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留美學生
一番激昂的話語之後,武昌巡撫衙門裏又陷入了平靜,我默然地看著胡林翼,揣測著他的意圖。
過了許久我方才開口含糊地問道:“先生說把首府遷到武漢來,不知是何意思?”
“太平天國、上帝教、天父天兄……你們從一開始就不倫不類,雖然嘴上喊著‘奉天討胡,同享太平’,但四處燒古書、毀宗廟,敗壞傳統,根本大事難成。”胡林翼頓了一下說道,“城王您可否聽某一言,據武漢之地,另起排滿興漢大旗,這樣才能招攬更多的有識之士共謀大事,況且現在東南半壁無主。”
好一個胡林翼,他這是鼓動我脫離太平天國另起爐灶,他明確表示絕不考慮歸順太平天國,但可以考慮追隨我為我效力。聽他這麽一說我心裏也有了一絲美意,但提到脫離太平天國這事就不好辦了。
其實這個問題我一直都在考慮,現在的太平天國已經變成了名義上的“君主立憲製”國家,但實際上就是建立在各個地方實力派的聯合之上的寡頭政治,包括我、李秀成、陳玉成、李世賢以及楊輔清等諸王都是手握重兵的地方軍閥,推倒洪秀全之後我們通過“諸王議會”重組了太平天國的權力機構,我名為“議長”掌握最高權力,但對於其他諸王實際上鞭長莫及;洪仁玕是行政院長,坐鎮天京代表中央,實際也就隻能管管自己的片區。
“不行!”我開口道,“潤芝先生不了解我國體製,我天國如今並非是由天王做主,而是由議會做主,本王是議會議長,也就掌握著天國實際上的最高權力,先生難道要我自己分裂自己?”我心裏清楚,現在還不是扯下太平天國大旗自立的時候,我要是這麽做就等於是站在了清軍和太平軍兩個勢力的共同對立麵自取滅亡。
胡林翼聽聞已是驚訝不已,我繼續說道:“武漢確實是個好地方,本王也有打算在這裏發展,潤芝先生要看到,本王掌控下的太平天國已經和早年的太平天國不一樣了,你何時聽聞本王破壞傳統了?”
胡林翼無言以對,這種情況他簡直前所未聞,其實就連我自己都不清楚太平天國現在究竟是個什麽政體,但可以肯定的是之前洪楊初起時那種的破壞已經沒有了。那麽到底能不能拉攏胡林翼到我麾下效力呢?我準備做最後的嚐試,於是我開口道:“瑞城久聞曾國藩和湘軍之所以能夠坐大,全賴潤芝先生坐鎮湖北統籌規劃,先生之才自不必說,本王反清排滿興複中國之業,不能沒有先生的幫助,我馮瑞城以人格擔保我絕不是洪秀全、楊秀清之類,為了湖北百姓也為天下蒼生,還請潤芝先生三思。”
我的話說得並不過分,當初湖北大半失陷,庫儲一空,百物蕩然,正是胡林翼通過改漕章、通蜀鹽、整榷務等改革措施,歲入四百多萬兩銀子,使湖北的財政收入僅次江浙;而曾國藩湘軍的軍餉也主要依靠胡林翼這邊,所以說沒有胡林翼也就不會有湘軍的發展壯大。這些都是胡林翼才能的體現,也是我要全力爭取他的原因。
“城王殿下,於情於理胡某都不能與您共事,但胡某反複思索,當今天下能夠一掃六合,重振華夏的就隻有您了,”胡林翼緩緩地說道,“既然殿下保證不反傳統,為了天下太平,胡某願意為城王殿下效力。”
“太棒了,”我幾乎高興得跳起了起來,開口道,“有潤芝先生相助,何愁江山不定?您現在暫且回公館休息,之後的事本王自有安排。”
胡林翼也投到了我的麾下,我的心情簡直難以言表,從沈葆楨到劉銘傳再到胡林翼,能夠得到這些近代名人的肯定說明我真的是前途無限。帶著喜悅的心情,我在湖廣總督府度過了一個美好的夜晚。
第二天我發布政令,恢複武漢三鎮的日常秩序,改湖北巡撫衙門為太平天國湖北省政府,任命胡林翼為湖北省省長;至於湖廣總督府,我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改建為新的城王府,因為之前也和胡林翼說了,這段時間要把工作重心轉移到武漢來,而且武漢是個大城市,又是重要的通商口岸,無論是政治、軍事還是商業地位都比安慶重要太多,在這裏確實可以幹更多的事,如此一來搬遷城王府到武漢也就勢在必行了。
“殿下,任命胡林翼這事是不是太倉促了?他與我天國作對已經不是一年兩年了,您用兩天就把他說降了?”陳玉成對我說道。
“嗯,英王說得有道理,不過現在的湖北我們隻打下了武漢和周邊的一小塊地方,本王讓他做這個湖北省長,他胡林翼也隻能管管武漢的民政罷了,沒有實際權力的。”我笑著說。我確實也擔心胡林翼不是真心投降而是另有圖謀,所以現階段先借他的名望但不給他實權,這樣時間拖久了胡林翼要是圖謀不軌就是不反也得反了。
“既然殿下這麽說了,玉成也就不再操心了。”
陳玉成說罷瞧瞧四下無人,又轉過頭來小聲對我說道:“殿下,卑職有個想法想和您說說您看行不?”
“英王有什麽話但說無妨。”
陳玉成看著我,一臉正色地說道:“陝北連年災荒,貧民遍地流離,他們是一股不小的力量,而且清妖在那裏早已喪盡人心,所以玉成想領一支人馬遠征西北開拓天國疆域。”
陳玉成提出想要進兵西北,這我早有預感,曆史上的他就在安慶失陷後派出了一支遠征西北的隊伍,現在這個時候他提出也是合情合理的。我仔細想了下,正如他所說,西北地區災荒嚴重,大量災民無家可歸,去那裏正好可以極大地擴充兵力,而且清軍對那裏的防備也十分薄弱,難怪陳玉成會盯上那裏。不過我是不希望陳玉成走的,畢竟我現在的首要對手是曾國藩的湘軍,陳玉成一直在北麵幫我對付綠營兵,陳一走相當於撤去了我的一道屏障,之後我將直接麵對皖北鄂北那些綠營兵。
“陝北貧瘠,軍隊補給必然困難,英王遠道而去,太鋌而走險了吧?”我問道。
“殿下放心,這個玉成心裏有數,如何進兵小弟之前都研究得差不多了。”陳玉成道。
看他一臉堅定的樣子,我知道我是留不住他了,畢竟在別人身旁做副手不如自己出去闖一片天;我隻好說道:“既然英王有此信心,本王也沒有異議,不過英王的出征日期怕是要推遲些時候了。”
“為何?”
“下個月在天京的諸王會議,英王你可缺席不得。”我笑著對他說。確切地說是諸王會議二中全會,因為之前兵變立憲時已經規定諸王會議像兩會一樣每年召開一次,而下個月正好是立憲一周年,要舉行第二次最高會議商討國事。
陳玉成愣了片刻,我知道他很不想去,但看了我一眼他歎了一口氣,道:“那好吧,不過這次會議還要麻煩殿下……”
“坐本王的汽船是吧?沒問題,從武漢到天京一溜煙的功夫,英王你絕對累不著。”我笑著說道。陳玉成自從上次坐了“華夏號”就一直讚不絕口,估計他也是惦念已久,在這個交通不通的年代,速度決定著一切,看來拿下武漢之後我還得繼續發展洋務,這樣在以後與各方的較量中我才會立於不敗之地。
陳玉成歡喜地走了,而我也開始著手安排後續事宜,包括派黃文金、賴文光等部乘勢收複武漢周邊地區,在湖北進行春季募兵,與洋人商談在漢通商,興辦長江航運,同時在武漢招募人才來構建我在武漢的根據地。
經過一周的努力,武漢三鎮又恢複了寧靜和繁榮,胡林翼坐上了省長之位後穩定局勢處理後續事宜辦得也不錯;看著武漢的各項事業百廢待興,我的心裏也充滿了激動,尤其是招攬人才方麵,許多士人拋棄了對太平天國的成見,積極加入了進來,前來入職應召的絡繹不絕,不得不說許多人是受胡林翼聲望的影響;而麵對這些,我則指令胡林翼推動新式教育,像我在安慶和南昌那樣創辦新式學堂。
“殿下,有個廣東人來了有些時候了,他看起來與眾不同,應該是個可用之才,屬下想把他引薦給您。”胡林翼對我說道。
“哦?到底有多不同?”我十分好奇,於是決定在總督府見見這個人。
這個廣東人如約前來,一見麵果然大感與眾不同,隻見他三十歲出頭,一身西裝革履,一頭濃密的黑發齊於耳根,顯得精神幹練,他的這副打扮儼然是辛亥革命之後的扮相啊。
“城王殿下,我叫容閎,來自廣東香山,因為早年家貧,所以很早就去了美利堅國,直到兩年前才回國,這段時間在江南幾個省從事茶料生意。”對麵這個廣東人操著並不流利的國語說道。
“容純甫先生,本王聽胡省長推薦過你,今日一見果然不同一般;先生可是美國回來的留學生?”我問道。容閎這個人我之前根本沒聽說過,胡林翼推薦他後我才讓劉繼盛粗略地調查了一下,知道是從美國來的。
容閎說道:“殿下果然厲害,這都能看出來,容某不才,的確在美利堅的耶魯學堂讀過幾年,但就是這幾年讓容某受益匪淺啊,美利堅的教育實在是我中國無法相比的。”
聽他的話我點點頭,沒等我再開口,容閎從懷裏掏出了一個信封,道:“殿下,我在美利堅見到了太多我這輩子從未見到過的也是我們中國人未曾見到過的東西,讓我感觸頗多,所以我想請您幫我完成我的這些理想。”
我打開容閎的信封,裏麵竟是十幾頁的施政綱領,都是容閎寫下的,包括進行教育改革、派遣留美學生、建立新式軍隊、精簡政府機構、創辦海軍學校等,這些毫無疑問地切中了這個時代中國落後挨打的要害,與洪仁玕的《資政新篇》異曲同工。
我連連點頭,然後說道:“容先生的想法很好,本王也早有此意,隻是苦於沒有能主持這方麵的人才,現在容先生來了真是太好不過了。”
容閎聽我這麽說十分感動,他說:“殿下您有所不知,其實半個月前我就到武漢了,隻不過最初我是想向兩江總督曾國藩提議的,曾大人不久前說要找懂夷務的人。”
他一邊說一邊誠惶誠恐地看著我,然後又問道:“殿下,您還會任用我嗎?”
聽容閎這麽說我一驚,難道曾國藩也想搞洋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