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5章:出爾反爾
隨著太平軍攻入巫山,此次西征入川的前路上就隻剩夔州這最後一道阻礙了。然而夔州府素有“蜀地咽喉”之名,不但有瞿塘天險地勢險峻,更為渝川陝鄂四通之地,曆來為兵家必爭。如今坐守夔門天險的是荊州將軍都興阿,他麾下尚有一萬綠營守軍,若是他們頑抗固守,我軍縱然有洋槍洋炮,也必將付出慘重代價。
就在這時,英國人安德森再次登陸麵見,此番前來他態度明確,拒絕繼續向上遊航行,他說已派水手乘舢板查明,夔門一帶的水路暗礁不斷,若是蒸汽船繼續上行,必然觸礁;這一次,安德森以辭職為要挾,我無可奈何地同意了他的要求,令其率船靠岸拋錨待命。
為了避免強攻,我決定像在宜昌那樣,對守軍進行勸降,不過此番麵對的都興阿是正宗的旗人,想要讓他歸順是十分困難的。但通過事先調查不難發現,這個都興阿實際上並不可怕。都興阿,現年四十五歲,字直夫,郭貝爾氏,滿洲正白旗,其父曾為蒙古都統,因而他承襲入職,曾先後追隨僧格林沁和官文,戰績平平;當年的九江一役,他避戰潰逃,鄱陽湖一戰更是在江北隔岸觀火停滯不前,間接幫助我圍殲了李續賓,完成了穿越以後的第一個大勝仗,由此而見,這都興阿實為貪生怕死之徒。
然而麵對我的勸降信,這個都興阿竟然拒絕了!
他對我的使者表示,自己要盡守土之責以報效列祖列宗,又稱夔門乃天險之所,警告我不要犯險冒犯。
聽到回報我連連搖頭,道:“真沒想到這個都妖這把居然硬氣了,要和本王硬拚。”
王闓運卻微微一笑,說道:“都興阿要是真有勇氣和您血戰,早就不是這個態度了,勸您退兵反而是其示弱的表現。”
周竹岐也道:“城王殿下,此妖雖有一萬妖兵駐守,但八成都是烏合之眾,虛張聲勢耳。開戰之後沒準大炮一響他們便一哄而散。”
眾人紛紛點頭,我的精神也為之一振,立即決定開打!
次日我攜周國賢賴文光和劉銘傳等將一同沿岸考察地形,遠眺夔門陣地,卻瞬間心涼半截。這個都興阿雖然膽小怕戰,但並不是傻子,此時他早已派重兵在關口扼守。
夔門關又稱瞿塘關,是長江三峽中最狹窄之處,江岸山壁猶如利斧劈開,滔滔江水噴湧而出聲勢駭人。北側山岩呈淺紅色,當地人謂之“赤甲山”;南側峭壁則為一片白色,又稱“白岩山”。清軍用鐵索木橋將赤甲山同白岩山連城一片,並在兩側山岩上構建起排排鐵炮,都興阿本人更是親自坐鎮後方的白帝山城居高臨下指揮全局。
盡管清軍的鐵炮看上去有些陳舊,但我拿不準它們究竟威力如何。心想怪不得這個都興阿這回有底氣應戰了,如此雄關再加上萬餘守軍仗還沒打他們已經贏了一半。就連一向心高氣傲的劉銘傳此時也低頭不語了,身旁的賴文光半天說出一句:“殿下,依屬下看,夔門關正麵進攻很難打通,唯有夾擊方為上策。”
我們一行人灰溜溜地返回駐地,前路險阻,水路不通,就在焦頭爛額之際,一封公函由營外送入,啟開一讀更覺心痛欲裂。發信的是石達開,他不無得意地表示自己的翼殿大軍已經攻克雲陽,到達了會麵之所,然後他詢問我何時能夠抵達相見。
讀完之後我火冒三丈,理論上說進兵雲陽我的距離更近,麵對的敵人更少,所以理應由我先到然後擺鴻門宴等他。然而自西進以來諸事不順拖累了腳步,現在石達開已經提前抵達,此次會麵的主動權已不在我手,更為要命的是,至此我依然沒有越過夔門的辦法。
待我火氣漸消,劉繼盛開口道:“殿下如今頓兵夔門,何不聯絡翼王由雲陽向東進軍,城殿翼殿兩麵夾擊,都妖的守軍必潰。”
聯合石達開一起進攻夔州,對此我稍有顧慮,因為計劃中我是要獨占夔門關天險的,因而我擔心一旦石達開插手戰事讓他奪去關口,將來我再想圖川可就比現在難多了。但如此境地我又別無他法,隻得一咬牙,還是決定親自寫信給這位老上司,請他出兵從側後方攻擊夔州府城以使都興阿分心。
我在信中把姿態放得十分謙卑,力陳夔門之凶險和戰略地位之重要,希望石達開能夠從全局著想。同時我還安排劉銘傳組織突擊隊,準備隨時趁亂發起攻擊一舉奪關。
兩天三天四天……石達開那邊始終沒有回音,這不應該啊,雲陽距離夔州奉節不過百裏之遙,順江而下更是片刻即到,石達開為何反應如此遲鈍,幫是不幫也不來個明確表態。
直到第五天,細作前來報告道:“城王殿下,雲陽城內僅有兩百翼殿兄弟,據悉翼王大軍攻占雲陽後立即掉頭朔江南下,進攻重慶去了……”而後,石達開的回信也送至,大致意思是他暫時幫不了我,因為覺得雲陽縣城太小,不足以招待我這個城王,他要揮師取下重慶,讓我們兩大巨頭在這座大城市進行會麵,以壯聲威。
“他媽的,這都哪跟哪啊!”我忍不住怒罵道。在場眾人對於如此巨變也全都摸不著頭腦,紛紛議論說翼王怎會出爾反爾,就連一向料事如神的趙烈文此時也是目瞪口呆。
半晌過後,我的心神才有所緩和,大營內也漸漸安靜,劉繼盛起身開口總結道:“殿下,諸位,當下的情況是四川戰局已經明朗,翼殿大軍已經掃清了川北到川東,現在唯有重慶一處尚由清妖掌控,大半富商潰兵已經湧入重慶,因而重慶府城內的妖軍怕是不下七八萬之巨。”
“也就是說,打下重慶,翼王就掌控了整個川蜀?”胡鼎文問道。
劉繼盛點點頭,道:“怕是如此。”
王闓運發言道:“偌大的重慶,又匯集了全省的妖兵,單憑那石達開的力量,還不足以說打就打下來吧。”眾將聽聞紛紛點頭附和。
趙烈文忽然開口道:“現在怕是我們都錯了,城王大軍攻打夔門一副入川的架勢正好給那石達開壯了聲勢,重慶城內的清軍此時怕是早已丟了魂。再加上石達開本身善於攻心,晚生反而認為他們可不戰而得重慶。”
在座眾人一片驚愕,此時我也恍然大悟,原來石達開這家夥早就心懷鬼胎,他知我有意和他爭奪四川,就故意以會麵為由邀我出兵打天險。而他則借機從成都出發來了個大掃蕩,把不曾歸附他的川北川東諸地一並拿下,然後借勢去取重慶以一統川蜀。現在最壞的情況是我和都興阿在夔門拚個兩敗俱傷,他石達開拿下重慶後順江而下把我倆一並解決,到時候他石達開控製住夔門天險,我城殿勢力再想由鄂入川那就是難上加難了。
當晚我留劉周趙王四位幕僚加上賴文光劉銘傳在營帳內連夜商討對策,大家現在一致認為立即拿下夔門關進入四川是為上上策。我們必須爭取在石達開還沒有攻占重慶前就殺進去,到時候姓石的被我們和清軍夾在重慶城外他就動彈不得了。
可是大家都清楚如此一座險關怎會說拿下就拿下呢?
李鴻章將北洋軍的任命書上呈朝廷,由於掌管水師的是湖南人黃翼升,又由皇親國戚奕山做擔保,兩宮太後和恭親王都未對此表示異議。
然而朝廷之上還是起了一番爭執,率先發難的是翰林編修蔡壽棋,他公然指責李鴻章官至直隸總督卻借創立北洋軍之際招募軍隊籠絡士人進而培植個人勢力。此言一出,滿堂嘩然,不少官吏紛紛出麵指責要求罷免拿辦李鴻章。
此時遠在濟南督辦北洋軍務的李鴻章已是心急如焚,他早已接到朝中老友的密報,深知此次擴軍購器阻力重重,而兩宮太後尤其是慈禧對此的態度依然搖擺不定。
李鴻章焦急地在總務衙門的後花園內來回踱步,一旁的景亭早已看出端倪,搖著扇子走上前來,笑著道:“老朽以為,由鎮國將軍掛名,北洋軍斷然出不了岔子,中堂大人您現在要考慮的是加緊編練新軍,采購軍艦。”
李鴻章苦笑道:“那個蔡壽棋公然彈劾我,他們說我扶植個人勢力,先生,朝廷要是真怪罪下來,那可是要誅我李家的族啊!”
景亭搖著扇子,不屑地道:“長毛即將占去半壁江山,滿朝文武卻還想著互相排擠打嘴仗,要是真的出了亂子,我看這樣的朝廷我們不扶也罷。”李鴻章聽聞此言嚇得麵色鐵青,景亭卻風輕雲淡地說道:“大人您瞧那湘軍的胡林翼鮑超,現在擁兵一方不聽調遣,朝廷不是也拿他們沒辦法嗎?”
“使不得使不得,”李鴻章連連搖頭說,“大清氣數尚存,我等不可心存歪念。況且本堂的家底全在朝廷的眼皮子底下,動彈不得動彈不得……”
就在這時,聖旨傳來,朝廷通過了李鴻章的奏請,郭鬆林和黃翼升被正式任命為北洋軍的陸師水師統領,此外朝廷還命令李鴻章集結軍隊南下進攻李秀成。李鴻章跪接聖旨後才長舒一口氣,他明白兩宮太後此刻還是信任他的。
景亭道:“蔡壽棋不過是顆棋子罷了,當初他彈劾恭親王,鬧得王爺遠離朝政半年多。現在他又帶頭攻擊大人,可見其背後必有人暗中授意。至於南下用兵之事,必須從長計議。”
李鴻章點點頭,他知道恭親王奕欣向來支持他搞洋務練新軍,因此蔡壽棋背後的人物實際上就是那些不願意改革不信任漢人的頑固分子。不過眼下北洋軍的擴建已經獲得了合法地位,他可以大膽地實施自己的計劃了。
李鴻章對進攻李秀成的命令並不感興趣,他突然對景亭道:“先生,那黃昌岐前日向本堂獻了一計以對付南方的逆匪馮瑞成,您看……”
景亭聽聞後,先是一驚,而後忽然麵露笑意,連連點頭道:“不瞞大人,其實老夫此前也有類似的設想,隻是不想這個湖南人竟然也能有此見解,不錯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