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1章:十項協定
翼王府大堂裏第二次雙方會談已經開始,此次會晤與之前注定不同,因為要討論的內容事關石達開和我的具體利益,因而從會麵的第一刻起大殿裏就彌漫著沉重的氣氛。
石達開副官翼殿元宰張遂謀率先發言語出驚人,他代表翼殿諸將提議將太平天國首都西遷成都,號稱以川蜀穩固根基並以之為根據地進行經營,實則是要爭奪太平天國的正統,進而“挾天子以令諸王”。
我麾下的劉繼盛當即起立反駁道:“放肆,天京乃是我天國大業之根本,由天王陛下和東王殿下親令而定,怎可說遷就遷?況且如今江南江北二營已破,天京周圍已無妖兵威脅,何來兵禍?爾口稱‘金陵’甚是無禮。”
張遂謀本就一身脾氣,此番見有人頂頭爭鋒當即厲聲回駁:“你還好意思說天京?天京朝廷如今是個什麽樣子?由一個假洋鬼當家,上上下下烏煙瘴氣。當初幹王寫那個《資政新篇》宣傳鬼務已是跑偏,現在呢?中央朝廷更是一盤散沙!”
周竹岐發言道:“洋務之先進已非我們可比,如今引進洋務是大勢所趨,無可辯駁的。”
“哼,洋務?”張遂謀不屑地道,“我中國自古都是以武立威以德治國,天京朝廷卻宣揚什麽‘依法治國,君主立憲’,荒唐!這不是背主不忠嗎?試問這樣的中央朝廷有何威信號令天下?”
此時我表情嚴肅不置可否,他們將攻擊矛頭直指南京容閎領導的太平天國中央行政院以及被架空的洪氏一族。他們可能不知道,這些都是我本人親自主持的。
會談伊始,部下們就已爭得麵紅耳赤,石達開此時卻麵無表情一言不發,似乎整個人置身事外,我知道遷都成都絕對是他本人的意思,因此在他開口前我也不表態。
為了遷都的問題又爭了片刻沒有結果,石達開的另一位矮個子部下突然發言道:“下麵說另一個問題,盤踞在鄂北的妖兵餘部。這些人一直在北邊對我們虎視眈眈,城王殿下,我翼殿的意思是,我們雙方應當盡快聯合共進,先下手將他們消滅。”
說話之人名叫黃再忠,官至翼殿中丞,而他所說的妖兵餘部毫無疑問是指盤踞襄陽勳陽一帶的胡林翼鮑超部和多隆阿部。胡鮑所部如今沒有供給,他們據城自守在鄂北自行籌糧不聽清廷號令。多隆阿所部則由河南趕來,雙方揮師對峙但不曾動手。
如今翼殿的意思是希望和我聯手發兵北上,將鮑超多隆阿一舉消滅。對於這樣的計劃,隻能用一個字概括——損!就說那鮑超勢力,他雖未公然造反,但也早已是孤軍一支,是各方都想爭取的。而且鮑超他們就在我的家門口,現在去打他,給他逼急了保不準這家夥直接掉頭南下來犯武漢,到時候湖北戰事再起,從中漁利的肯定是一旁的石達開。
對於這等無理要求,劉繼盛直接開口回絕:“城殿新下湖廣,不可一味黷武對外用兵,否則湘軍餘孽恐借機死灰複燃。”
黃再忠針鋒相對道:“禦敵於外,方可立於不敗。況且有我翼殿出兵相助,此戰豈有不勝之理?”
很快雙方圍繞是否立即對鮑超用兵的問題又陷入了爭論,我和石達開雖然都沒有直接發表意見,但不難看出,會談至今已是寸步難行,雙方在方方麵麵都存在分歧。
眼看爭論越來越激烈,我隻得揮手道:“好了好了,這一問題先放下,繼續別的議題!”
在我的推動下,雙方才又一次開始會談,石達開那邊也有反應了,他不時地低聲咳嗽,示意自己的部下們控製情緒。在這樣的氣氛下,翼殿與我方前前後後互相提出意見展開討論,並先後就六個問題達成了一致。
第一條,承認翼殿對四川十一府十一州以及貴州二府一廳的控製,城殿與翼殿地盤以川貴鄂湘間的省界為界限,雙方互不幹涉行政。
第二條,城殿與翼殿之屬地實行全麵通商,保證太平天國貨幣“聖寶”之流通。
第三條,城殿與翼殿結成軍事同盟,雙方於日後的戰事中將共進退,一方有難,另一方有義務出兵協助。這一條實際上是一把雙刃劍,給了我和石達開互相出兵幹涉的理由,但我還是同意了,因為我料定石達開現在根基不穩,不會有多餘的兵力出川幹涉我。
第四條,翼殿將主持重慶開埠,城殿則負責開通川江航運,通過宜昌至重慶的航線全麵拉動川鄂商貿。
第五條,嚴懲清妖頭目。翼殿的意思是要我將曾國藩斬首,並傳首成都,於城門外梟首示眾。我方的回應是原則上支持,具體則將依據相關法律進行酌情處置,對此石達開他們也沒有強求。
第六條,關於陳開問題需由翼殿城殿共同協商解決。在廣西建立“大成國”的陳開曾同時向我和石達開上表稱臣,因而我和石達開都不得擅自對其進行活動,相關的後續問題須由我們雙方共同協商。
這六條協議是我們雙方基本達成一致的,此外還有三條則是爭執不下的。也就是之前所說的遷都問題攻打鮑超問題以及一個夔州問題。
夔州問題,翼殿明確提出要我軍放棄對夔州府夔門關的占領,以此保全四川全境之完整。但我方肯定是不會答應的,費了這麽多人力物力才從都興阿手裏奪下的夔門豈能輕易放棄?況且我是希望將此地作為日後“圖川”的大門,所以此等天險雄關我肯定要堅決在握。於是我方以“夔州對開通航運有重要作用”為由斷然拒絕。
會議到了午休時刻,能談的基本都差不多了,就在散會之時,石達開突然來到我身邊,滿麵笑意地要和我單獨聊聊。
我知道那三個沒有達成一致的問題全都觸及他的根本利益,便很不好意思地說:“翼王殿下,小弟說到底都是您的部下,有什麽問題都是可以商量解決的。”
石達開卻不以為意,十分和氣地對我道:“瑞城啊,你不用多說,西南局勢現在變得很快,有些東西是你我都不能掌控的。”
我不是很明白他的意思,呆立在原地沒有說話。石達開則繼續道:“為兄私下裏還有一要事想與你協商。”
“哦?”我趕忙行禮,道:“還請示下。”
“唉——”石達開長歎一聲,道:“不瞞兄弟,我與西王八千歲殿下曾義結金蘭。如今殿下已經長眠,但做弟弟的我發誓要贍養他的遺孀和家眷。為兄聽說西王娘被你接到了武漢,因此特請吾弟將她送至四川成都由本王代為照顧,以此告慰西王殿下在天之靈。”
“啊?”我頓時傻在這裏不知如何是好了。石達開竟然提出要我把洪宣嬌給送來,不會吧,你石某人前兩天不是還說孑然一身不顧兒女情長嗎?怎麽也打起洪宣嬌的主意了?難不成真是應了那句“英雄難過美人關”?
我害怕這是石達開試探我,於是推托說西王娘因蕭有和逝世而在天京受了刺激,情緒波動,我把她接到武漢是讓她換個環境進行休養。沒想到石達開根本不聽我解釋,他直接表示自己與西王夫婦感情甚篤,一定要我把洪宣嬌送到成都來。
石達開此時已是態度強硬,一副不答應就對我動手的架勢,難不成這家夥和洪宣嬌以前也有過一腿?再想想洪宣嬌那妖豔容貌和輕佻的性格,我現在是越想越覺得有問題。
我沒有馬上答應石的要求,而是推脫說要派人回武漢征詢西王娘本人的意思。不想石達開卻微笑著連連點頭,他轉身而去沒有再說什麽。
午休的時候我思緒很亂,我和洪宣嬌之間現在已經公然決裂,石達開在這個節骨眼上把洪宣嬌扯出來究竟有何企圖?要是我不放人,我倆之間會不會為了這個女人而刀兵相見呢?
這時我的部下劉繼盛劉銘傳和王闓運都提出要廢除下跪禮,他們不願意再向石達開下跪,也不希望看到我再向石下跪。自從安慶改製後,我城殿上下早已廢除下跪禮,我的部下就算是麵見我本人也一律是“室內拱手作揖,室外抬手敬禮”。所以他們現在普遍反感舊式的跪拜禮。不過我覺得石達開自始至終都沒有平等待我的意思,這種禮節性的東西提出來也不可能被通過,反而會激化矛盾,所以我並沒有同意。
下午的會談較之上午而言更為緊張,九項協定中又加上了“贍養先烈家屬”這一條,即“洪宣嬌問題”。至此,翼殿和城殿間的十項協定完全出爐,其中六項沒有異議,洪宣嬌的問題我方也進行了敷衍,剩餘的就是遷都用兵和夔州這三項了。
然而我不久便嗅到了一絲不對勁的氣息,石達開突然借故離席,而此時大批翼殿士兵卻架著刀槍闖入會場分立於大堂兩側,我立即明白他們要開始武力威懾了!
果不其然,沒等我說什麽,那個張遂謀忽然氣勢洶洶地發難了,他幾乎是指著我的鼻子厲聲道:“現在我天國朝綱瀕於混亂,諸王不聽中央統轄,敢問城王殿下,如不遷都於川,天國大業將作何發展?”不等我接話,張遂謀直呼:“再問城王殿下,如今我天朝還有何人有能力執掌此全局?”
這是要逼我就範低頭於他石達開!然而張遂謀話音剛落,周圍的翼殿士兵已悉數圍了上來。
局勢越來越危急,我橫下心決定三十六計走為上,順勢高呼道:“周國賢何在?”
周國賢應聲而到,率領一眾“華興軍”衛隊持槍闖入會場,周國賢砰地一聲對天放槍震懾了全場,翼殿士兵們頓時傻了眼。我也毫不猶豫,直接吩咐走人,就這樣在衛隊的保駕下,我們一幫人硬是衝出了翼王府。
重慶是不能再待了,我立即派人聯絡呤唎準備乘“飛而複來”號出城。然而手下人卻突然來報稱:“不好了殿下,咱們的汽船被人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