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5 燕歸來,似曾相識
慎妃被囚的事情被文軒封鎖了消息,對外隻宣稱貴妃身染惡疾,需要靜養,而白鵬飛這邊,終於在守城的半月後,等到了姍姍來遲的討伐之師。
半月前,文浩收到了小石子的人頭,斷定茗慎在宮裏肯定出了大事,於是便刻不容緩的率軍出發,以雷厲風行的速度來到京都城外,並且在城外五十裏處安營紮寨。
他精密的安頓好一切後,便不再有任何動作,也沒有派人去挑釁宣戰.隻是和白家軍形成了相互對持之勢。
這場戰爭,好像打不起來的樣子,又仿佛一觸即發!
白色的睿營大帳之內,文浩披著一襲墨裘斜椅在鋪著虎皮的榻上,隨手展開了皇宮的分布圖,墨眸充滿了猶豫之色。
他這一生,在戰場上殺伐決斷不曾手軟,運籌帷幄更是半點不拖泥帶水,而今兵臨城下,卻遲遲舍不得得發兵,隻是因為他還沒有看見他的慎兒。
他仿佛有點害怕,依照二哥的性情,應該是寧可玉碎.也不瓦全的,如果真的是這樣,那麽慎兒的處境就更加危險了,而如果他現在發兵攻城,到時候刀劍無眼,就算他下令不許殺慎兒,那些想置慎兒於死地的人,也一定會趁亂殺了她。
所以文浩心中已經打定主意,宣文帝一日不把慎妃送到他身邊,他便一日不發兵,反正攻破皇城隻是頃刻間的事情,他也不急於這一時。他要的是慎兒完好無損的過來陪伴他一生一世。
正在他沉思之時.帳子悄悄被掀開.一個穿著身材姣好的黑衣女子悄無聲息的溜了進來,她長了一張和月魅一模一樣的臉,隻是氣韻上卻截然不同.一個是嬌媚可人,一個確實成熟幹練。
夜魅給文浩斟了一杯冷酒奉上.嫣然一笑:“主子,奴才從小跟著您,還是頭一次見您如此猶豫不決過,那個慎妃的魅力,當真是傾城傾國.傾的咱們睿王軍都舉步難行了."
文浩沉默不語,修長的手指接過青花酒杯把玩,周身散發著清冷孤傲的光芒。
夜魅微低了頭,自知僭越了,但還是忍不住勸道:“主子,咱們的糧草隻夠維持三個月左右,你已經耽擱了大半個月,萬一生出變故,後果將不堪設想,還請主子顧全大局,明日就下令發兵攻城吧!”
“是凡讓你來說這些的?”文浩放下酒杯,語調生冷,顯然帶了一絲薄怒。
慕容凡讓他的心腹夜魅來勸,這一招當真聰明,隻可惜他此舉已經聰明過了頭,他文浩何時輪到由一個女人家來衝他指手畫腳了。
夜魅深得文浩寵信多年,有些話別人不敢來說,隻好由她前來勸諫:“凡也是為了大局著想,懇請主子立下決斷,發兵攻城!”
“你既已都快嫁給她了,就應該去學習怎麽相夫教子,軍國大事就不必再操心了。”文浩心不在焉的語調裏,卻透著一片冰寒硬冷的不耐。
“夜魅知錯,夜魅告退了!”夜魅深知他的脾氣,不敢再多言,隻好福了福身子,識相的退出了大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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帳外,焦急萬分等待著結果的慕容凡,一見夜魅出來,立即上前握住她的手,溫柔的問道:“怎麽樣了?勸得動他麽?”
夜魅無奈的搖了搖頭,俏臉露出濃濃的失望之色。
慕容凡歎息一聲,將她摟進懷裏,唇角對著她的耳畔吹氣道:“他的脾氣咱們也不是第一天才知道,隨他吧。隻是要勞煩你親自去川蜀再籌備一批糧草送來。”
夜魅耳邊被他溫熱的氣息籠罩,亮麗的容顏覆上了一層血一般紅的紅暈,嚶聲道:“凡,你陪我一起去吧,這些年聚少離多,我不想在與你分隔兩地。”
慕容凡俯身,淺啄了口她粉嫩的臉頰,為難道:“魅,我也不想你孤身一人長途跋涉,隻是白鵬飛誓死守城,萬一城破,隻怕睿王殿下會殺了他,我得留下來為他周旋,你能理解麽?”
“凡,我不是個不識大體的女人,你顧念兄弟義氣我自然能夠理解,我明日就回川蜀,你們男人的戰場生死無常,你一定要保重千萬,別辜負我和……”夜魅咬著唇瓣,說到這裏時,聲音戛然而止,手悄悄的撫摸在腹部,眼裏泛濫著幽幽的光澤。
慕容凡深深凝視著她,低頭在她額間吻了又吻,柔聲安慰道:“放心吧,我可不是個文弱書生,那些蝦兵蟹將,是傷不了我分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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養心殿的龍椅後麵,藏著一個密室,這是文軒在登基之後,命李玉偷偷建造的一座的地宮,是個用來專門做見不得人勾當的地方。
茗慎衣不蔽體的癱軟在光滑的漢白玉地麵,大口大口喘著氣,堅硬冰涼的地麵在燭光下折射出寒冷的光澤。
她身上崩裂的傷口在源源不斷地往外湧出鮮血,渾身如螻蟻侵蝕般的疼痛提醒著她至今尚在人間。
突然,詭異般安靜的地宮傳來一串金屬摩擦地麵的刺耳尖銳聲,茗慎吃力的抬起眸,隻見眼前一團明黃色的身影正在慢慢朝她逼近,而文軒的手上,依然拿著那根令她毛骨悚然,痛不欲生的長長鋼鞭。
似乎意識到他想要做什麽,茗慎空洞渙散的眸子閃過驚慌之色,她痛苦的蠕動著身體往後撤,試圖可以逃脫掉接下來苦痛的折磨。
此刻的文軒如同來自地獄的魔鬼,那雙桃花眼除了恨,已經找不出其他情緒,他憤怒的舞動鋼鞭,精準無誤的在茗慎的背上留下了一道火紅的鞭痕。
“啊……”茗慎慘叫了一聲,還來不及躲閃,那銀色的長鞭再次劈了過來,痛的她連哭喊的力氣都喪失了,隻能像隻逃竄的野兔般在地宮裏四處躲閃著鞭子的抽打。
“這就受不了啦?你不是很有骨氣麽?”文軒冷笑著瞧著趴在地上痛苦的抽泣著的茗慎,一邊說著,一邊狠狠揮動著手裏的手鋼鞭,沒命的往她血肉模糊的嬌軀上抽打。
茗慎疼得在地上翻滾,她想逃脫卻喪失了所有反抗的力氣,隻能一下又一下的承受著這地獄與血腥的滋味。
“為什麽不求我?”文軒狠狠揪起她淩亂的長發,強迫著她與他對視,狠聲問道。
“我求你了,你就不打了麽?”茗慎破碎的嚶嚀,冰冷的淚珠順著眼角滑落,梨花帶雨,煥發出一種淒涼絕望的美麗。
“還是這麽有自知之明?”文軒邪魅的笑道:“其實鞭子的滋味不好受,你若受不了這皮肉之苦,可以去向你的表哥情郎求救啊,要不朕幹脆把你送給他算了?你不是朝思暮想的渴望著他麽?我的慎卿。”
劇烈疼痛已經讓茗慎顫抖,文軒的話無疑是在她傷口上灑下的一把,像撕去她心口的一層皮般熾辣。
她淒涼的笑道:“軒郎,每次在我準備把自己全部送給你之前,你總是有辦法讓我恨你恨到萬念俱灰,你若對我若尚存一絲慈悲,就放我和承歡出宮吧,我願青燈古佛了此殘生,也不算給你蒙羞,你覺得如何?”
文軒嗤笑一聲,仿佛剛聽她講完一個笑話。
他輕柔的拂落粘膩在茗慎臉龐的發絲,冷笑道:“慎卿你想的太天真了吧,你的表哥步步緊逼的衝朕要人,朕哪裏敢放了你呀,要不這樣好不好,你去見見你的好表哥,把他給殺了,朕就把承歡還給你,另外會在宮裏給你建造一座廟宇,讓你青燈古佛的過清淨日子,怎麽樣?”
“嗬嗬……”茗慎血紅的嘴角揚起一道濃濃嘲諷的弧度,盡管她如今狼狽不堪,卻依然可尋一絲殘存的驕傲風骨。
文軒被她笑的有些發慌,這種感覺令他心裏極其不爽,於是冷聲質問道:“你笑什麽?”
“你有心麽?你懂什麽是愛麽?你口口聲聲說愛我,但哪一次不是把我利用到榨幹殆盡才肯甘心?”茗慎絲毫不懼的對視著他,渾身散發出清冷孤傲的光芒。
文軒心頭被她的目光穿刺,惱羞成怒的甩了她一記耳光,哼道:“不識抬舉的東西,你也配說愛,你愛的是什麽?是舍不得你表哥死對麽?哼,你若不去,朕就將你永遠囚禁在這裏,讓你從此不見天日,而且還會把承歡也囚禁起來,讓你們母女生死不複相見!”
“金剛不可奪其誌,我亦不可以,威武不屈,低賤不移,你就是打死我,我也不會在助紂為虐,為虎作倀了!”茗慎依舊驕傲不變,大義凜然的模樣一點也不像個十八歲的女子,更不像她昔日委曲求全,隻為安身的個性。
文軒見狀簡直怒極,一把撕開她蔽體的錦緞,嘴裏發出連連譏笑:“裝他媽的什麽三貞九烈,納蘭茗慎,別以為我不知道,其實你跟我都是一路貨色,你之所以被我欺壓,那隻是因為你沒我強大而已……”
茗慎血肉模糊的指尖緊摳住身下冰冷的地麵,在耳畔一句接著一句刀子般的譏諷中,意識逐漸陷入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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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軒有句話算是說對了,其實茗慎和他就是一路貨色,為達目的什麽都肯犧牲,而且用的手段也是驚人般的相似,所以她在驚恐與饑餓,威脅與皮鞭,幾次尋死覓活未能得逞之後,終於抽噎著洗了臉,攏了頭,擦上丁點脂粉,然後換一身鮮豔的舞衣,藏進袖口一把匕首,答應去暗殺睿親王。
血色的夕陽隱入山巒,一位身著紫羅蘭色彩繪芙蓉舞衣,麵覆透明的紗巾的女子,懷抱白玉琵琶,靜靜跪在了睿營的一座主帳門口!
“啟稟睿王殿下,宣文帝送來一名舞妓,請您笑納!”一名年輕的公公進去通傳,望著斜椅在虎皮榻上不怒自威的文浩,匍匐在地恭敬的說道。
文浩墨玉般的眼眸霎時掠過一絲驚喜,但礙於江楓,慕容凡和南安世子都在場,隻好繼續端得高高在上的姿態,懶懶問道:“人在何處?”
“回睿王殿下,舞妓就跪在帳外等候召見!”公公撫著頭,尖細的聲音極盡討好。
“公公辛苦了,江楓,將他帶下去賜酒賜宴!”文浩嘴角輕漾出一抹殺意,轉瞬對周圍的人吩咐道:“本王要見那位舞妓,爾等都退下吧。”
“遵命!”眾人拱手作揖,慕容凡悠哉的打著羽扇率先走出,南安世子一臉納悶的跟了出去,剛剛還在商議軍國大計,怎麽突然就要找舞妓尋歡作樂了,這個睿親王可是令人琢磨不透。
彼時,茗慎盈盈的邁進大帳,望著端坐在上,意氣風發尤勝從前的文浩,心裏一時酸甜苦辣,各種滋味齊齊湧上心頭。
但她很好的將這些情緒強壓了下來,跪在地上,聲音輕顫道:“叩見睿親王殿下,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
“快起來!”文浩心疼地看著茗慎雙眼底下的睫毛陰影,瞳眸倒映著滿滿的思念,低沉的嗓子柔軟地幾乎掐得出水。“坐吧!”
茗慎緩緩站了起來,坐在一處離他最遠的位置,沉痛的笑著:“奴才想為殿下彈唱一曲,不知殿下可否想聽?”
“隻要是你唱的,我都聽!”文浩深深凝視著茗慎,生硬的聲音變得像柔軟的段子一般輕柔。
茗慎孤寂而哀傷的一笑,手掌顫顫地撫摸過冰冷的琵琶,將其調整好姿態,玉指開始在弦上波動,伴隨著淒淒切切的琵琶音,婉轉又有些哀愁的歌聲從她嘴裏緩緩流出:“唱華星明滅,歌好景好天,看你凝眸深處的繁華人間,懷你心中雪,讀你心中念,素容顏,白色箋,碧落黃泉為你朝暮盡飛雪……三秋桂子,十裏荷花,都在你眉眼,從別後,暗負了良辰美景幾點?兩三煙樹,一軒明月,都在你筆尖,最無情,望月人,辭明月……”
茗慎的滿腔委屈在咽喉發酵成酸痛的苦楚,幽幽咽咽的唱到尾聲,突然心神一散,懷中白玉琵琶發出一聲刺耳的嗡鳴,鋒利的琴弦割破了指尖細嫩的皮肉。
“啊!”茗慎下意識的嚶嚀一聲,失神的望著指尖鮮血漫湧,結出一顆紅豆。
“怎麽這般不小心!”文浩快速走了過來,不由分說的握住她玉腕,將流血的指尖含入口中,輕柔的吸允。
並且順勢的將她擁在了懷中,低柔的開口:“最無情,望月人,辭明月,你唱的我都懂,隻怪當初我對珍月兒的死太過內疚,才會胡亂衝你責怪,後來當我聽說了納蘭家的變故之後,幾度想要回來保護你,無奈當時珍月兒的死我還沒跟南安王解釋清楚,無暇分身,才害的你受了這麽多苦,小東西,對不起。”
茗慎輕柔的靠在他結實的胸膛,隨手抹掉了他沾染在唇邊的血痕,明眸擎著一層柔潤的水汽:“浩,慎兒命比紙薄,沒福分去看你說的三秋桂子和十裏荷花,你能不能答應我三個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