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0章:王的盛宴
同石達開的第一次正式會麵宣告結束,我們隻是當眾說了幾番空頭辭令後便揮手作別。石達開表示要在翼王府設宴進行招待,他特地為我在府內準備了幾間房子供我和我的部下居住。隨後我以害怕打擾之名予以婉拒,快速地帶領眾人退出了翼王府。
重慶東北的羅漢寺旁有一大宅,為“中軍統”重慶站早先購置,如今我和部下們順勢住了進來,此處距離城北的千廝門僅有一街之隔,必要時可以殺出城去會合駐紮在江北舊城外的賴劉二部。
前腳剛回寓所,後腳石達開的部下就將請柬送至,他要在晚上擺大宴。全城的文武政要名門望族都將出席,而我無疑是他此次設宴的主要賓客。
劉繼盛道:“既然一下子宴請了這麽多人,翼王他斷然不敢在宴會上對您下手。”
一旁的王闓運則笑道:“那可不好說,石達開這人向來不簡單,殿下若不防備,必然是吃不了兜著走。”
此時劉銘傳和劉秉璋也便衣潛入了重慶,他倆來到我的寓所向我匯報稱羅漢寺到翼王府沿途的幾條街都已安排了城殿的便衣槍手,隨時準備以防不測同翼殿展開火拚。
我長出一口氣,故作胸有成竹態對眾人道:“翼王石達開當眾宴請本王,本王不去必恥笑於人。但鑒於如今我們兩家之間的關係,加上翼王他本人的態度也還不明,咱們不得不防。故而今晚之赴宴,猶如鴻門大宴,咱們要做好應對。”
說罷我進行了安排,劉銘傳帶人潛伏在翼王府外,周國賢和他麾下的衛隊則隨我進殿,貼身護衛,一旦遭遇緊急情況好進行內外呼應。除此之外我還命令劉繼盛準備了一份“鮑超進犯武漢”的假告急書,以便必要時刻用以脫身。至於呤唎,我命他將停靠在南岸龍門浩的“飛而複來”號蒸汽船開到江北,隨時策應北岸的賴文光大軍。
做了多手準備後,望著晴朗的天空我的心情也頓時舒暢了不少,興高采烈地把劉繼盛叫到身旁,正色地對他道:“劉宰輔,把翼殿人員的名單拿給本王看看。”
劉繼盛遞上了“中軍統”暗中搜查到的翼殿人員名單,其中上到石達開的副官下到翼殿的宰輔文書全都榜上有名,我大致掃了一眼,發現並沒有我想要的名字。我合上名單,低聲對劉繼盛道:“劉宰輔,翼王似乎有個女兒,你們了解嗎?”
是的,我對之前在殿上所見的那位少女依然記憶猶新。劉繼盛立即明白了我的意思,他嘿嘿一笑,道:“這個嘛……屬下們還真沒仔細查過,不過倒是一直流傳有那麽個故事。”
“哦?”我十分好奇。
劉繼盛道:“如不出所料,殿下上午所見的那位姑娘應當就是翼王的幹女兒,名叫韓寶英!據說她本是湖南桂陽人,前些年戰亂時全家被土匪所殺,當時小姑娘伏地而泣,正遇翼殿遠征大軍路過,翼王親自下馬聽她訴說冤屈,而後又率大軍將山上的土匪全部剿滅。韓寶英埋了父母後無處可歸就跟了翼王。”
劉繼盛頓了一下,笑嘻嘻地道:“那韓寶英也是姿色俊俏,她本想嫁給翼王為妾以作回報。不料翼王竟不答應,隻願與她父女相稱,於是韓就成了他的義女了,現在負責統率翼殿的女營,並親自擔任翼王的護衛,翼殿軍中都稱其為‘四姑娘’。”
聽了石達開與韓寶英的故事,我的內心久久不能平靜,盡管隻是短暫地欣賞了她那倔強的麵龐,但不得不說韓寶英身上有一種氣質是我在這個男尊女卑時代裏在其他女子身上所不曾看到的。心裏暗想有這樣的美人石達開居然也不娶進門來,要是換做我,那肯定是不會客氣的。
夜幕降臨,按照約定,我攜劉繼盛周竹岐等城殿的十幾位部下和周國賢的衛隊如期來到了翼王府。此時的王府早已經過了重新裝扮,紅燈高照,賓客如雲,一副熱鬧歡樂的景象。
石達開他們已在大堂裏恭候多時,見我到來,石本人親自出迎,他拉著我的手笑道:“瑞城吾弟,你可算來了,為兄這些年一直盼著請你赴宴呢。”
“哈哈哈,”我也回應道,“殿下您太瞧得起小弟了。”
石達開在大堂裏擺十幾桌宴席,到會的人員也是七七八八盡是陌生麵孔,其中有錦衣繡袍的翼殿官員,也有長袍馬褂的本地士紳。石達開對重慶大戶采取了恩威並施的手段,查抄許多反對他的,又扶植許多支持他的。我環顧四周卻沒有看到韓寶英的身影,也是,這種場合肯定是見不到她的,我的心裏多少有幾分失望。
此時的石達開卻已是大喜過望,他是這裏毫無疑問的主角,隻見他幾度進進出出給大家安排座位。而後又高舉酒杯來到我的身旁,大聲道:“諸位,我身邊的就是大名鼎鼎的太平天國城王馮瑞城,他率部席卷兩湖屢挫清妖,讓我們一起舉杯敬這位城王!”
宴會在一片其樂融融中拉開了序幕,我就坐在石達開身旁,但此時卻深感如坐針氈,一來害怕遇到猝不及防的突發危險,二來也擔心他們在飯菜酒肉中做手腳。所以整個宴席中我幾乎滴酒不沾,吃飯也是跟在石達開後邊才敢動筷子。
身旁的石達開見我有些扭捏,大笑著拍著我道:“瑞城老弟不必拘謹,你知道嗎?我天國最早可是禁酒的,從金田到永安再到武漢南京,東王殿下親自頒布的‘禁酒令’,那會兒可真是喝一口就要問斬啊!不過這道命令很快就被撤銷了,所以老弟你來的可真是時候啊!”
終於在石達開的不斷勸說下,我才又小酌了兩杯,隨即也不知道哪來的勇氣,借著酒勁在石的耳邊突然開口道:“小弟一路上聽到不少關於韓姑娘的傳聞,今日堂上一見,深感韓姑娘氣度不凡啊……”
這句話猶如潑出去的水,說到一半我就後悔了,我注意到石達開也在不覺間悄然收起了笑容,知道我在打他女兒的主意。冷冷地道:“寶英她很不幸,全家罹難,後來我就收她作義女。”
我渾身一震,知道石達開已不高興,趕緊笑著打圓場道:“殿下您真是聖明,寶英遇到您真是她的福分啊。”
“哼,”石達開冷笑一聲,“好多人勸我直接娶她進門,但我石某孑然一身,早無續弦之念。你們可知當年天京大亂北賊將我全家滅門,石某至今心存愧意,本王立誓此生此世必當以天下為己任,不再為兒女情長所困。”
石達開說了一番慷慨陳詞後又握緊酒杯,道:“寶英現在就是我的親人,誰要是敢動她看本王不將他撕碎。”
石達開的話讓我渾身戰栗不知說啥是好,此時的場麵變得十分尷尬,好在這時有賓客開始上前向我們助酒,我倆身邊又多了幾分暖意。
今晚石達開真的沒少喝,酒過三巡後他已經麵色泛紅站立不穩,但卻依然在滔滔不絕地同眾賓論道,時而揮舞胳膊大談自己的遠征見聞,時而摟著我的肩膀笑談我倆當初在安慶的“合作”。這時我才清楚地發現,我身旁這個在太平天國曆史上大名鼎鼎的人物,其實也是個真性情的人。
宴會結束時,石達開乘著些許醉意向眾人道別,他專門安排了一頂轎子送我回去,這一晚總算沒出意外。
這一晚平靜而又漫長,據第二天呤唎匯報說,他和安德森以及城外大營內的賴文光全都神經緊張,生怕城中有變。我略帶得意地對他們說:“現在看來,翼王他是不敢對我們下手的。”但為了以防萬一,我還是讓呤唎他們把船停靠在北江的千廝門外,以便隨時接應我出逃。
此時的重慶尚未開埠,江北沒有大型的碼頭,呤唎他們隻能把船在木棧邊拋錨,而路過的百姓似乎從未見過蒸汽鐵船,不少人駐足圍觀討論一二,“飛而複來”號四周可謂熱鬧非凡。
在重慶又住一日,第三天,石達開又派人送來了會麵文告,通知我準備到翼王府進行第三次會晤。我心裏清楚這次要談關鍵問題了,於是趕緊又安排眾人做好應對準備。
次日一早我率眾人風塵仆仆地趕往翼王府,這一次氣氛較之之前可謂陡然緊張了好幾倍。翼殿的士兵小心翼翼地收繳了我衛隊的刀槍,盡管如此我們依然把左輪手槍偷偷藏在了身上。
列隊於翼王府大堂外的翼殿太平軍士兵一如既往地全副武裝。而站立於大堂兩旁的翼殿文武官員此時又各個麵色鐵青怒目而視。此次會晤猶如一場審批,大堂裏看不到一絲和氣。
石達開依舊龍袍在身,他見我到來也隻是冷冷地進行了招呼,行禮之後我發現今天的堂上依然沒有韓寶英的身影。
會談開始了,率先發言的卻是石達開那位戴著眼鏡的副官,他板著臉簡單作了自我介紹,他叫張遂謀,先天燕爵位,官至翼殿元宰。元宰是石達開自設的官職,相當於翼王的高級顧問,但同時有權節製諸將,可謂一人之下眾人之上。
張遂謀是廣西平南人,很早就跟了石達開,因為眼睛近視而人送外號“張瞎子”。他的大名在那份翼殿名單中位列第一,關於他的資料我也是有所了解的。
張遂謀開口了:“我天朝如今在戰事上雖有所成就,但依然朝綱紊亂建製不一且令出多頭,而金陵武漢都是四戰之地,兵禍不斷。我翼殿諸將正式提議,即日起天國首都天京西遷成都,立中央朝廷於此號令四方。現在川蜀已定,這裏根基穩固物產富足,正適合我天國建都以立國之根本。”
此言一出,我和我的部下們頓時驚得無話可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