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9章:五大罪狀
我之所以打起四川的主意,主要還是想進一步擴充自己的力量。所謂養兵十萬,日費千金,打了這麽些年仗,我現在最深刻的體會就是在中國打仗成本真是太高了,雖然目前控製了湘贛兩省全境及皖鄂兩省的一部分,但收納了大批湘軍降部之後,我居然也開始周轉困難起來,最近這段時間花錢如流水啊。
湖南和江西自太平天國興起那幾年就一直戰火不斷,所以要想擴充軍隊,就必須有一個強大的物資基地,天府之國四川隆重地映入了眼簾。
四川,地處中國西南,居長江上遊,地理位置相對偏僻封閉,且多山多河,地形極其複雜,自古便有“蜀道難”的稱號。另一方麵,四川又是一片富庶異常的沃土,外有群山庇護,內有都江堰灌溉,因而曆史上秦統一六國劉邦建立漢朝以及抗日的勝利都是依靠了四川作為大後方提供的有力支援。
石達開垂涎四川已久,正如曆史上那樣,他令旗一擺揮師入川,隻不過這一次大渡河沒有為難他,四川總督駱秉章沒有忽悠他,翼王的大軍順利進入成都,四川全省望風而降。翼王石達開可謂不戰而得整個川蜀,實在是讓人羨慕嫉妒恨。更讓人擔憂的是,石達開本身的政治韜略十分出色,自從率部遠征之後他對拜上帝教隻字不提,而是四處開糧倉殺惡霸收買人心,所以一時之間,他的威名傳遍西南,聲望很響。
所以我必須及早對付這個家夥,要不等他在川蜀站穩腳跟就再難撼動了。
但說到底石達開現在仍然是太平天國的翼王,雖然之前被洪秀全撤了一些虛銜名號,但他依然是首義諸王中唯一健在的,是我名義上的上司。所以要想對付他,還真不是件容易的事,弄不好可是會敗壞自身名望的。
看到我焦躁得直拽自己的頭發,劉周趙王四大謀士都知我的心思,王闓運道:“殿下,如今石達開入川不足兩個月,部屬和人心都還不穩,此時不進攻四川,等他們有力量據守山川險要之後咱們再想入蜀可就難上加難了。”
“打四川?”我苦笑著道,“本王何嚐不想?現在出兵,名不正言不順,到時候落個趁火打劫同室操戈的惡名怎麽辦?況且以翼王的才智,此時恐怕不會沒有防備。”
劉繼盛道:“殿下,四川的細作有最新情報,石達開入川時的兵力不過四萬,現在收降了六七萬的清軍降部,本身就是不穩定的征兆,況且此時翼王還加派了兩路人馬南下入貴,這又是兵家大忌,也就是說,現在的確是進取川蜀的最好時機。”
劉繼盛的話越說越激動,我環顧了他們幾個,無奈地道:“你們真的都認為現在是取四川的最佳時機?”
周竹歧道:“翼王好歹也是前任通軍主將,現在他攻取四川,殿下您作為一方統帥不能不有所表示,是戰是和應該先表個態,屬下聽說忠王侍王遠在東南尚且都發了文告進行恭賀。”
我聽了一震,周竹歧的話倒是提醒了我,之前那李秀成李世賢兄弟確實曾發文告恭喜翼王入川,李氏兄弟手握東南,石達開占據西蜀,如果他們兩方站到一起那我可就被夾在中間成餡餅了,不行,我得提前有所行動。
為了先探一探石達開對我的態度,我決定起草一份祝賀信派人交給他,這麽多年沒和石達開交流過,我的心裏一點底兒也沒有。這封信由劉繼盛主筆,大抵包括三個內容,其一是對石達開入主四川表示祝賀,拉近我倆之間的距離;其二是向他描述目前太平天國所實行的諸王議會的大體狀況,勸他加入,試探他的態度,其三則是向他提議聯合進攻貴州的曾壁光,看他什麽反應。
信件完成後我又讀了幾遍,感覺滿意後立即差人送往成都,自己心裏此時充滿了期待,想當初是石達開提拔我上的位,而我倆都對拜上帝教那套東西不感冒,都反對洪秀全的壓製,都視湘軍為死敵,都宣稱“興漢反滿,還我河山”。因此我相信石達開和我至少應該是同心同德的。
第二天上午,部下呈上了石達開寫給我的文書,我頓時一愣,送信的昨天下午才走,怎麽今天就有回應了?後來一看才發現,原來這封信並不是什麽回信,而是石達開主動寫給我的,也是他在成都對天下所發的文告。
我拆開信封一看,期待喜悅疑惑驚詫震怒,看完整個信件我的心頓時涼了一大截。
石達開可是毫不客氣,在他的文書中把我從裏到外痛斥了個狗血噴頭,他說我扳倒洪秀全是“欺君犯上”,打壓洪仁玕是“排擠同僚”,建立諸王議會是“另立朝廷”,大規模引進西洋科技是“盲目崇洋”,不殺曾國藩則是“驕兵養患”。石達開在文告中義憤填膺地表示要對天下揭露我的“五大罪狀”,宣布翼殿與我不共戴天,並宣稱要從四川發兵東征,“清君側,誅逆臣”。
看了石達開的文告我簡直氣得要吐出火來,連連敲打書桌,大罵道好一個翼王石達開,要不是我在這頭與湘軍苦苦纏鬥,他能那麽從容地奇襲入蜀嗎?現在這小子自以為羽翼豐滿了,居然聲討起我來了。
一旁的眾人見我如此氣憤連忙勸我息怒,隻聽劉繼盛道:“殿下您息怒,翼王殿下沒有看到所有狀況,所以被一些流言蒙蔽了雙眼,相信假以時日他一定會明白過來並與殿下您合作的。”
周竹歧也道:“屬下跟過翼王一段時間,翼王不是那種同室操戈爭權奪利的小人,我想這其中一定有誤會。”
在眾人的連連勸說下,我這才消了消氣,而一旁的王闓運卻忽然開口道:“我看未必,那石達開又不是瞎子聾子,豈會坐井觀天對著天下人亂發文書。依我看,幹脆您就一不做二不休,集結兵馬一舉殺過去,滅了他在四川的勢力。”
王闓運此話一出,周圍一下子沸騰了,滿堂文武有的互相議論,有的則指責王闓運。
我注意到趙烈文沒有說話,於是拍拍桌子待眾人安靜下來後,問道:“惠甫先生,這事兒你怎麽看?”
趙烈文抬起頭瞧著我,忽然露出了淡淡的笑容,道:“石達開曾是曾滌公最忌憚的人,此人文武雙全謀略過人,當年和湘軍對壘都不落下風,就像王壬秋先生說得那樣,石達開又不是不明時事,豈會亂發文告製造內訌?”
“你的意思是?”
趙烈文道:“鄂北的鮑超多隆阿兩路人馬幾個月來按兵不動,他倆矛盾那麽多,也曾互發文告聲討對方,但為什麽始終沒開打?”
“忌憚周圍的勢力?”
“確切地說是忌憚您,”趙烈文忽然笑著道,“武漢與襄陽不過六百裏路,他倆打得兩敗俱傷了誰最容易收這漁翁之利?”
周竹歧問道:“那這和四川的翼王有什麽關係呢?”
趙烈文看了周竹歧一眼,繼續道:“多隆阿和鮑超的人馬都是凶悍之徒,他們如果放棄火拚轉而對外進軍,無外乎三條路,向東打回中原地區,向南進犯武漢地區,向西南挺近川蜀地區。中原地區撚軍被滅,三大清軍主力順次集結。武漢地區城殿重兵守衛堅城,又有洋人在此駐紮。西南地區石達開入川不久,其主力南下穩固川南去了,北方的防禦鬆弛。殿下要是換做您,您會走哪一路?”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說道,“石達開公然發布文告聲討我其實是想騙取北邊清妖的注意,好讓他們的內亂無後顧之憂,同時也讓清妖以為我們會開戰,進而讓他們企圖坐收漁利而暫緩南下。”
眾人這才恍然大悟一般紛紛點頭應和,而趙烈文則繼續補充了一嘴:“還有殿下,這石達開同樣也是在試探您,您如果真的出兵討他,師出無名您就會被天下所譴責,到時候石達開可以通過外部的壓力號召四川當地人拚死抵抗拖住我軍主力,同時派其川南主力迂回進犯我湖南地界,到時候形勢就會越來越不利於我們。所以石入川時間雖短,但貿然去打他反而會幫助他加速穩固。”
趙烈文看問題還真是透徹,我趕緊問道:“那本王現在該怎麽辦?總不能坐視其在四川紮根芒刺在背吧?”
大堂裏此時又是一片沉寂,我與石達開現在近乎翻臉的形勢讓所有人都感到風雨欲來前的緊迫,太平軍內部會不會就此爆發第二次大規模內訌?大家全都沉默不語了,這一刻我甚至能夠聽到窗外小鳥那微弱的鳴叫聲,時間仿佛就此止住,眾人的目光不自覺地再一次轉向了趙烈文。
趙烈文卻顯得不以為意,他一邊搖著手裏的紙扇,一邊慢慢地說道:“殿下,解決您和石達開之間的問題,現在看來怕是隻能談了。把他約出來來一場談判,無論談得攏談不攏都不要動手,先看他有什麽反應再做決斷。”
“行吧,那也就隻能這樣了。”我無奈地搖著頭說道。其實我真心不願意去和石達開麵談,當初他對我有提攜之恩,和他站一起我總覺得會矮那麽一截。且現在我們兩方對立得厲害,他要重新確立在太平天國中的地位,而我則圖謀他的四川地盤,因此我擔心這場談判就算能成也很可能會帶有陰謀,比如埋伏個刀斧手啥的。
但是到了如今這個劍拔弩張隨時可能開戰的地步,談判似乎還是最好的辦法。我想了半天,終於一咬牙,吩咐手下人起草文書,我要與四川的石達開進行和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