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湘軍支柱
跟著太監安德海一路從西一街經由月華門進入乾清宮,養心殿的東暖閣已經映入眼簾,但李鴻章的心裏卻十分疑惑,以往每次入宮麵見自己的上司恭親王時都是正大光明地從正門而入,從不會走這偏門,難道今天有什麽特殊?
“太後,江蘇巡撫、新軍統帥李鴻章帶到!”安德海一進門便半蹲行禮道。李鴻章心裏一驚,忽然反應過來今天這是要麵見皇太後。
“哦?李大人來了啊,小安子,你可以先退下了。”房內傳來了太後的聲音,“對了小安子,你領些人給本宮守住外門,本宮和李大人的談話不想被任何人打擾。”
“喳!”安德海快步離去了。李鴻章懷著忐忑的心情步入了東暖閣中,房間正中的床鋪上坐著的那個不是別人,正是慈禧太後;而令人驚訝的是一般皇太後召見大臣都會在中間設置一道帷幔,但這一次卻沒有,李鴻章的目光直接接觸到了這個相貌嬌美的年輕皇太後。
李鴻章嚇得趕緊跪倒在地,顫抖著磕頭道:“微臣李鴻章,叩見皇太後,太後……”
“鴻章啊,快起來吧!”慈禧伸手打斷道,“你一定好奇為什麽這次召你來的是本宮而不是恭親王,實話告訴你,六爺他最近染了些病症,本宮已經批準他休假一個月,所以以前由他管理的你們這‘津門新軍’從今往後就由本宮過問。”
李鴻章低著頭,滿臉震驚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心想一個女人居然能管理軍事,這慈禧可真不是一般的女人啊。
“李鴻章,你的奏折本宮已經看了,你說白蓮逆教的降將宋景詩在臨清州發動兵變想要加害於你?”慈禧問道。
李鴻章連連點頭,滿是委屈地道:“回太後,正是,此人雖未正式造反,但在進城交接時忽然指揮部眾襲擊於我,幸得卑職早有防範,要不恐怕今天您見到的就不是卑職了。”
慈禧也點點頭,道:“本宮這次召你來正是為了此事,這宋景詩是兵部侍郎勝保大人親自保舉之人,剛剛才被朝廷加封為五品參將銜,而且目前也沒有什麽不軌跡象,朝廷很難做出取締;不過既然他敢做出如此之事,背後定是有什麽原因。”
“這宋景詩曾是卑職所部新軍的手下敗將,逼不得已才投降朝廷,借機向卑職報仇這不難理解。”李鴻章道,“不過卑職最為擔心的倒不是那宋景詩,姓宋的早晚必反,待他一動我們新軍立即前去將其撲滅也非難事。倒是那個兵部侍郎兼欽差大臣勝保,他才是最棘手的。”
“哦?”慈禧來了興致。
李鴻章繼續道:“太後,這勝保雖然位高權重擁兵不少,但此人實是無勇無謀,隻會用朝廷的錢糧和官職去打發那些不法之徒,前有長毛降將李昭壽,然後是皖北地頭蛇苗沛霖,現在又多了逆黨宋景詩,這些人降而複叛反複無常,而勝保卻不聞其理反複招降縱容,這就是赤裸裸的‘養匪為患’,早晚會給我大清搞出亂子。”
李鴻章說得眉飛色舞,慈禧原本皺著的眉頭卻逐漸放開,臉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喃喃地道:“連李愛卿都這麽說,那這個勝保看來是真的有問題。”
“太後,您的意思是?”李鴻章不解地道。
“不瞞愛卿,其實數周之前朝廷裏就已有人上奏折彈劾勝保,不過考慮到這勝保之前立過戰功,在朝中又有不少朋友,所以本宮並未輕易行事。”慈禧一邊說一邊從身邊的桌上撿起幾封信件,“本宮已秘密派人向各地方官員進行了調查,這些就是下麵人給本宮的密信,你看看吧!”
李鴻章用顫抖的雙手接過了這一打信件,寫信的有河南巡撫嚴樹森、安徽巡撫李續宜、禮部侍郎兼團練大臣毛昶熙等,個個都是地方上的大員。其中嚴樹森更是直截了當地寫道:“觀其平日所為,不臣之心,已可概見。其冒功侵餉、漁色害民、姑息養奸,猶其餘事。若言撚匪癬疥之疾,白蓮逆黨亦不過支體之患,惟勝保為腹心大患!”
“太後英明!”李鴻章越看越怕,趕緊伏地大呼道。他實在不敢相信這個年紀不過二十七八歲的年輕太後居然有如此手腕,不但對時勢如此了解,還能通過自己的手段將一眾官員玩弄於股掌之上。
“愛卿不必擔心,這件事情本宮自會妥善處理,而你的新軍將不會受到波及,沒什麽事就可以退下了。”慈禧擺擺手道。
李鴻章麵如土色,低著頭連連行禮後退出了養心殿,他的心裏此時頗不平靜,這次與慈禧的會麵讓他明白了兩件事:第一,勝保在劫難逃;第二,這個女人將成為大清的真主。
接到密信的蔣益灃四處打探了一番,又命手下仔細觀察了一番城外太平軍大營的具體動態後,他立即喜出望外,策馬狂奔到了曾國藩的府邸“審案局”。
“老帥,老帥,大喜啊,馮逆死了,長毛亂了!”蔣益灃揮舞手中的字條興高采烈地邊喊邊跑了進來,但眼前的景象著實讓他嚇了一跳。
隻見曾國藩的府裏四處掛著白色的幔布,大堂之中的曾國藩本人也是披麻戴孝一襲白衣,大堂中央供奉著一支已經看不清字跡的牌位。曾國藩表情痛苦,如喪考妣一般對牌位連連躬身參拜。
蔣益灃大吃一驚,緩緩開口道:“老帥,馮逆的死訊您都知道了?您為啥要替這個亂臣賊子戴孝啊!”
“放肆!”站在一旁的趙烈文厲聲道,“蔣益灃!你吃了雄心豹子膽了?竟敢大不敬!什麽叫‘替亂臣賊子戴孝’?今天是正月十四,宣宗皇帝的忌日!”宣宗即是道光帝。
蔣益灃頓時嚇了一大跳,趕緊跪倒在地連連磕頭道:“屬下知錯了,屬下不敢了,屬下誤會了老帥,還請老帥您恕罪……”
“罷了罷了,”曾國藩背過手來道,“我曾某人這一生能夠有今天,有兩個人是我如何也不敢忘記的;其中一個就是宣宗皇帝,先皇對我的知遇之恩我這輩子無以回報,現在隻能在每年他老人家的忌日為他戴孝以示感恩戴德……”蔣、趙二人注意到此時曾國藩的眼角已經變得紅潤。
“是這樣啊。”蔣益灃開口道,“老帥,城外也有了動靜,弟兄們注意到長毛這些天改打了白色的旗幟,而且整個賊營向後退卻了十餘裏。今天我們又接到了確切消息,那個馮逆被刺身亡了!”
“什麽?竟有此事?”趙烈文大驚道。
曾國藩接過字條仔仔細細地瞧著,喃喃地道:“莫非,價人他真的成功了?”
“老帥,這究竟是怎麽回事啊?”趙烈文問道。
“是康價人,”曾國藩道,“他不顧我的反對,執意要出城去刺殺長毛首領偽城王馮瑞城,我識得價人的字跡,這張字條出自他手錯不了。”
“果然啊,”蔣益灃興奮地道,“這麽說馮逆還真的死了,老帥,現在長毛內部已亂,各賊營已是群龍無首,咱們乘勢一舉殺過去必能將其擊潰,到時候不但長沙的圍可解,湘潭、衡陽甚至整個湖南都能順利收複,然後咱們再乘勢進攻拿下武漢,最後順江而下直搗南京!”
趙烈文打斷道:“等會兒,老帥,晚生怎麽覺得這字條來得蹊蹺啊,馮逆的死訊也令人生疑啊。”
曾國藩也點點頭,說道:“本堂覺得也是,我們與馮逆作戰這麽多年,說殺就把他給殺了,這確實有些唐突啊。”
蔣益灃道:“這有什麽可疑的啊,康福他武功那麽好,殺一個馮逆那是綽綽有餘;現在是長毛正亂的時候,咱們可得抓住機會啊,一旦等他們選出了新的賊首卷土重來咱們可就沒有機會了!”
“不可,馮瑞城這人陰險狡詐,保不準這又是用什麽詭計算計咱們,蔣將軍,可不能上當啊!”趙烈文道。
“呸!”蔣益灃十分不高興,喝道,“老帥都說了這是康福的親筆,還有什麽可疑的,趙烈文,我們湘軍就是被你的膽小怕事畏手畏腳給拖累的,現在仗打到這個地步,你不要再指手畫腳了!”
“薌泉!不得放肆,惠甫考慮得沒錯,本堂不許你胡來!”曾國藩道。
“哼!”蔣益灃不屑地道,“老帥,您老也是糊塗了吧,這麽好的戰機都不肯抓住,真是辜負了弟兄們的一片赤誠之心。”
“蔣益灃,你怎麽說話的?”趙烈文道。
“不瞞二位,現在長沙城內的廣大湘軍將士們都已熱血沸騰渴望出城與長毛一決高下,老帥啊,您在湘軍之中已經不得人心了。還有你趙烈文,你一個江蘇常州人,少管我們湖南兄弟的事,仗怎麽打,由我們說得算!”
“你!蔣薌泉,怪不得當年羅山、迪庵都看不上你,你果然是讓人失望,武斷急躁,不尊上下,把你從廣西調回來算是本堂看走了眼!”曾國藩指著蔣益灃道。
蔣益灃卻是連連擺手,麵露笑容道:“老帥,您可錯了,我蔣某人現在可是咱湘軍的頂梁柱,整個長沙城內的弟兄都聽我的號令。馮逆之前雖然使詐僥幸贏了我一次,但也僅此而已;現在馮逆都死了,還有什麽可怕?我已布置完畢,今夜我們就出城襲營,定能將長沙城外的長毛餘眾一網打盡!”說罷蔣益灃頭也不回地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