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上帝教禮
蒸汽船順流而下,兩邊的景物飛速從眼前劃過,恰似“兩岸猿聲啼不住,輕舟已過萬重山”的感覺,不覺間九江、湖口、安慶、池州等沿江城鎮都已遠遠地甩在了身後。
我倚靠在甲板上,心神不靈,擔心天京那邊出亂子;洪秀全終究還是讓人放心不下,此前的“君主立憲”已經明確將他架空,但他還是不甘心,想要用自己“天王”的身份做最後的抗爭。
“殿下,屬下還是覺得為一個國號問題就離開前線返京,是不是太倉促了,有些小題大做?”一旁同行的劉繼盛上前對我說道。
我看了他一眼,道:“不以規矩不成方圓,無製度則無國家;這是原則問題,當初立憲時已經明文規定天王無權過問政事,現在他公然借‘國號’一事要挾中央政府,這件事本王必須嚴肅處理。”我板著臉厲聲道:“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就算是天王違反法律,也必須接受懲罰。”
我知道此時的國人法律觀念依然薄弱,而洪秀全叫囂幾句就能嚇住天京的中央行政院這充分說明了之前立法的威懾力並不理想。思考了一路我下定了決心,這一次回天京就是要讓洪秀全和天京人民都知道,誰真正說得算,同時也斷掉洪秀全重新掌權的念頭。
東方的太陽還未升起,“華夏號”已經悄然靠近了下關碼頭;由於之前已經派人打好了招呼,行政院院長洪仁玕、天京戍衛軍統領鍾萬信以及天王府總管黃文英早已在岸邊等候了。我隨著“華興軍”衛隊緩緩走下了輪船,三人立即上前躬身行禮道:“拜見城王千歲殿下,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
“好了好了,都什麽時代了,還整這些沒用的繁文縟節。”我笑著揮手示意他們免禮,然後邊走邊問道:“陛下他現在怎麽樣了?”
“回殿下,陛下的情緒十分不好,動不動就摔東西、打侍女,總是揚言複位之後要收拾我們!”黃文英低著頭說道。
我把頭轉向了洪仁玕,問道:“幹王,這件事您怎麽看?”
洪仁玕被我問得一怔,也低下頭,說道:“回殿下,陛下這次是放出狠話了,現在整個行政院裏的人員是人人自危,都害怕陛下真的重新掌權進行清算,我們的日常行政受到了很多影響。”
“怎麽會這樣?我們不是有《天國憲法》嗎?依法辦事大家何懼之有?”我反問道。
“唉——”洪仁玕長歎一聲,道:“這又有什麽辦法呢?誰叫我國民智未開,王兄他又是上帝之子,能通天父,說什麽都有道理;我們就算限製住了他一時不幹政,可是隻要他一鬧,我們也是無可奈何啊!”
聽了他們的話我也陷入了進一步的思考,太平天國政治現在就是一矛盾體,一邊限製君權,但同時又承認洪秀全是宗教領袖,所以才會造成這種教權與政權地激烈衝突,洪秀全依靠自己的這一身份威脅到日常行政。我開始考慮是不是要廢黜他或是幹脆做掉他,唯一擔憂的就是這樣做對太平軍的老戰士們的信仰造成影響。
轉眼間已經進入了天京城,此時已是旭日東升,“城王返京”的消息已被“中軍統”的工作人員事先散步,所以許多民眾聚集到道路上迎接我的到來。
天京城較之大半年前又繁華了不少,西洋商鋪沿街排列零次櫛比,許多在建的高樓也是比比皆是。在百姓們一聲聲“城王殿下!”的呼喊中,我來到了太平天國中央行政院官邸,讓人吃驚的是,整個京城之中的大小官吏全都在列隊恭候了。
“拜見城王千歲殿下。”眾官吏一起行禮道。
“哈,本王不就是回一趟京城嗎?大家何必這麽隆重?”我笑著對眾人說道。
洪仁玕看了我一眼,微微一笑沒有說話;而在場的一眾官僚們也都默不作聲沒人答應我,場麵頓時有些尷尬,忽然從院內一側的廳堂裏傳來了陣陣歌聲,我心裏頓時一驚,更加摸不著頭腦了;就在這時身後的鍾萬信低聲對我道:“殿下您忘了,今天是禮拜日……”
“哦?”我著實吃驚不小,猛然想起太平天國中是有類似基督教做禮拜的活動的,尤其是在天京。隻不過這種宗教形式的東西我從未搞過,所以一點都不了解。
我的身上開始冒出了冷汗,我根本不了解所謂的“拜上帝教”,對這些禮儀更是一竅不通,現在當著這麽多人的麵出醜怕是少不了了。
還好這裏的眾人沒有再注意我,大家一齊把目光投向了大堂中央的幹王洪仁玕,洪仁玕是行政院院的院長,相當於“百官之首”;隻見他慢慢走到堂中央的方桌前,突然一下子跪倒在地。
洪仁玕這一跪,其餘的各部官員也都齊刷刷地跟著跪倒在地,這番場景著實嚇了我一跳,一旁的鍾萬信趕緊向我使眼色,我也跟著一把跪在了地上。
洪仁玕像吟誦詞曲一樣高聲唱道:“我們讚美上帝。”
“我們讚美上帝。”眾人跟著一齊唱道。
“我們讚美上帝為天聖父,是魂爺為獨一真神;讚美耶穌為救世主,是聖主舍命代人,讚美聖神風為聖靈,贖病救人;三位為合一真神。”
“我們讚美天王是聖賢,是拯救萬物聖人;讚美西王為雨師,是高天貴人;讚美南王是雲師,是高天正人;讚美翼王是電師,是高天義人。”
在洪仁玕的帶領下,行政院內的官員們一字一句地跟唱著讚美詩,而我也混在其中小聲吟唱。我雖然沒做過禮拜,但讚美詩中的稱呼平素卻全都聽過,比如“聖神風”是太平軍中對東王楊秀清的稱呼,而西王蕭朝貴、南王馮雲山和翼王石達開則稱為“雨師”、“雲師”和“電師”,給人有種神乎其神的錯覺。
基本沒調兒的讚美詩終於唱完了,眾人皆起立,洪仁玕在最前邊誦讀了一段《聖經》,然後又做了一番簡短的席禱詞,禮拜方才結束,眾官吏們這才各自散去了。我懸著的心終於有些放下了,作為一個門外漢這次跟著參加了禮拜也算是長了見識,心想這太平天國終究是“拜上帝教”發展來的,政教合一,宗教意味太過濃厚,就連從香港來的洪仁玕也不能擺脫這一體製,足見“拜上帝教”在太平天國尤其是天京城內的影響力。
“城王殿下,您怕是不常做禮拜吧?”洪仁玕走過來笑著問我道,我心裏一震,結結巴巴地答道:“這個嘛……其實也是做過的,隻不過本王以前在教中的規矩和……和現在不太一樣了。”我趕緊解釋道,總不能公然讓人看出我不信“拜上帝教”那一套兒。
“殿下說得是,小弟和您差不多,入教早,對這些後來的禮節不是太了解。”洪仁玕笑著說。
就在這時洪仁玕從桌子上的一堆文書中掏出了一張厚黃紙遞給我,道:“殿下,這就是陛下的‘上帝天國’的提案。”
換在以前這就是天王的聖旨,是所有人都不容置疑的,隻不過“君主立憲”之後,洪秀全的話不再一言九鼎;我端起來一瞧,洪秀全的話寫得語氣強硬:
“十一月二十六日,天王詔旨,朕詔仝前知之:
爺哥朕幼坐天堂,天國太平空中揚,天國萬樣爺為頭,太平一統江山江,念及天父上佑爾,今改國為上帝國。
朕今詔明天上地下人間,天父上帝獨尊,此開辟最大之綱常。朕今細思上帝,基督下凡帶朕。幼作王,天朝號為太平天國,雖爺乃太平天帝父,哥乃太平天主兄,到底爺為獨尊,為全敬上帝,故改太平天國為上帝天國,更合真理。念及朕之苦心及爺哥之意,望眾卿好自;如若爾敢違天父之旨意者,爺哥定當斬誅。飲哉。”
看到這裏我的心裏生出一絲憤怒,洪秀全將改國號的提議寫成了詔書,仗著自己“上帝次子“的宗教身份大肆吹捧玄虛,並揚言要懲罰抗命不遵者,這是公然挑戰之前立憲時所確立的“憲法至上”和“天王不幹政”的原則。我知道如果讓他得逞從而再次確立權威,那麽不但之前的“兵變立憲”成果將全部丟失,就連我自己的性命也將不保。
“陛下雖然這麽說,幹王您是什麽意思?”我轉過頭來問洪仁玕道。
“小弟本來並不反對,”洪仁玕答道,“不過行政院裏的兄弟們大多不同意就這麽改國號,而且目前正是我‘太平天國’立國十周年之際,國家剛剛步入正軌需要穩定,倉促間貿然改國號確實也有些不妥,所以我們沒有通過陛下的提議。但現在大家就是害怕時候陛下……”
我點了點頭,這個可以理解,畢竟洪秀全已經放出了狠話,大家害怕也是正常的。就在我低頭尋思對策之際,洪仁玕又開口道:“殿下,您去勸勸王兄,讓他收回成命以後不再過問政事吧,要不很多事我們也很難辦。”
“本王勸能有用嗎?”我喃喃道,感覺這件事雖然不大不小,但卻有不好的苗頭,必須謹慎對待。
回驛館的路上我都在想對策,可是沒有絲毫進展;早在驛館裏等我的劉繼盛和呤唎、瑪麗見我滿麵愁雲地回來,立即問我情況,我便把白天得所見所聞和他們說了。
“殿下,這國號肯定不能改,”劉繼盛堅決地說道,“很多貧苦百姓參加我‘天國’就是衝著‘太平’而來,若是改成‘上帝’,實在是不倫不類,也不符合我中華傳統。”
“嗯。”我點點頭,道:“那現在該怎麽辦好呢?”
“殿下,”劉繼盛緩緩開口道:“屬下認為對策無外乎有二,其一是您去勸說陛下收回成命,如果成了,兩邊還都可保持相安無事。”
“那其二呢?”
“徹底廢黜天王陛下,一勞永逸地解決問題。”劉繼盛低聲道,“這麽說您可別怪屬下大逆不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