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 雪舊恥,承歡公主
昭陽殿是宣德帝專門為已故的沈柔修建的宮苑,與養心殿相鄰而立,外表雖不是十分的金碧輝煌,但實則雍容雅致,還設有專用的小廚房,外麵的路徑皆以白玉石鋪就,遠遠望去棟梁光華、照耀瑞彩,鬥拱交錯、玉宇重簷,仿若一紙錦繡仙宮的工筆畫卷,而且每每一到春夏交接時節,整座宮殿便沒於一片姹紫嫣紅的穠豔繁花中,暗香浮動,風光旖旎。
碎金般璀璨的光線穿射在殿內,斑駁交錯的打在渾圓珍珠串成的一重重簾幕上,在日光下微微泛起細膩的珠光潤澤。
隻見一排宮人將簾子打開,茗慎從殿外走了進來,她剛剛從坤寧宮請安回來,臉上掛著幾分疲憊,便繞過那二十四扇落地的紫檀玻璃屏風,轉入暖閣的臨窗大炕上歇息。
倦怠地倚著金絲織錦軟枕,茗慎以手支頭閉目養著神,由於此刻的她隻是個從四品貴人的位份,按著規格製度,穿戴也不似以往那般繁瑣錦繡,隻著了件月白曳羅靡子長裙,外套木蘭青雙繡緞裳,倒是平添了幾分洗盡鉛華的樸素感,唯有發髻上的銀質蝴蝶簪子還算小巧精致,翩翩欲飛,令人炫目。
過了約莫一盞茶的時間後,西子領著一個女子走了進來,他先是衝著茗慎恭敬的打了個千兒,這才輕聲稟告道:“啟稟慎貴人,您要找的人,奴才給您帶回來了!”
“起來吧,多謝西公公了!”茗慎睜開了眼笑道,目光落在他身後的一名低著頭的女子身上,那女子身上的衣裳破舊單薄,發髻也蓬鬆撒亂,雖未見她的容顏,但光看她那孱孱身姿,便令人鼻尖一酸。
“秋媽媽!”茗慎目染水霧的低喚了一聲。
秋桂聞聲,猛然抬頭望著茗慎,強忍著心頭無限的委屈與酸楚,跪地叩拜道:“奴才給慎主子請安,一別半年,沒想到今日總算又見到了主子了!”
“你我之間不必多禮,秋媽媽快起,當時因我的事讓你受了牽連,這半年苦了你了!”茗慎說著走到她跟前,彎身挽著她的胳膊將她扶起,無意間窺見她袖子裏的肌膚,上麵竟然布滿了或青或紫掐痕。
茗慎看得觸目驚心,忙問:“這些傷是怎麽回事?誰幹的?”
見秋桂不答,隻垂下首顫顫的抽噎,茗慎心中明了幾分,便遣散了所有的宮人出去,待暖閣隻剩下她和秋桂時,這才解下了她的衣裳,仔細為她檢查起來。
隨著青衫脫落,隻見秋桂身上除去嫩黃肚兜遮蓋的部位看不見以外,渾身肌膚沒有一處完好無缺,倒也不是些什麽致命的大傷,全是鞭打和撕咬過的痕跡,鞭痕尚未痊愈的地方,又有新的加上,肩膀和手臂處布滿了深入血肉的牙印子,可以想象施暴者當時的行徑是多麽的令人發指。
茗慎在也不忍看下去,顫抖的撿起衣衫兜在她的肩頭,雙手環住她同樣顫抖的消瘦身子,雙眼流著淚水道:“秋媽媽,都是我不好,才害你受了這麽多屈辱折磨,不過你放心,我絕對不會放過那人的,我要把他加注在你身上的痛苦,一點一點的還回去!”
秋桂聽完這話,在也禁不住哭出聲來,來自靈魂的怨恨將她卷入了無比澎湃的怒濤中,隻聽她痛不欲生的泣訴道:”主子,殺了寒冬,他根本不是人,是個畜生,每每夜深就開始折磨人,鞭子打,用針紮,甚至像瘋狗一樣往人的身上咬,還說要不是主子當年設計陷害他,也也不會被閹了當太監,所以他要讓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變著法的在我身上作踐打罵.……”
“別說了,別說了,都是我對不起你,從今天起,在也沒人敢傷害你了,我會殺了他為你報仇的!”茗慎輕拍著懷中顫抖如篩的淚人兒,心頭恨的如同鋼刀刮骨一般,滾滾而下的熱淚,在她泛紅的眼角凝成殺戮的寒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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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入夜時分,茗慎親手為秋桂身上塗上藥膏,又悉心安慰了她一番後,這才打算返回自己的寢宮就寢。
她剛一進殿門,便聽見內室裏有說話聲,不禁穿過花梨木透雕纏枝葡萄紋落地罩,撥開珠簾一看究竟。
隻見文浩坐在步步錦支摘窗下的紫檀炕幾旁,正在哄著一個四歲大的小女孩,旁邊還站著抱著孩子的醇嬤嬤。
那小女孩一襲紅色的金絲織錦宮裙,襯得白淨的瓜子臉越發蒼白,彎彎的眉毛,鑲嵌了下一對兒圓轉清澄的大眼睛,仿若星辰般璀璨靈動,但此刻的她,看起來心情不怎麽好的樣子,撅著小嘴一臉的憋屈,像是在和誰賭氣似得。
“你總算回來了,你若在不回來,小承歡都以為是朕把你關起來了呢?”文浩轉過身衝茗慎招了招手,一雙含笑的眼睛像春日裏暖融融的陽光,看的她心頭一暖,不禁微紅著雙頰,一步一步朝他和承歡走去。
“母妃!”承歡雀躍的撲向茗慎,一旁的醇嬤嬤也抱著皇子武啟行了一禮,道:“老奴見過貴人,小皇子給貴人請安,貴人吉祥!”
“嬤嬤不必多禮!”茗慎說著接過武啟抱在了懷中,一隻手順便拉住承歡走到文浩身邊,扭臉問道:“白氏和她的孩子怎麽樣了?”
不待醇嬤嬤回答,文浩便輕輕擁住她的肩頭,答道:“朕讓你哥哥帶白氏出宮了,把她和孩子一並都交給你哥哥來照顧,這下你總能放心了吧!”
“哪裏就真的放心了?”茗慎不著痕跡的推開了他的手,又拉著承歡在炕榻坐下來,輕拍著懷中的武啟道:“雖然我哥哥對白氏癡心一片,定會善待她和孩子,但是我還是擔心……”
文浩的臉色突然跨了下來,一挑衣擺與之對坐,悶聲道:“你總是有操不完的心,也不見你為自己打算打算?”
茗慎聞言有些詫異,將武啟交給醇嬤嬤,含笑拉過文浩的手道:“這是怎麽了?好端端的幹嘛不高興了?”
文浩看著她黑白分明的眼中流露著婉轉柔情,不禁心頭一熱,薄唇淺笑道:“朕想收承歡和武啟為義女義子,並且決定昭告天下,正是冊封承歡為和碩公主,至於武啟,他還小,暫時還看不出秉性,就先封個郡王,待將來他長大出息了,朕在另做封賞,你意下如何?”
茗慎聞言微微怔住,眼底暈出幾分炙熱的水光,忽地跪了下來,感激道:“臣妾代承歡和啟兒謝皇上隆恩,隻是她姐弟倆小小年紀,就得如此榮寵,會不會太過.……太過引人側目了點?”
茗慎這一跪,醇嬤嬤也跟著跪了下來,唯有承歡嗔著一張蒼白小臉無動於衷,文浩沒理會她的無理和不開心,隻彎身將茗慎扶了起來,道:“這又沒外人,行這些個虛禮做甚?朕沒能給你一個高點的位份,已經很對不住你了,封賞了這姐弟倆,也算是給你抬抬身份,更省的後宮女人見高踩低的來難為你們。”
“夫君,你對我真好!”茗慎說罷,凝了凝臉上的笑容,拉過承歡道:“快過來給你父皇請安,謝謝他的封賞和恩典!”
承歡猛地甩開茗慎的手,目露倔強的大聲道:“母妃,承歡不會認賊做父的,外麵的宮人都說四皇叔是殺害我父皇的凶手,是他搶了父皇的江山,害死了父皇.……”
“小祖宗,哪個沒調﹡教的在您跟前說這些了?”醇嬤嬤嚇的麵色慘白,由於平時承歡公主和皇子武啟都是她帶著的,而她又偏是宣文帝的奶娘,所以承歡公主說出這樣的話,別人怕是要誤會,是她這個老婆子在背地裏給挑唆的。
茗慎聞言更是如遭雷劈僵在當場,膽戰心驚的看了一眼文浩已經是陰雲密布的冷峻容顏,下意識的將承歡護在了身後,以鮮少嚴厲的口氣道:“承歡,你父皇的死不關你皇叔父的事,快去給你皇叔父賠不是!”
承歡見茗慎動了真氣,頓時眼眶紅紅的哽咽道:“母妃,承歡沒有錯,在這個世上,最最疼愛我的便是父皇,即便父皇的死和皇叔父無關,他也休想取代父皇在承歡心中的位置!”她說罷,便嗚嗚的哭著跑了出去。
茗慎一時語塞了,半晌後才硬起聲音,對醇嬤嬤吩咐道:“嬤嬤先帶啟兒下去吧,回去好好盤查伺候公主和皇子身邊的奴才,若有愛嚼舌根的,嘴巴把不住的門的,通通杖斃了在挑好的來服侍!”
“是……老奴遵命,老奴告退!”醇嬤嬤嚇的冷汗直下,慌忙行了跪安禮,帶著皇子武啟匆匆而去。
她回去後,一定要徹查到底是誰在亂嚼舌根,今天是承歡公主,好歹慎貴人是她親娘,就是要追究慎貴人也肯定會舍身相護,若是將來換做了皇子啟也這樣的話,那宣文帝的血脈就難以保全了,她拚死也好保全小皇子,決不能讓這樣的事情再次發生!
此時的昭陽殿寢宮,隻剩下茗慎和文浩二人對坐在炕榻上,茗慎小心翼翼的望著文浩暗沉的臉色,拉了拉他的衣袖,像個做錯事情的孩子般討好道:“別生氣了,承歡還是個孩子,聽了些閑言碎語一時口不擇言,皇上可千萬別往心裏去呀?”
“承歡天真爛漫,朕又怎會真的和她置氣?”文浩走過去擁著茗慎,安慰著她那顆懸在半空擔憂的心,臉色卻陰沉的猶如山雨欲來,“隻是武啟是二哥的親生骨肉,又非你親生,倘若他要對朕和你心生怨懟,那可就不好辦了!”
茗慎嬌弱的身子在文浩溫暖厚實的懷裏打了個激靈,她僵硬的扯動嘴角,笑道:“皇上放心吧,武啟臣妾會好好看顧著,您擔心的事兒,絕對不會發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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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上午,承歡被封為和碩公主和武啟被封做恭郡王的消息傳遍了後宮,惹得各宮各苑妒忌無數。
到了下午,又傳出了寒冬被帶進昭陽殿被活活打死,據說他死的極慘,連屍體都被剁碎了喂狗,不禁令人膽寒。
晚上間又聽聞慎貴人親自審問了幾個伺候承歡公主的奶娘和宮人,也通通秘密處死,她這一狠辣的行徑,不但把後宮搞得腥風血雨,令人聞而色變,更加招惹了後宮諸個勢力的紛紛側目,一時間,風頭大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