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2 蘭才人,後宮新貴
茗慎一路跌跌撞撞地回到了昭陽殿,剛進大門,隻見秋桂擔憂如焚地迎了過來,霎時兩行熱淚順著蒼白的麵頰流下,撲上前緊緊抱住了她,還好這個世間不是全都冷漠,至少秋桂還能給她一份溫熱!
秋桂輕輕拍著她一顫一顫的脊背,焦急擔憂的問道:“主子,可有哪裏傷到哪裏?您的臉為什麽這麽蒼白?而且頭發也散了,衣裳也亂了,皇上都對您做什麽了?”
“皇上不要了我。”茗慎眸中淚光盈動,略帶蒼茫的凝著她,哭泣道:“他要與我‘恩愛泯滅,義斷情絕’!”
“這怎麽可能呢?”秋桂以為自己聽錯了,但看著茗慎狼狽的模樣,不由低聲輕歎:“皇上也許說的是氣頭上的話,做不得數的,他那麽愛您,哪裏就真舍得就此了斷?”
茗慎微弱的牽動唇角,淡然說道:“你不懂,他從來都是說一不二,言出必行的脾氣,這一次,恐怕是真的惱了我!”
秋桂幾不可聞的惋惜一歎,整理著她的亂發,勸道:“其實奴才看得出來,皇上是很在乎主子的,愛之深,責之切,皇上無非就是想讓您給他服個軟,不如今後,您就順著他吧!”
“若想讓人順著他,這三宮六院的嬪妃佳麗,哪一個不順著他,盼著他,自然也不缺我一個,他愛也好,恨也罷,我都不會去慣他那臭脾氣!”茗慎眸中淚光低斂,嗔怒的說道,言畢,倔強的咬住下唇,和秋桂緩緩走進了殿內。
這時候,偏殿的拐角處走出一抹身量纖細的身影。
正是那天被秋桂罰跪的那個,眉眼周正的女子,她不知道在這裏隱藏了多久,但剛剛茗慎和秋桂的對話,恐怕都被她一字不差的聽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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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早,白鵬飛被赦免釋放,加官進爵為一品帶刀侍衛,可在宮中行走。而那些與西林坤聯名上奏的一眾人官員,全都被文浩以誣告忠良之罪,或殺或貶,給朝堂來了個大換血。
正所謂一朝天子一朝臣,新君上任的第一把火,最終燒到了西林坤的頭上!
文浩不顧姑蘇寒和一幫言官們的勸阻,一意孤行的把西林坤滿門抄斬來殺雞敬猴,接下來,一些原本屬於宣文帝的黨羽舊部,除了納蘭家和姑蘇家外,全被文浩以雷霆手段逐個鏟除,換上了忠心與他的心腹手下。
前朝的局勢風起雲湧,後宮的情形也是變幻莫測!
西林燕受西林家的牽連,從妃位上跌了下來,被連降了好幾級,成了一個小小的正四品婕妤,還被遷居到了梧桐苑居住,二皇子武晟也被帶到皇後宮中撫養,從此後她一病不起,再難崛起!
轉眼間,中秋逼近,不知道哪吹來的一陣風聲,將慎貴人失寵於聖駕的消息傳遍了三宮六院,那些人開始還有所忌憚,但,後來見皇上連著一個多月都沒去過昭陽殿,也再沒有傳召過她侍寢,便漸漸有恃無恐起來,起了作踐的心思。
在眾人熱議著昭陽殿是否真的失寵的輿論中,一群年輕鮮活的秀女們,攜帶著寵冠六宮的美夢,挨個被接進了後宮。
三年一選秀是大金皇朝的祖製,但凡年滿十三歲至十六歲的女子,必須前來參加,中選者,留在宮裏隨侍皇帝,或則成為妃嬪,或被賜給皇室子孫為嫡妃,為側室,而不被留用的,則可以自行婚嫁。
由於宣文帝在位期間,因給宣德帝守喪而錯了過了一次大選,所以現在,一些家中有女初長成的大臣們紛紛上表請奏,說宣文帝是謀朝篡位得來的帝位,不能作數,如今宣德帝喪期已過多年,請求文浩在今年中秋節之前,按照祖製度開始每三年一次的選秀,因此,那些中選的官家小姐們,就被陸陸續續的接進了宮!
此番選秀,沒有以往那麽規模宏大,隻接進宮了將近百人,但這百十人,卻全都是由茗婉精挑細選的篩選後,所留下來的。
她們不但容貌皆屬上等,其中也不乏德行出挑者,更兼有高貴的出身,據說個個身係名門,其中包括南安國的十公主珍玉兒,頓時讓各宮各苑都感到了強大的威脅。
昭陽殿內,茗慎從病中悠悠轉醒,撲鼻一陣幽蘭馨香,令她頓時生疑,便自己強撐著身子起來,披了件白色直領錦衣,四下尋找香的源頭。
最後將目光落在妝台旁邊,隻見一盆茂盛的秋蘭擺在那裏,無數花瓣直立著,形成一朵圓圓粉粉的花團,如同閨秀手裏的繡球一般,十分大氣醒目但不張揚,花蕊一點金黃,讓人驚羨。
茗慎獨自坐到了妝台前,對著鏡中憔悴如斯的蒼白容顏嗤笑起來。
在她失寵這段日子,身邊伺候的宮人多半被她的皇後妹妹以‘新人進宮,節省人力’為由撤走,隻剩下的幾個不頂事的,也時不時的被叫到其他嬪妃的宮裏幹粗活,內務府更是克扣她的用度份例都來不及,又怎麽會往昭陽殿送東西呢?
到底是誰這麽好心,還特意送來一盆如此矜貴的秋蘭,供她賞鑒?
秋桂端著藥走進殿中,隻見茗慎消瘦的身影映照在昏黃的銅鏡內,因這半個多月的纏綿病榻,令她看起來更加蒼白消瘦,孱弱的像一朵出岫的輕雲似得,披著一頭烏黑柔順的長發,神情憂鬱地望著那盆秋蘭,整個人恰如一枝雨意空濛中的玉蓮,有著說不出的風姿天然,秋水瀲灩。
“主子,該吃藥了!”秋桂把藥擱在了幾案上,輕輕喚道,看著茗慎怔怔出神的模樣,不由在心底涼涼一歎,皇上也真夠鐵石心腸,主子都病了半個多月了,硬是沒來看上一眼不說,卻對著新進宮的沈家小姐極力抬舉,這不是擺明了告訴後宮諸人,昭陽殿已然失寵了嗎?
“這盆秋蘭是誰送來的?”茗慎忽的薄唇微動,目光茫然落在那盆蘭花上,遲遲不肯移開!
秋桂低聲道:“是皇後娘娘今早賞下的!”
茗慎嗤聲一笑:“她與我,當真是姐妹情深啊!”
秋桂為難道:“其實奴才很想扔掉的,奈何這是皇後娘娘賞的,隻能擺在屋裏,主子看著心裏不舒服的話,奴才把它擺放在外麵去吧!”
“不必了!”茗慎緩緩地搖頭,盯著蘭花恍惚了片刻,聲音輕顫的問道:“新進宮的那位蘭才人,長的應該漂亮吧?”
秋桂拿起梳子,梳理著茗慎的頭發,緩緩道:“憑她是誰,也比不過主子的絕色姿容,即便有幾分相似之處,充其量也隻是個贗品!”
“但是人家勝在年輕!”茗慎淒然一笑,撫摸這自己的臉頰,意冷心灰道:“本宮今年都已經是快到花信之年的人了,就算保養得當,也失去了少女時候的天真爛漫,更何況,如今的我病容殘損,憔悴不堪,如同半老徐娘,哪裏比的那些年輕的新貴們,個個榮光勝錦的。”
秋桂心頭一咯噔,猶豫問道:“主子為何這般自哀自憐起來,是不是聽說什麽了?”
“蘭花都到送我跟前了,你還要瞞我多久?”茗慎轉頭望著秋桂,眸光閃閃道:“聽說皇上親口封了一位才人,在她進宮當晚賜下‘蘭’字為封號,我真的很好奇,究竟是多麽蘭心蕙質的絕代佳人,能讓皇上如此另眼相看。”
秋桂見瞞不過去,便娓娓道:“奴才也隻是聽說,據說選秀的當天,皇上本是心不在焉的,可一見到這位沈家小姐,頓時驚為天人,當場親封她為正五品才人,賜居到關雎宮。”
“嗬,皇上還真太抬舉她!”茗慎垂下睫毛擋住即將滑落的淚水,自嘲地笑道:“剛入宮門便得高位,這位蘭才人真真前途似錦啊,關關雎鳩,皇上這是打算和她恩愛到白頭呢?”
秋桂歎氣道:“說起這位蘭才人呀,聽說不但和主子眉眼相像,且還和您沾著親呢,是主子大嫂娘家的一個堂妹,她也是個庶出,姨娘又去的早,所以很少被人提及,如今一遭得意,可算吐氣揚眉了!隻是奴才這回真的看不明白了,皇上是利用她故意來氣您呢?還是真心喜歡上這位蘭才人了?”
茗慎苦澀一笑,道:“當然是真的喜歡,否則為何連我病重那會子,他都沒來看我?”
秋桂聞言,皺起了眉頭道:“那個蘭才人,真就那麽好,抵得過主子和皇上多年的情深似海?”
茗慎輕輕扶過嬌美的蘭花,眼角含酸道:“皇上和我早就義斷情絕了,現如又有個卑微貌美又氣韻脫俗的大美人,正在等著他去嗬護庇佑,他怎會不好好的捧著,疼著,寵愛著呢?”
秋桂怔了片刻,回過神來道:“主子的意思是,皇上喜歡寵愛一些身份低微,但有幾分氣性的女子?”
茗慎冷笑道:“難道不是嗎?我就是個例子,還有如今的月昭儀,她本是個通房丫頭出身,可一入宮門便位列九嬪之上,要不是她自己太輕狂,皇上也不會貶了她的貴嬪之位,還有江燕,一個包衣出身的女子,不照樣被封做貴嬪了嗎?”
秋桂似懂非懂道:“奴婢明白了,那些身份低微的女子,因為得到的太少,所以才會格外珍惜皇上給的榮寵,把皇上當做自己的天,皇上給予她們一點點關愛,她們就會格外雀躍,這樣皇上的心裏就很有成就感和滿足感了!”
茗慎不置可否,淒涼的勾了勾唇角,笑得像一朵凋零在中秋的殘紅。
秋桂忽然恍然大悟:“原來主子早就摸透了皇上的脾氣心理,那為何還要忤逆他呢?”
“此情應是長相守,君若無心我便休!他若是好好待我,我自然尊他,敬他,順著他,可若是像玩弄貓兒狗兒那樣的戲弄我,我寧願老死宮中,也不會再去見他,因為我不想當一隻卷縮在他的懷裏撒嬌的寵物,每日曲意逢迎的去討好巴結自己的主子,換來些許榮華和尊貴,眾生平等,他卻連最起碼的尊重都不給我.……”茗慎淚眼迷蒙的說道,哽咽間,身子微微有些發抖。
一時間,兩人都沉默了,秋桂為她拭著眼淚,安慰道:“主子別太難過了,皇上的氣消了,自然會明白您的一腔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