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2章:炮雖堅利
宜昌本身應當算是之前與湘軍爭奪兩湖戰事中的一個遺留問題,宜昌地處鄂西長江節點,本應在我拿下武漢後就應順勢進取。但由於此地偏離當時的主戰場,且守軍又不是湘軍而是散落著的地方綠營兵,固而其雖在湖北境內但我軍一直未曾進圖。
現如今到了不得不拿下的時候了,宜昌地區地勢起伏不小,四周山麓環抱,中央平原廣布,城外的緩坡較多,而這一段的河道也比較平整,因此總得來說進兵過程並不困難。
以太平軍水師的火輪船為開路先鋒,載著將士們分批駛向長江上遊,出乎意料的是,宜昌城內的綠營清軍居然早有準備,不但在下遊十裏處提前設置了攔江鐵索,同時在府城外的夷陵當陽一帶的山地搭建了防禦堡壘,嚴防太平軍進入山區合圍府城。
我坐在船艙裏,接到細作送回的情報後驚訝異常,本來已經尋思兵不血刃輕鬆拿下宜昌打開入蜀通道,沒想到區區一座鄂西的府城竟擺出一副頑固對抗的態勢。
劉繼盛說道:“這不奇怪,本部情報顯示,鎮守宜昌的鎮總兵叫虎嵩林,此人素有能征善戰之名,且有‘虎將’之號。資料顯示他最早就是宜昌鎮總兵,後來被調效力過江南大營和李元度,多次打敗過我天軍,不過後來李元度兵敗浙江他也受到牽連,一度革職,去年清妖朝廷又重新將其任為宜昌鎮的總兵。”
周竹歧忽然開口道:“這虎妖隻有三千妖兵,就算他有心與殿下為敵,那也都是螳臂當車,不足為慮。”
“虎嵩林,”我掐著自己的手指頭道,“這個人的姓倒是挺奇特,宜昌城本身不大,又依靠長江,本就難以守禦。這虎嵩林竟然有勇氣分兵據守,看來此人並不簡單,得認真對付。”
“這個人叫‘老虎’?”安德森有些一知半解,這個長胡子短平頭老外指著江麵道:“敵人的鐵鏈一看就是臨時搭建而成,不會妨礙我們的艦船,我估計直接開過去沒有關係。”
趙烈文搖搖頭,道:“敵暗我明,幾條鐵鏈看似好對付,但保不準虎嵩林在上遊藏了些什麽,所以依晚生看,咱們還是先遣一小隊人上去探個究竟為好。”
如果沒記錯,鐵鏈攔江這種防禦措施三國裏就有,到了現在這個堅船利炮的年代了再拿出來用確實有些過時,不過趙烈文說得沒錯,現在非常有必要試探一下看看對麵的清軍究竟有多少能耐。
胡鼎文上前一步,拱手道:“殿下,屬下願率一隊弟兄乘先鋒舟逆江而上去會會這幫清妖,順便幫殿下破了這攔江鐵索。”
我起身來到窗邊,望向長江上遊,除了滔滔不絕的奔流江水,江岸邊的排排營壘分外明眼,我心裏清楚,虎嵩林的部下就埋伏在江岸的石壘背後,隻要江上一有動靜,他們準會殺出來。那麽我還要不要讓胡鼎文來做這個靶子?
片刻的猶豫,胡鼎文已經集結了部下,他們都是一群身經百煉的老水手。雖然心有顧慮,但我始終沒有說話,胡鼎文的小分隊分乘五艘衝鋒舟下水出發了。
太平軍的衝鋒舟是經過特殊改造過的,由十數艘炭船拚接而成,船體呈錐字形,船頭是長木板改接成的弧形擋板,船體兩側留有水手槳位。這種木船遠看類似缺口的粽子,不但樣子醜陋,且船體本身也十分簡陋,兩湖當地人有時稱之為“拔子”或者“小拔船”,一看就是古代戰爭的產物。
可是偏偏就是這些簡陋的破木船,眼下卻成了我的全部儀仗,隨著舵手們的號子,一排“小拔”衝鋒舟逆著長江劃向了攔江鎖鏈。慢慢地越來越近了,胡鼎文指揮水手們架好缸爐,準備一次性熔斷這幾條鐵鏈。
此情此景讓我聯想到了當初湘軍水師在武漢江上攻破我的攔江浮橋,然而就在這時,隨著岸邊一聲鼓響,守岸的清軍應聲殺出。
此時所有人都捏了一把汗,隻見江邊的清軍列好弓箭陣勢,一排排箭矢射向了江心,胡鼎文的隊伍早有準備,衝鋒上設置的擋板發揮了作用,清軍的弓箭係數被擋了下來。
此時岸邊的清軍也意識到放箭是徒勞的,隻見一個中年將領起著黃馬揮刀指揮著,他大喊道:“點火!快,點火!”
“不好,妖軍要放火箭!”劉繼盛緊張地道。
“我們的炮艇何在!”這時候我才回過神來,立即揮手示意安德森。
安德森馬上指揮江上的炮艇對岸邊進行猛轟。短短的一瞬間,長江之上已是黑煙滾滾,炮聲轟鳴不絕,驚得樹林裏的飛鳥群起躲避。盡管太平軍的炮聲打得響亮,但炮彈奔向岸邊卻不知為何失了準度,幾乎沒有一發真的落在清軍陣中。
不過虎嵩林的隊伍還是受到了影響,炮彈震得岸邊砂石彌漫,清軍受此影響反而有些慌亂,他們的火力還是被壓了下去,那邊胡鼎文的舟師借機斬斷了攔江鐵索。
蒸汽船隊再次拉響汽笛,虎嵩林自知大勢已去,隻得趕忙指揮部下身後的宜昌鎮撤退。初次交鋒十分順利,我立即命令賴文光劉銘傳兩部陸師趁勢跟進,讓他們先端掉虎嵩林設在夷陵和當陽的兩處的據點,然後同水師三管齊下,會師宜昌城外。
事實上,當我的部下們都打起精神後,宜昌之戰也就不再有什麽懸念了,盡管主力部隊沿江而走,陣形被擠得很扁,這樣進軍早已犯了兵家大忌。但兵力不過三千的虎嵩林其境遇卻更糟,他微薄的力量已不足以據險而守,太平軍以槍炮開路,隨便打幾槍對麵的清軍就不得不向後敗退。
宜昌鎮就在眼前了,出乎意料的是,這裏比想象中的熱鬧許多,停靠在岸邊的商船鱗次櫛比整齊有序,小城已是門戶緊閉解嚴死守,許多來不及進城的商隊隻得在城外搭建臨時營帳,似乎在等待戰事的結束。
“有趣,真是有趣,這裏竟然聚集了這麽多商販,他們都不要命了?”對於此情此景,我十分驚訝。
王闓運微笑著道:“殿下大軍早已名聲在外,江北的百姓有怎麽抗拒?”
劉繼盛道:“宜昌本就是交通要道,加之長江下遊長年戰亂,荊襄與西蜀的商販隻得改道這裏,如此以來,宜昌反而成了一座商貿重鎮。”
“怪不得如此一座臨江小鎮那姓虎的妖將要螳臂當車死守這裏,這地方滿是油水啊!”我笑道。
就在這時劉銘傳領著一個小隊從遠處縱馬飛馳而來,他來到岸邊向我的坐船喊話道:“城王殿下,半天不到,小弟拔了那些城外的妖營,如今隻剩宜昌城了。殿下您隻管下令,幾炮下去他們的牆就塌了。”
“殿下使不得!”周竹歧忽然大聲說道,“宜昌早已是商貿重鎮,要是貿然開炮強攻,必然傷到無辜百姓,這傳出去可不利於我軍啊!”
王闓運也道:“沒錯殿下,這麽多商販明知戰事將起卻不曾離去,就是相信殿下您不會傷及他們,得民心者得天下。火炮雖堅利,但並非無所不能。”
“這……”我心裏開始猶豫,不高興地道:“攻取雲陽打通入川通道時間緊迫,難不成一座小城和一個虎嵩林就要拖住我們的腳步?”在我此次出征的計劃裏,我下定決心以快製勝,以會麵和談未出師之名,趁著石達開尚未染指川東而地方清軍守軍又渙散難擋,以秋風掃落葉之勢迅速打開入蜀之路,如果動作慢了讓石達開控製各處險要,我再想圖謀四川那可就難上加難了。
一直不曾發言的趙烈文依靠在甲板另一端,突發開口道:“城王殿下,宜昌一戰,怕是您還真就急不得,此處的地理位置很重要,殿下的商改又剛剛實行,平穩地收下一座商業重鎮從而贏得商賈們的信任比什麽都重要。所以這一仗隻能智取不能強攻,”
岸邊的劉銘傳早都不耐煩,冷笑道:“各位先生說來說去我劉麻子聽不明白,但我劉六麻子隻知道大炮一響,城池銀兩還有那虎嵩林的人頭都是您的。”
此時我也有些舉棋不定了,我手下的謀士們竟都不同意強攻,可對麵的虎嵩林城門緊閉偃旗息鼓擺明了一副據城死守的架勢,不開炮轟城的話,就必須想辦法給他引出來,否則根本無法攻城。
賴劉兩部兵馬幾乎不費吹灰之力就拿下了虎嵩林預先設置在城外高地上的營壘,順帶著還生擒了駐守在裏邊的百十個清軍士兵。但當大軍開赴城外時卻無法前進了,不能開炮強攻,太平軍一時間也沒了辦法。
對峙三天無果,城外的商販估計都等不及了,甚至有人直接拉著貨車奔向我的營地,試圖向太平軍士兵們推銷商品,見此哭笑不得之景我不得不專程派人去把他們攔住並進行解釋。
賴文光也終於看不下去了,他和劉銘傳步入大帳來請示我是否要準備撞城門架雲梯,用原始辦法攻城。雖然我也不願意如此,但想來想去也找不到別的辦法,隻得無奈地道:“就這麽辦吧,那個姓虎如今也不虎了,龜縮起來了,他不出來咱們也沒辦法。”
話音剛落,劉銘傳忽然長歎一聲,隻見一拍大腿,道:“算了殿下,還是我六麻子去吧,我去城下把那姓虎的給罵出來,在城外將他給解決,宜昌鎮不攻自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