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1 又逢君,頹唐花敗
隻聽“咣當”一聲脆響,白鳳兮手中的寶劍摔在了地上。
“皇上不要在執迷不悟了,這個小表子,當真就抵得過臣妾與您的多年恩情麽?”白鳳兮尖利的泣淚說道,一口的鮮血從她口中溢出,此刻的心,正在撕心裂肺的疼著,宛若刀尖猛地紮進心口。
文軒聽到白鳳兮口口聲聲提及當年恩情,心中惱火至極,與其說是多年恩情,倒不如說是多年放縱,的確,他當初是為了得到白家的勢力,所以才娶她為側妃,可是這個女人的潑辣,妒忌,自以為是,卻幾度令他忍無可忍,現在他貴為九五之尊,焉能在放任她這般衝著自己蠻橫撒潑?
文軒隱忍著怒火,五指緊握,臉上浮起了淩厲之色:“不要在跟朕說恩情,朕對你的容忍已經足夠多了,如今你得到一宮諸位,尊榮富貴受用不盡,還有什麽不滿意的,為什麽就不能安居後宮,偏要撒潑生事呢?”
“皇上以為臣妾要的隻是富貴榮華麽?”白鳳兮踉蹌的從地上爬起來,衝著文軒痛心嘶吼道:“臣妾日夜所期盼的,從來都不是什麽榮華富貴!當年花外偶遇,柳下初逢,海誓山盟你說的每個字臣妾都銘心刻骨,青梅煮酒,對月起舞,王府昔年的情意至今仍然曆曆在目,可是皇上又兌現了幾分呢?”
文軒目光鋒利的刺向白鳳兮,冷聲道:“就算朕曾經與你海誓山盟過,你也不用天天掛在嘴邊吧?生怕別人不知道朕負了你是麽?朕是說過,你會是朕永不相棄的女人,但朕也明確告訴過你,不會隻專寵你一人,你必須要有容人雅量,還記得你當時是怎麽回答的嗎?”
“臣妾說過,隻要能留在您身邊,此生足矣,不會去爭風吃醋。”白鳳兮吸著鼻子頓了頓,言辭驟然激烈:“可是慎妃她巫蠱惑主,意圖損害您的龍體,臣妾絕對不能袖手旁觀,哪怕今日與她玉石俱焚,臣妾也絕不容她繼續禍害!”
白鳳兮說著,彎身撿起地上的寶劍,帶著勢不可擋的淩厲殺意向茗慎刺去,風馳電邁之間,文軒抬腿一腳,把她踢飛到數米之外。
‘砰’的一聲,白鳳兮的額頭撞上了柱子上,血濺一地,淒豔地流淌。
“簡直就是個瘋婦!”文軒咬牙低咒了一聲,又急忙擁向受驚的茗慎,輕柔問道:“慎卿,沒嚇著你吧?”
茗慎身如柳枝般依附在文軒的懷抱,拚命的咳著:“咳咳……臣妾沒事……倒是鳳貴妃的額頭,皇上快傳……咳咳……快傳禦醫給她看看!”
白鳳兮從血泊中爬起,額角一縷鮮血,瀝瀝淌過白皙的臉。
“小表子,少給本宮惺惺作態了,皇上吃你那套,本宮卻不容你這樣,本宮現在就毀了你這張狐媚的皮囊,看你還拿什麽媚惑皇上。”她咆吼喊叫,像一頭暴躁的母獸,張揚起尖利的指甲,向茗慎抓去,恨不能把她那張蒼白如紙的臉頰給撕成碎片!
“給臉不要臉的東西!”文軒一伸手,死死擒住白鳳兮的利爪,緊接著揚起另一隻手,飛快的甩了一記耳光給她,劈頭蓋臉!
白鳳兮冷不防地挨了打,醉眼中委屈之色愈發閃亮,愣愣地捂住高高腫起的臉頰,嘴角溢出猩紅一抹血痕。
“這是皇上第二次為了這個小表子打我了,好好好,既然皇上如此執迷不悟,那臣妾隻好以死明誌,希望皇上能夠及時懸崖勒馬,別再被這個狐媚子迷惑。”
她說著,就要揮劍自刎,文軒眼看著劍刃已經割破她脖頸的皮膚,立馬上前打落了她手裏的寶劍,轉頭對侍衛暴喝:“都愣著幹嘛?還不快把貴妃帶回關雎宮幽禁!”
冷冰冰的一聲命喝,侍衛們半刻不敢耽誤,立馬粗蠻的架住白鳳兮的兩腋,往殿外拖去。
白鳳兮雙腳在地上不甘地胡亂蹬踢,悲憤的叫道:“你們放開我,讓我死!你既然不愛我,為什頭撞死在翊坤宮中?”
“你想死就滾遠點死,別髒了慎妃的地界。”文軒別過臉說道,仿佛多看一眼都會嫌棄。
“嗬嗬.……我多年的癡情,竟比不上這個病秧子的一顰一笑?究竟是皇上糊塗了?還是我糊塗了?”白鳳兮恍若五雷轟頂一般楞在哪裏,憤怒的聲音由低漲高,漸漸演變成了絕望的哀嚎。
文軒轉頭與她對視,眸底攥出一抹決絕之色:“白鳳兮,你持劍闖宮,以下犯上,出言不遜,詆毀慎妃,當著朕的麵,也敢行凶撒潑,無論哪一條罪,都夠將你誅殺千百回了,但是,朕念在白家世代忠良,你的弟弟又對朕有過救命之恩的份上,特意網開一麵,隻將你貶為貴人,收回貴妃金冊金寶金印,褫奪封號,現在,你可以滾回你的關雎宮閉門思過去了,朕再也不想看見你。”
“哈哈……終究是我愛錯了!”白鳳兮睜大美眸,倒映著文軒冷漠的俊顏,笑顏漸漸擴散成了蒼涼。
“當年我爹爹力阻我嫁給你,說你娶我是為了得到白家的勢力,我當時沒有相信,我弟弟也說過你的笑意半分不達眼底,一看便知是涼薄負心的人,我依舊死活不願相信,而今,我全相信了。”她聲嘶力竭的哭訴完,魔瘋了一般跑出了翊坤宮殿門。
茗慎慘白的臉上露出擔憂,虛弱的規勸道:“皇上,快……咳咳……快去攔住鳳貴妃,以免她一時意氣,做出什麽不可挽回的傻事!”
“隨她死活,朕平日裏就是太過縱她,才會慣了她一身的臭毛病!”
茗慎吃驚的張大了黑瞳,仰望著文軒那雙狹長迷人的桃花眼,那深不見底的眸色裏,竟然是——波瀾不驚!
當真薄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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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雲密布,電閃雷鳴,瓢潑大雨,切切傾盆!
白鳳兮鬢發淩亂,扶著長街的紅牆跪地痛哭,那嗚咽的哀泣之聲,比屈死的冤鬼還怨,鮮血緩緩自散落的發絲底下流出來,滴在雨水裏,暈染成滔滔翻滾著腥豔!
“鳳貴妃,您在這裏做什麽?”榮祿驚愕的問道,當他遠遠看清了暴雨中哀泣的人竟然是白鳳兮時,立馬扔掉了手裏撐著的青碧油紙傘,兩手扶住她單薄削細的肩頭,緊張的詢問:“究竟發生了什麽事,何以會讓您落得如此狼狽?”
“放開我,落到如斯地步,全是我自作自受,不用你惺惺作態,前來同情可憐我!”
白鳳兮滿腹委屈無處發泄,揚手便狠狠甩了一記響亮的耳光,打到了榮祿剛毅的麵龐,那尖利的指甲如同刀片刮過他的頰骨,留下一道火辣淋淋的血紅細口,正往外沁著血絲。
榮祿呲牙撫過臉側的傷口,瞪著白鳳兮的眸中同時閃爍著憐愛和惱恨,但當他瞥見她麵頰高腫,額頭和脖頸都是傷口時,忘卻了她剛才的潑辣,也忘記了她是當初撕毀婚約的那個女人。
他先是從懷中掏出一抹藏青色的錦帕,係在她纖細的脖頸處包紮,接著又抬袖輕柔的拭過她清麗脫俗的容顏,待擦幹淨了她滿臉的血跡和淚痕之後,指尖眷戀的流連在她側臉的紅腫處,語氣充滿了心疼:“你跟皇上到底怎麽了?他對你動手了嗎?”
白鳳兮偏臉躲過他的觸摸,自嘲一笑道:“祿哥哥,你此刻的心裏,一定很得意吧,沒關係,盡管來嘲笑我吧,我用情付諸流水,落得如此可悲下場,你盡管幸災樂禍去吧!”
“貴妃娘娘醉了,微臣這就送您回宮!”
“貴妃?嗬嗬,多麽顯赫的字眼,可惜我如今,已經不是貴妃娘娘了!”
“什麽?”榮祿瞪大了眼,難以置信道:“他竟然敢貶了你的貴妃位份?”
“你走,你走,我不想最不想的,就是讓你看見我的狼狽模樣,你一定正在心裏嘲笑我,笑我活該,笑我犯賤,你滾,我不需要你的虛偽的同情……”白鳳兮撲騰著四肢就開始瘋狂的掙紮起來,尖叫的聲音焦灼與淒厲,一個勁的在他身上掙紮廝打。
“鳳兮,你先冷靜點,我知道你心裏不痛快……”榮祿見她性子上來,反映激烈,根本聽不進他說的話,一時無措,隻好甩了一記耳光在她臉蛋。
這一巴掌他根本沒有舍得用力,隻是想讓她暫時冷靜下來而已,可沒想到她卻突然一把抱住了自己,將頭伏在自己的肩頭, 嗚嗚咽咽地抽泣起來,那聲音低低的,惶惑的,又那樣無助,含了無窮無盡的委屈和悲傷,一點一點地往外傾吐著。
“祿哥哥,你打我……”
“我……我隻是想讓你冷靜點而已。”
“連你也打我,我就真的這麽討人厭麽?”
“鳳兮,別亂想,我先送你回去,切莫讓旁人看了,背地裏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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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雎宮,水晶簾,紅綃帳,鴛鴦錦。
人,成雙。
燭影搖紅的籠罩下,白鳳兮素白的麗顏掩映在烏黑長發裏,膚色被襯得越發像白綾一樣細致慘淡,由於她受了極大的刺激和委屈,又加上之前的醉酒,挨打,淋雨,此刻腦袋沉痛,神智早已燒的一片模糊。
她緩緩抬起一隻白皙的藕臂,纖手落在榮祿秀挺的眉間滑動,如舊的三尺青絲裏,深藏著女兒家心事。
“我是不是老了?”白鳳兮輕聲的嚶嚀,語調帶著一絲哭啞的脆弱和淒涼,慢慢地半解羅裳,展露出豐圓玲瓏的雙肩,猶如塵埃裏開出來兩朵白牡丹,越發顯得膚若凝脂,晶瑩剔透,讓人恨不得一口把她給吞食下去。
“鳳兮,不管別人怎麽看你,你在我的心裏,一直都是當年那隻漫舞九天的白鳳凰!”榮祿溫柔在撫摩她額頭上的傷口,那潰爛刺眼的妖紅,狠狠蟄痛了他的眼睛。
“不管你愛我還是不愛,你永遠都是我恒古不變的驕傲和信仰,我愛你,從柳下看見你的第一眼開始,此生都不會改變,求你,疼我!”白鳳兮輕輕闔眼,兩片薄薄唇瓣有些顫抖,到底是將門千金,放下了矜持和高貴,低聲下氣的向男人求歡,她多少有點羞怯和辛酸!
“鳳兮,你非要如此嗎?飲鴆止渴,我們會萬劫不複的!”榮祿微擰了眉頭,輕輕撫過她絲滑的臉頰,掌心被滾燙地熨貼,隻覺得心中巨浪翻湧,進退不得。
“就算萬劫不複,也好過終日寂寥的望梅止渴,求你,疼我。”白鳳兮主動捉住榮祿的手,將它移至自己胸前,那觸手柔若無物的溫軟,使他的手指輕輕地沉陷。
“罷了罷了,就算你是鴆酒,我也甘之若飴的喝了,雖然不能與你長相廝守,但我對天發誓,此生不忘這一刻你給予我的溫存相守!”榮祿說著,再也顧不得其他,欺身壓上了白鳳兮細軟的嬌軀,喘息著起伏在她那侵肌染骨之上,揉殘梔子,縱情的濃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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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宮牆柳,什麽前緣誤,全不過是文人墨客編出來哄人的前朝豔史!
文浩不是月下彈琴的司馬相如,而她也做不來‘文君夜奔’的那種荒唐醜事,所以,她還是決心要把文浩,從心底徹徹底底的清除!
不能在一起就不在一起吧,也許一輩子沒有那麽長,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可是,可是,當她剛剛下定決心的時候,他卻又回來了。
睿親王舉兵還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