去,就見棺中躺著一名白衣婦人,容貌秀麗,除了臉色慘白,嘴唇發烏,猶如活人一般。身上九個竅位分別露出一截雪白的釘頭,仔細一瞧,是白骨所鑄,竟是白骨釘!
我心中咚咚直跳,瞧她的模樣,總是覺著有幾分眼熟。瞧了一眼林文靜,見她瞧向被我封在一邊的劉楠,就順著她的目光瞧去,見到她那張冷冰冰的瓜子臉,終於忍不住失聲道:“這裏頭的是……”
林文靜瞧了我一眼,慘然一笑,道:“是白姨。”
我一時間愣在了當地。她說的白姨,那也就是劉楠的親生母親白梅。瞧她的模樣,果然與劉楠極其酷似。可是我明明記得,當年白梅是被劉家老太太在房中燒死之後,又被死人臉用白骨釘九陰封竅,之後用真陽火燒得灰飛煙滅,屍骨無存。
她的屍身又怎麽可能會好端端地出現在這裏?
林文靜怔怔地瞧著棺中的白梅,道:“景哥,你不要再生鍾叔叔的氣。”
我聽得一陣錯愕,道:“鍾叔叔?”過了好一陣,才明白她這一聲鍾叔叔叫的竟然是死人臉。可是,就算天下任何人管死人臉叫鍾叔叔,也不該她來叫。當年要不是那個死人臉,林文靜此時哪用落得如此下場,此時應該在家中與林叔林嬸他們團聚才對。
林文靜笑了一下,道:“你也不必奇怪,我早就認識鍾叔叔啊,我與楠楠原本就是好友。”
我腦中轟的一聲,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