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5章:公審鬧劇
一場公共租界綁架案鬧得全上海滿城風雨,現如今,以英法美為代表的公共租界當局正式宣布於會審公廨法庭公開審理這一案件的唯一當事人——華爾。上午十時,華爾乘坐特製的四馬鐵皮囚車,由全副武裝的英法聯軍進行押送,由公租界的警衛隊維持秩序。盡管如此,我依然擔心華爾在途中遭到滅口,因而特派賴文光率領便衣分隊沿途進行保護。
押送隊伍離開提籃橋,整齊有序地由外擺渡橋通過蘇州河,沿外灘大道一路而來。上海灘此時近乎萬人空巷,圍觀的隊伍順著黃浦江排開。《申報》將此次審判吹捧為“滬上驚天第一審”,各處居民齊聚於此爭相熱議。
車隊抵達公廨大樓外門口,我懸著的心終於放了下來,華爾即將被安全地送進法庭受審,屆時關於瑪麗綁架案的疑問也或將水落石出。
在圍觀人群喧噪聲中,帶著手銬的華爾被兩個聯軍士兵從馬車的鐵門裏押了下來,雖是階下囚,但我注意到華爾卻並不沮喪,他甚至滿麵得意,不時地朝圍觀的人群點頭示意。我擔心被他認出來,便將身旁的韓寶英一把摟進懷裏,近乎是貼著她的臉對她道:“瞧見沒,這就是那匪徒。”
韓寶英此時也十分配合地扮演起了我的夫人,她的麵頰貼近我的鼻尖,淡淡的幽香沁入心扉。不過韓的注意力似乎並不在我身上,她低聲道:“這個洋人為什麽看上去那麽得意?”
沒錯,我也覺得華爾的反應十分可疑,麵對公眾的譴責和公租界法律的製裁,華爾似乎並不擔心,仿佛一切胸有成竹。
此時公廨的審判長英國人洪卑也親自率領陪審團出門迎接,英法聯軍將華爾鄭重地移交於公審法庭。作為此次公審的審判長,洪卑此時卻滿麵緊張,他身手顫抖言語斷續,與華爾的泰然自若形成了鮮明對比。
我知道洪卑此刻正麵臨著沉重壓力,作為第一任公共租界最高法庭的長官,洪卑與海關總稅務司赫德商會總會長肯尼斯被上海報紙戲稱為“三英”。上海列強勢力中的法國人對於這三個英國人把持公共租界三大組織早已心存不滿,因而這次公審對於洪卑和英國人而言事關顏麵,自然是十分重要的。
洪卑站在公廨大樓門口的台階上,然而被移交押解的華爾卻不以為然,他十分不屑地瞧了洪卑一眼,忽然在台階前停住了腳步。華爾轉過了身,麵朝院子裏的圍觀人群,開口大聲說道:“我,華爾,將不接受公共租界的審判!”
此言一出全場嘩然,包括洪卑我韓寶英呤唎等在內的滿院人群全都驚住了,華爾這是要做什麽?
“你!”回過神來的洪卑大怒,他指著華爾憤然道:“你在公共租界行凶,本法庭就有權審你!”
“是嗎?”華爾回頭看了洪卑一眼,微笑著對在場眾人宣布道:“我華爾在此之前已經加入了中國籍!我是一個中國人,即便是在公租界犯了法,也應移交中國法庭進行審判,你們,無權審我。”
華爾的話音未落,一隊人馬忽然從外灘大道南方浩浩蕩蕩地開了過來,他們打著“大清”和“北洋”的旗號,為首的十幾個人皆是號衣大褂的北洋軍士兵,這些人全副武裝聲勢奪人,在場的英法聯軍趕忙上前圍堵,雙方在公廨大院外形成了對峙。
一個頭戴暖帽身著大清總督官服的人在北洋軍的簇擁下走出了隊伍,隻見那青藍色的官服前繡著的仙鶴祥雲圖案分外奪目。我當即認出這就是李鴻章!我的情緒十分激動,渾身顫抖著,怒氣騰騰地盯著他,恨不得立即掏槍相向。韓寶英似乎看出了我的情緒波動,此時她緊緊抱著我,在我臉上輕吻了一口,小聲連道:“殿下,殿下……”隻是我對此早已全然不覺。
隻見李鴻章緩步走進公廨庭院,他不慌不忙地從身後拿出了一紙蓋有玉印的公函,一邊對眾人展示,一邊高聲道:“諸位看好了,這是朝廷對華爾先生入籍申請的批示,華爾先生已自願放棄原有國籍加入我大清,他現在是我大清帝國的臣民!”
全場一片嘩然,議論聲喧囂四起,華爾麵色得意微笑不斷,洪卑則傻愣在了一旁。我簡直不敢相信,這個華爾居然會像曆史上一樣真的入了清朝的籍,這可怎麽辦?
就在我有些彷徨之際,李鴻章忽然說:“各位,沒有異議這個人我們就要引渡走了,我大清駐滬衙門會對此案展開進一步審理。”說罷李鴻章一揮手,一隊北洋軍士兵上前將華爾從公廨台階門口押了出來,在場的聯軍警衛隊全都愣在那裏沒有反應。
李鴻章詭異地一笑,吩咐部下說:“我們走!”
我頓覺事有蹊蹺,李鴻章不遠萬裏攻占上海城,結果卻會為了一宗綁架案親自出麵公租界,原因無外乎兩個,要麽就是他和華爾私交很好所以營救,要麽就是他自己也參與了綁架案,是華爾的同謀!
此時我已不顧與自己纏抱在一起的韓寶英,發瘋似地將她甩開向庭院外的馬路狂奔,呤唎和賴文光此時也焦急地跑來會合。公廨庭院和外灘大道早已亂成一團,民眾對著公廨大樓指手劃腳議論紛紛,租界警備隊和英法聯軍正忙著維持秩序。
我直接對賴文光下令道:“快!派人立即追蹤妖軍隊伍,看看他們要把華爾帶到什麽地方。”
我的命令剛下,身旁十幾匹快馬不顧聯軍的阻攔飛奔而去,他們都是在滬報社的通訊記者,一個個早有對李鴻章的隊伍發起追蹤的準備。見此情景我心裏一驚,心想我城殿怎麽能落後於他們?然而半晌之後賴文光才找來了幾匹快馬,我呤唎以及周國賢賴文光等躍馬而去。
這場追蹤我們已經輸在了起跑線上,然而北洋軍的隊伍共有四輛一模一樣的馬車,他們在一個路口突然分成兩隊向西南兩個方向分道而行,西邊是上海縣衙的方向,幾位身手敏捷的中外記者不假思索地拔馬向西跟去。
“殿下,怎麽走?”周國賢問道。
我們幾個停在了路口不知所措,擔心浪費時間,我直接下令道:“跟著他們向西吧。”
“不對,”呤唎指著南方道,“我感覺應當在那個方向。”
賴文光這時也點點頭,道:“殿下,我們已在清妖衙門四周安排了細作,他們就算回了縣衙也在我們的監視之下。而一旦向西走錯了那咱們就沒辦法補救了。”
賴文光說得有道理,何況北洋軍突然分開惹人懷疑。我決定賭一把,跟著向南去!
這路北洋軍繞過龍華寺後逆著黃浦江進入了縣城南郊,我們幾個則在後邊一路跟蹤,這支隊伍由近百名全副洋槍裝備的士兵護送,沿街巡邏的法國巡捕見到如此規模的隊伍立即上前攔擋,但帶頭的士兵卻掏出了一份公文令法國人不敢再過問。我一拍大腿,心想這回是真賭對了,華爾甚至李鴻章本人應該就在車上。
如此情景讓人不由心生懷疑,我掏出上海地圖仔細再看後恍然發現北洋軍在龍華鎮以南設有一處駐紮營地,他們要將華爾押進軍營。但這還是說不通,既然華爾已經成了“中國人”,按照清朝的規矩肯定是要把他送到縣衙由縣令升堂審訊乃至大刑伺候,但現在北洋軍劫走華爾顯然另有企圖。
北洋軍駐龍華鎮軍營位於澱浦河北岸,押解隊伍很快便開到了營寨正門口,但出乎意料的是,兩輛馬車並沒有直接進入而是停靠在了大營之外。李鴻章從一輛車上從容地走了下來,隻見他翻身騎上了一匹馬後隨即一揮手,幾十個士兵帶著另一輛馬車奔一旁的樹林而去。
此時我們早已大驚失色,趕忙悄悄地繞過軍營快速尾隨而去,李鴻章他究竟要做什麽?
掩藏在馬車裏的李鴻章始終心亂如麻,他深知上海的中外報紙對於新聞已到了如饑似渴的程度,因而如何避免被記者們跟蹤就成了他要麵對的最大問題。最終在景亭的建議下,他決定分派四輛一模一樣的馬車分別載著自己和華爾,由另外兩輛車做誘餌返回縣衙。
一行隊伍抵達龍華軍營後,下麵飛馬來報稱新聞記者們此時都已在縣衙四周聚集,李鴻章這才鬆了一口氣,心想自己總算是神不知鬼不覺地將華爾轉移出了公眾視線。
李鴻章親自換好馬匹,帶郭鬆林聶士成羅榮光李勝四人以及四十個北洋軍親兵帶著華爾悄悄來到軍營外側的樹林。這是一次秘密行動,李深知此事絕不可外泄尤其是不能讓外國人知曉,因而他隻選派親信隨行。
馬車行至林中的一片空地,郭鬆林四下張望了一番,見一片寧靜後他微微點頭。於是幾個北洋軍士兵把華爾從馬車中拉了下來。
華爾此時滿臉倦意,他打著哈欠對李鴻章道:“怎麽才到啊?”就在這時華爾見周圍是無人的樹林,他立即覺察到不對,大叫道:“怎麽回事?李鴻章!你帶我到這兒做什麽?”就在這時一旁的士兵早已一把上前將華爾按倒,華爾怒目而視卻掙紮不得。
李鴻章騎在馬上冷冷一笑,接過手下遞上的卷軸,展開後大聲朗讀道:“逆賊華爾,你作為大清臣民作亂禍國。罪狀一,不剃發留辮,死罪!罪狀二,盱眙一戰臨陣先逃,死罪!罪狀三,公然綁架作亂,死罪!綜上論斷,本堂判你死刑立即執行。”
“他媽的!”華爾大怒,吼叫著:“李鴻章你真不是東西,租界公廨都不敢動老子,你憑什麽殺我?綁那女的是你的主意,現在你想殺我滅口?”
李鴻章卻毫不理會,他說道:“念在爾之前曾隨本堂抗擊過長毛的份兒上,本堂現在免你千刀萬剮的淩遲之苦,改為槍決。”而後他得意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