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金錢瓦解
鷹潭城頭的硝煙正在緩緩散去,一位身著三品官服的中年官人策馬狂奔而來,一路上他的內心都在反複地掙紮,他知道丟失鷹潭城自己難逃其咎,而自己的家人現在也還在城中,於公於私都說不過去;見到城頭依然飄揚著大清黃龍旗,中年男子終於鬆了一口氣,很明顯一場惡戰已經結束了,領導守軍打退來犯敵人的正是他的夫人,見到夫人正在城頭指揮兵勇們修複被炮彈打破的一段城牆外牆時,他的淚水奪眶而出;他知道是夫人幫助他守住了這座城池,保住了他的烏紗帽,也保住了他起家的資本。
他趕緊步入小城,正在打掃戰場的兵勇們見了他立即行禮道:“拜見臬台大人,托大人的福,鷹潭保住了!”這個人長出一口氣,他正是江西按察使沈葆楨。
“夫人在哪裏?”沈葆楨趕緊問道,兵勇們示意他往城頭望去,隻見他的夫人林氏正在指揮將士們鞏固城守,沈葆楨無法抑製激動的心情,趕緊衝上城頭抱住自己的妻子,說道:“普晴,辛苦你了……”二人深情相擁,涕淚縱橫。
這個剛剛像梁紅玉一樣英勇指揮守軍的女子就是沈葆楨的夫人林普晴。林普晴,字敬紉,林則徐次女,沈葆楨表妹,後嫁沈葆楨。林普晴自幼聰穎,沈葆楨任廣信知府和按察使時多次請她幫忙撰寫文書。林普晴剛剛用自己的行動證明了她不隻會舞文弄墨,更是一個文武雙全的女子。
鷹潭城得以暫時保全,但沈葆楨心裏明白現在的處境依然艱難,因為鄧家埠的軍營分去了城內一大半的兵力,全城的守備隻有五千餘人。站在城頭的沈葆楨揉了揉鼻梁,他顫抖的雙手終於有所緩和,血戰到底成了他內心深處最終的選擇。
眼下對於沈葆楨來說,至少鄧家埠還在自己手中,隻要對方還不能將鷹潭城合圍,他就有機會!
上清鎮的太平軍大營裏,我和諸位將領一齊把目光投向了周竹岐,之前最好的戰機已經喪失,要想拿下鷹潭鎮還得和沈葆楨硬碰硬,所以大家都想知道周竹岐能有什麽好辦法。周竹岐笑著說道:“兵法雲:兵用力多功少,不知時者也!屬下以為我軍已喪失取鷹潭城的最好機會,所以還是應當從城外據點鄧家埠入手。”
“還請周宰輔說得再清楚些……”見這家夥還在賣關子我趕緊說道。
周竹岐忙說道:“屬下了解到那鄧家埠現在雖有將近一萬守軍,但其中隻有一半是正規綠營軍,剩餘都是臨時拚湊的民團團練;再者據屬下了解這裏的綠營妖軍已經欠餉三個多月,軍心極為不穩,沈妖回城後這裏的妖軍正好可以被我們分化瓦解。”
聽到這裏我點點頭,看來隻能先拿下鄧家埠了,打下鄧家埠就能完全切斷鷹潭城與外界的聯係,到時候鷹潭變成一座孤城就好打了。
“殿下,卑職還知道那鄧家埠妖營裏有個叫褚福忠的副將極為貪財,此人最善搜刮民脂民膏方圓已是人人皆知,現在妖軍欠薪,此妖必然不滿,我們正好可以從他入手。”周竹岐說道。
我把目光投向了劉繼盛,劉繼盛點點頭說道:“這個褚妖確實是個貪財之徒,上個月他還帶部下因欠餉而大發不滿,結果被沈妖責罰,此人確實可以利用,賂以重金讓他在營裏率部嘩變正好分化瓦解;不過他的名聲太差,所以屬下認為我們不能……”
“這個你放心,這種貨色本王才不會任用!”我說道,現在正是積累名望的時候,就算這個褚福忠真想投降我也不會用他。
於是計劃敲定,我派出兩名手下喬裝打扮趁夜悄悄潛入鄧家埠的清軍軍營與褚福忠“勾搭”,然後我又讓那邊的周國虞整頓軍隊,準備總攻鄧家埠。
褚福忠確有反意,最後成交價定為五千兩黃金,我的人先行支付他們一半,等事成之後再付另一半,作為回報褚福忠和他的心腹們會在一個約定好的夜晚打開大營營門並縱火燒營以配合太平軍進攻。
這個家夥真是為了錢什麽都能做得出,於是總攻時間被定為兩天之後的晚上,為了迷惑鷹潭城裏的沈葆楨,這幾日我每天都率軍開到鷹潭城下大肆耀武揚威一番,敲著戰鼓製造緊張氣氛但就是不進攻;起初城上守軍真以為我要攻城,趕緊全副武裝嚴陣以待,沈葆楨親自上城指揮防禦,他的夫人林普晴也披著長袍親自為守軍擊鼓壯大聲勢,頗有當年抗金女英雄梁紅玉桴鼓親操的架勢,可惜沈葆楨不是韓世忠,我也不是金兀術。
我率軍鬧騰一番之後就撤退了,由於彈藥有限,沈葆楨命令城上的守軍不得貿然開火,於是我們就這樣微妙地對峙了一番就結束了,一連幾天沈葆楨他們也見怪不怪了;隻不過那個林普晴始終都在城上握著鼓槌,看起來比她的丈夫還積極。
鄧家埠可就沒這麽和諧了,周國虞的人馬已經磨刀霍霍隻等最後的信號了。褚福忠也召集了幾位心腹,早就對沈葆楨不滿的他一煽動,大家立即決定不幹了。
於是入夜之後一切都按計劃進行,褚福忠打開了營門並開始大肆縱火焚燒軍營,那些平日裏看不順眼的民團大營成了他們最先下手的目標,與此同時周國虞也率軍對鄧家埠發起了進攻,鄧家埠的守軍一觸即潰,幾乎沒有遭到什麽抵抗就拿下了鄧家埠。
這個夜晚,大約有千餘清軍被殲滅於亂軍之中,剩下的大多被俘或潰逃,一天前還看似固若金湯的鷹潭城外最後一道堡壘鄧家埠就此灰飛煙滅。
攜大勝之勢,周國虞率軍由西北方向進逼鷹潭城,我則親率大軍由上清北上直插童家鎮與周國虞他們會合,兩天之後,鷹潭城被完全包圍。而那叛將褚福忠倒也看出了我不會任用他,所以拿了錢財之後便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此時我的內心極為複雜,一方麵我希望沈葆楨能主動棄城而逃,這樣我就能不廢吹灰之力拿下鷹潭城,另一方麵又希望能趁現在一舉拿下沈葆楨把他扼殺在搖籃裏,否則保不準他將來變成又一個曾國藩或左宗棠。帶著矛盾的心情,我率領太平軍完成了對鷹潭的合圍,兩天過去了,沈葆楨沒有走,看來他是想與這座城共存亡了。
周國虞匯報說鄧家埠一戰俘虜了千餘清軍,對於這幫人我依舊是願降則降,不降則放,不過放走前要接受“愛國主義”教育,這套教育是我用來對付曾國藩那套儒家教義的,曾國藩的湘軍注重思想教育以凝聚士兵的士氣,我就要瓦解瓦解他們的士氣;我的這套教義與太平軍傳統的什麽“天父天兄皇上帝”那些宗教教義不同,我的更加務實,勸人反對壓迫爭取自由,這樣的先進思想顯然比曾國藩的儒家教義更有說服力,很多降卒當即“醒悟”,就加入了太平軍,當然也不排除有清軍奸細混入,所以我對這些人還是有所提防,派他們完成不重要的任務。
鷹潭城已被合圍,糧援盡斷,隻剩五六千守軍在做最後抵抗,與沈葆楨的最終對決就此開始了。
“城南城牆鬆動,而城東牆麵低矮,這兩個地方正好是我軍可以下手的好地方!”謀士周竹岐說道。
“會師之後我軍火炮齊整,紅粉充足,將士們也是精神抖擻,隻要殿下一聲令下,卑職立即揮師全力進攻,定把鷹潭城給您一舉拿下!”周國虞說道。“紅粉”一詞是太平軍對“火藥”的別稱。
“城內的沈葆楨怎麽樣了?這幾天他怎麽一直沒有動靜?”我說道。相比於一座小小的鷹潭城,“中興名臣”沈葆楨才是我真正關心的。
“回殿下,據城內的細作稱,沈妖這幾天正在加緊整修城防,動員市民參守,而他的妖婦林普晴也親率一班妖婦到城頭為妖軍送飯,看來他們是要與我軍拚個魚死網破啊!”劉繼盛說道。
好一個棘手的沈葆楨,果然是條漢子,不過我也不是“吃素”的。“給我備齊筆紙,本王要親自寫信看看這姓沈的有多少膽量!”
於是我親書一封信,信中先是對林則徐大加讚賞了一番,稱其為“全民族之大英雄”,然後又闡述了我的“愛民”和“尊儒”思想,前者承諾隻要沈開城投降我定不會為難全城百姓,如果沈不願加入太平軍就放他回家;後者就是扯了,擺明態度我和洪秀全不一樣,洪秀全“打倒孔家店”,而我則對此持反對態度,尊重傳統,崇尚知識。信的最後我讚揚了沈夫人林普晴的英勇無畏,稱其為“當世之梁紅玉、秦良玉”,是“名臣之後,名臣之妻”,其實這麽說也等於是在誇沈。現在該是沈葆楨仔細考慮是否與我合作了。
信寄出去之後,我滿意地看著眾人,眾將卻滿是疑惑,他們不知道我的信心來自何處。其實我並沒有沈會投降的把握,但相信對太平天國一向持“蔑視否定”態度的沈葆楨這類人一定會對我重新審視。
果然接到信的沈葆楨猶豫了,他起初確實是想死戰到底與城共存亡以博得一個好名聲,但現在他開始猶豫不決了,畢竟城內還有兩萬多條生命,即便自己有心赴死也不能因此牽連百姓,況且對方已經做出了寬大的承諾。
比起危急的戰事,更令沈葆楨膽寒的是這個強大的對手,他害怕地發現這個人不同於他以往遇到的任何一個“長毛首領”,這個人有獨到的見解和思想,令人難以捉摸。
困守鷹潭小城的沈葆楨知道他將麵臨他人生中最重要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