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出人頭地
1982年的蜀王城，盡管時值夏夜，卻滿目破敗荒涼。
街道兩旁，也盡是高矮不等的廛房。
唯有蜀王機械廠，像一座王國般繁華耀眼。
整整齊齊停放在廠區的嘎斯汽車，職工宿舍也是二十平一間的筒子樓！
連城不敢想象，自己竟有機會，再次回到這座繁榮的機械廠。
他就站在窗口，不可置信的掀開窗簾往外看了看。
“四十八年了！”
連城忍不住呢喃。
掐指算算，距離連城離開這座機械廠，已經過去四十八年時間。
想不到時隔近半個世紀，竟叫連城重生到了這狂飆突進的蜀王城！
這樣想想，連城又將目光收回，看向這間熟悉的招待所客房。
桌櫃上擺著一台十四英寸的黑白電視，牆角是一隻鐵皮外殼的暖水壺，牆上貼著一張斑駁的電影海報……
這些舊時代特有的印記，像海水一般全都湧入了連城的腦中，叫他恍惚想起了前世的種種。
然而就在這時，房門從外麵推開！
昏黃的燈光映襯出來人的麵容——精致的五官，藍色的小短裙，一雙白色的帆布鞋，看上去倒也青春靚麗！
推門進來的女子，正是當年陷害連城，致他於不義的韓雪！
隻見韓雪進門後，勾勾腳將門關上，又撩撩頭發，邊脫外衣邊說，“我知道你喜歡我，我這不主動約你了嗎？是不是很激動啊？”
連城目光呆滯，遲遲沒有作聲。
因為他知道這個女孩的目的是什麽！
而此時韓雪已經解了鞋帶，兀自朝著床邊走去，並衝著連城拋個媚眼，出聲撩撥道，“你愣著幹嘛？過來啊？你傻了啊？”
韓雪這張臉，本來算是十分漂亮了，換做其他任何一個男人，都巴不得跟她大戰三天三夜才好。
但連城至死都不能釋懷，若非韓雪的緣故，自己也不該如此潦倒。
都是拜韓雪所賜！
記得上一世，連城在機械廠工作表現突出，有望晉升生產組組長，韓雪便夥同廠裏的陳虎，給連城設下這美人計，目的不外乎是將連城趕出工廠。
正值年盛的連城，沒能克製男人的衝動，跟韓雪同房的消息不脛而走，機械廠上下無人不知，也導致連城被扣上流氓的帽子，在廠裏根本無顏立足。
自此被工廠開除，回到上海嘉定的老家。
盡管上海是一座國際都市，連城的老家也在嘉定，但是對從小在蜀王長大的連城來講，自己也無異於外鄉人一般，根本融入不了這座城市。
近半個世紀的顛沛流離，叫連城老無所依，一個行將就木的老人，最終老故在自家破敗不堪的老房子裏！
來不及連城多想，韓雪諂媚的笑笑，又掀開被子，打算與連城行苟且之事。
見韓雪如此主動，連城嚇了一跳，本能地拒絕道，“你——你別過來啊，小心我對你不客氣——”
“你打算怎麽不客氣啊？是不是想吃了我？”
韓雪卻毫不矜持，一臉調笑地朝著連城懷中鑽去。
兩世為人，連城自然知道韓雪的目的何在，如今重生回來，他也完全可以克製自己本能的衝動，斷不至於再次著了這小丫頭片子的道！
可是眼前這個妖嬈嫵媚的小女孩，還是叫連城心下癢癢。
連城心說，要不……先占點你便宜，反正這樣的機會也難得嘛，就當上輩子你欠我，今天還我了！
這樣想著，連城裝出澀眯眯的樣子，勾勾手指，示意韓雪到自己懷裏來！
“小雪——你不是跟陳虎有一腿嗎？怎麽突然就對我這麽主動了？是不是陳虎不行啊？”
連城出言揶揄道！
韓雪卻聽不出好賴話，以為自己與陳虎的關係被人撞破，一時間竟有些不知所措，支支吾吾道，“你聽誰說的？別亂說啊？我是清白的！”
“是嗎？你要是清白，那紅燈巷的小姐也是清白的！”
“你——你王八蛋！”
韓雪再怎麽木訥，這回也該聽出連城是在羞辱她了。
然而此刻的連城，再無意捉弄韓雪。
他將靠過來的韓雪一把推開，說道，“好了好了小雪，你是這世上最幹淨最純潔的女孩，今天我不舒服，改天吧，改天我洗個澡，到時候你給我一頓收拾好不好？”
“可是你說的，你不能反悔啊！”
韓雪眨巴一下眼睛，轉眼又將連城對她的羞辱拋之腦後。
“時間不早了，我該走了，改天我們再約！”
連城知道，這壓根就是個圈套，為了將他趕出機械廠的圈套！
他也來不及細細體味年輕帶給他身體上的變化，便快速穿好衣服，逃也一樣離開了這間招待所。
夜色裏，他抬頭看看樓上，嘴角詭異的笑笑，心說小樣，你胸脯那二兩肉還不夠我再次犯錯！
這樣想想，連城便回了宿舍。
蜀王機械廠，是一家大型國營企業，連城也是這家國營單位的在職工人。
建國初期，國家大力發展軍工企業，但大多紮根在北方平原地區。
此後國家便提出紮根深山、靠山隱蔽的作戰策略，因此大批軍工企業，也就從北方平原地區，分批分次遷到了西南的大山裏。
而越南戰事爆發，1978年又大規模舉遷一次。
機械廠最開始生產飛機零件，可是隨著越南戰事的停擺，國家不需要飛機大炮了，加上鄉鎮企業的發展，軍工企業也麵臨著轉型。
上世紀談到重工業，人們想到的，隻有生產飛機大炮的機械廠，談到輕工業，隻想到紡織廠。
實際上確實如此，尤其蜀王城，除了種地的，除了在國營單位上班的，大多工人都集中在蜀王機械廠。
廠裏有獨立的子弟學校，有專門的旱冰場，也有電影放映廳。
整個蜀王城，蜀王機械廠就是一個完整的世界，它自給自足，很多人的青春，甚至一生，都獻給了這座龐大的機械廠。
可是自從八十年代後，隨著下崗潮的來臨，國營單位紛紛轉型，蜀王機械廠也受到了極大的衝擊。
回到宿舍的連城，腦子裏回蕩著前世的種種！
其實舉家搬遷到蜀王城，也不過幾年光景罷了。
連城一家，便是在第二次搬遷中，從上海出發，沿江而下，耗時兩月遷到的蜀王城！
連忠邦是連城父親，也是隨同機械廠遷過來的工程師，更是廠裏的中堅力量。
但因為遷至西南深山的軍工廠太多，人手又嚴重不足，連忠邦便被調到了貴州！
可是連忠邦這一去，父子倆再沒相見——因一次調試機器，連忠邦操作不當，腦袋卡在了機器裏。
當連城聽到父親的訃聞，他已經身在上海。
盡管連忠邦被追認二等功，但連城不但沒能享受到烈士後代的榮譽，反而因了父親在廠裏威望極高，自己也被逼離開。
連城如今最大的願望，就是希望父親能夠調回蜀王，以免發生不測。
好在上天給了連城重新做人的機會。
如今重生回來，他有足夠的能力保護自己，也可以叫遠在貴州深山的父親返回蜀王，不至於叫他老人家屍骨無存。
這個晚上，連城難得的睡了個安穩覺。
他能明顯感受到青春帶來的活力，也能在動蕩的年代裏，抓住稍縱即逝的機遇，叫自己出人頭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