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4章:會審公廨
晚秋的上海,幾縷薄雨中泛著陰涼的氣息,我們一行人化整為零,終於越過了忠殿人馬對長江的封鎖成功抵達滬上。我們一行人住進了蘇州河北岸英國人開辦的旅館,安撫韓寶英睡下後,我會同劉繼盛賴文光周國賢以及呤唎開始秘密籌劃追查瑪麗綁架案。
劉繼盛找到了最新的上海地圖,這張繪製於半年前的地圖在我眼裏卻猶如換然一新。毫無疑問,現如今的上海早已不比三年前,由於我較為開放的工商措施和對外政策,上海的經濟發展很快,城市的規模擴展了近一倍,市內的人口規模有了大幅提升,在華洋人的數量更是呈直線上升趨勢。
“就是這裏,”呤唎將手指按在地圖上說道,“公租界的公審法庭,後天上午十點半,他們會將那綁匪押赴於此。”
呤唎所指的地方位於黃浦江邊的外灘二號,這裏位於英國領事館南側,是公共租界的最高法庭所在地,名為“公共租界在滬高等法院”,國人稱之為“會審公廨”。
事實上,上海的公共租界劃定是十分混亂的,在我率部攻打上海召開四國會議時,列強的在滬勢力尚涇渭分明且時而明爭暗鬥。但在我控製上海後,英法美等國為了促進貿易發展擴充經濟力量,最終召集了十幾個國家合並成立“上海公共租界”進行統一管理。公共租界自始至終由英國人一手策劃並進行把持,美國此時正忙於內戰無暇顧及,而法國人則對此表示不滿揚言欲退出公共租界。
此時此刻的上海租界,一派繁榮和諧的景象背後卻早已是暗流湧動,恰好於此時發生的瑪麗綁架案讓公租界更是顏麵掃地。法國領事敏體尼在接受報紙采訪時表示如不能審理清楚及時破案,公租界的會審官必須負責,此番言論矛頭直指公共租界法庭背後的英國勢力。
次日,距離公審僅有一天時間,在滬的英文報紙《字林西報》卻發布了一整個版麵號稱披露綁架案公審細節的報道,他們的記者似乎同租界工部局暗中打通了關係,拿到了一些內部猛料。報道稱這名被擒的綁匪頭目正是前洋槍隊的領隊——美國人華爾。
我頓時一驚,放下手中的報紙,不解地道:“洋槍隊的那個華爾?這洋鬼子不是跟著淮軍一起被我們消滅了嗎?怎麽會突然冒出來變成綁匪了?”
劉繼盛道:“殿下,關於此人的下落我們也始終沒有確切消息,現在看來如果消息屬實,自打上次在盱眙擊敗他們之後,他應該就潛逃回了上海。”
呤唎十分生氣,道:“華爾他就是個無惡不作的流氓,這種人唯利是圖,做出什麽事來都有可能。”
“等等,”我擺手說道,“華爾之前追隨過李鴻章,現在李妖帥進犯上海,華爾在這個節骨眼兒上又一次冒出來到公租界綁架瑪麗,這其中會不會有什麽聯係?”
一直沉默的周國賢突然道:“有什麽貓膩明天一審就知曉了,實在不行咱們‘華興軍’在路上設伏把華爾劫過來。”說罷周國賢指著蘇州河上的擺渡橋說,“殿下,蘇州河的外擺渡橋兩邊街道狹窄,距離租界警備房和英法聯軍駐地的距離也較為適中,是一個不錯的伏擊地點。”
周國賢所說的外擺渡橋又名外白渡橋,位於蘇州河同黃浦江交匯處,此橋原為英國商人修建並收取路費,自我占領上海後得到重建並免費開放。這裏是租界監獄到公審法庭的必經之路。周國賢認為可以趁公租界警衛隊押解華爾經過於此時,安排陸路和水路兩支隊伍進行攔截。
劉繼盛連連搖頭,道:“不可不可,這個時候公然動手無論成敗都將暴露我們,城王殿下的身份和行蹤現在就暴露,後果不堪設想。”
呤唎也說:“公共租界的巡警並非有名無實,真的動起手來殿下的人未必是對手。而且一旦事態鬧大,反而對瑪麗的安全不利。”
我思索再三後問道:“既然公共租界法庭要進行公審,我們有沒有可能混到法庭上去?”
呤唎道:“從在滬法院發布的最新文告來看,這次會審應當是對外開放的,但為了保證審判的秩序和會場的安全,聯軍會在公審法庭內外設置重兵,到時候我們即便是混進去了也什麽都做不了。”
我點了點頭,華爾此時已被租界當局嚴密地保護起來了,但他又是瑪麗綁架案迄今為止唯一的線索和當事人,一旦華爾在法庭上被定罪他就將被送至提藍橋關押,到時候再想接近他打探消息可就更難了。我們該怎麽辦呢?
就在我們幾個一籌莫展之際,《申報》報社突然來了消息,之前重金懸賞的廣告有了回報,有人來信表示清楚綁架案綁匪的情況,這個人自稱供職於會審公廨,能夠聽到些風吹草動。他在信中首先肯定了目前被羈押的人正是華爾,此外還透露稱租界當局早已秘密問詢過了華爾,華爾已承認是受人指使,他表示隻要會審公廨減輕量刑,會考慮在公審會場當眾說出雇主的名字。
怪不得公租界法庭要進行史無前例的當眾公開審判,他們早就清楚華爾將會招供,借著公審的機會公共租界當局終於可以挽回些顏麵。聽聞這個消息我十分興奮,隻要知道他背後人物的名字,就不難找到瑪麗的行蹤。
然而就在我興奮之際,呤唎卻依然愁容滿麵,呤唎將信將疑地道:“華爾他真的肯招?”
賴文光開口道:“這件事聽上去有些蹊蹺,華爾肯招的話租界警衛局應當盡快審理,為何非要拖到明天公審?如果真是這樣,那麽咱們當務之急必須全力保住華爾的性命了。”
我連連點頭,立即吩咐賴文光連夜在提藍橋至法庭的沿途布置人手。第一,我要保證華爾活著抵達公審法庭接受審判;第二,一旦有人圖謀不軌意欲加害我們可以立即從這些人入手繼續追查。
次日的上海灘,久違的太陽帶來一片暖意盎然的晴天,然而波瀾不驚的黃浦江畔卻掩藏著不平靜。由於之前《申報》的推波助瀾,此次公審華爾可謂萬眾矚目,距離正式的庭審還有一個小時,公廨法庭外的院子裏就已聚集了上千人,這其中多半是外國在滬僑民。
此次公審的審判長是一個名叫洪卑的英國法官,洪卑是英法美三國領事法庭合並後的第一任公共租界高等法院院長,在滬的中國人則稱其為“公廨按察使”。此外,這次庭審共邀請了兩百位中外人士進行旁聽,同時還組建了一個十人組成的陪審團。由於此前法國領事公開質疑施壓,因而由英國人主導的公租界法庭對於這場審判可謂下足了功夫。
當然對於這場審判我和我的部下沒能完成滲透,因為我們無緣親臨庭審,不過《申報》的記者有幸受邀,因而我們還是可以很快地獲知庭審的結果。
我將麾下的全部人手分為了三個梯隊,賴文光所部一分為二分別負責蘇州河南北兩側的安保,我提出的要求是全力保護華爾的安全,同時一旦發現有人圖謀不軌,立即進行追蹤調查。此外我本人和周國賢呤唎帶領第三隊人潛伏在公審法庭之外,我們要在華爾招供後第一時間進行追查。
我欺騙韓寶英說今天沒事讓她在旅館好好休息,然而這丫頭似乎早就看出了我的異常,她堅決要和我們一起前往。
“既然如此,”我盯著她的眼睛,一臉壞笑地道,“你就扮作我夫人。”
“你休想!”韓寶英撅著嘴十分不高興地說。
我擺擺手,轉身就走,道:“那就算了,那麽危險你不要來了。”
韓寶英居然追了上來,一把拉住我,道:“好好好,隻是假扮一下,你可不要多想。”
於是韓寶英穿好了一身旗袍披上外套,很不熟練地戴好了首飾,我頓時一驚,她看上去分外有氣質,略顯青澀的外表反而流露出了一副不加修飾的美麗,更顯青春靚麗。我也穿好了一身長袍,剪掉了鬢角的頭發戴好帽子,裝成了一位富商。我和韓寶英忍不住相視一笑,手挽著手登上了前往外灘的馬車。
入夜,一封加急密函送至上海的北洋軍衙門,李鴻章喜出望外,身披長衣外出迎接。
“大帥?”正在門口帶刀執勤的羅榮光見狀十分驚奇,他連忙跑上前去,對李鴻章道:“大帥,這麽晚了您為何還不休息?”
李鴻章微笑著揮舞手中的信封,道:“轉機到了,這就是轉機!”
“哦?”羅榮光十分不解,問:“大人說得可是明天的公審?”
李鴻章連連點頭,笑著說道,“真沒想到華爾這破事兒竟鬧得滿城風雨,不過明天的公審正好讓在滬的洋鬼子們見識見識我大清北洋之威勢。”
羅榮光滿頭霧水,他低聲道:“大帥,之前郭子美將軍已經安排好了一隊兄弟進行襲擊全力擊斃華爾滅口,難道說?”
李鴻章擺擺手,道:“可以取消行刺計劃了,在公共租界動手本就危險重重,到時候一旦被洋人抓住把柄反而難以應付。現如今本帥已有了一個萬全之策,不需要冒險刺殺了。”
羅榮光滿麵狐疑,李鴻章則滿麵笑意地轉身而去,一邊走一邊嘿嘿地笑著說:“華爾啊華爾,你真是個棘手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