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鳳鳴高崗
洪仁玕即將回歸,幾乎所有人都不了解這個天王的弟弟,曆史上《資政新篇》的作者,但我知道,隻要他一回來,我的出頭就更加困難了,天王一向是任人唯親勝過唯賢。更令我不解的是就在這個節骨眼上,那“天妹”洪宣嬌跟我說這些是何緣由,洪秀全賜我令牌又是意欲何在?我現在實在琢磨不透。
洪宣嬌也真是一個神秘的女子,她不但是拜上帝教“元老”,洪秀全當年為了拉攏“天兄”蕭朝貴把她下嫁於蕭,蕭朝貴早早陣亡之後她的身份更加複雜了,東王楊秀清、北王韋昌輝甚至翼王石達開背後都隱約有這個女人的身影,難以想象她在錯綜複雜的太平天國高層眾男性中間扮演著什麽角色。
然而就在我還在為剛剛洪宣嬌的到來而滿是疑雲時,大門外的侍從遞上了一張用紅紙精致包裝的請柬,拆開一看,原來是請我今晚前去城中的一家豪華酒樓赴宴,自從主政安慶以來這樣的請柬我倒是沒少收,城內一些有頭有臉的人物一般都願意發帖邀請我參加各種各樣的活動,而我也一般會有選擇地參加,畢竟不是和平年代,繁重的軍務也不容我過度參加那些社交活動。不過今天的情況有些特殊,因為請柬的落款赫然寫著三個字:西王娘。
看來剛剛送走的洪宣嬌似乎並不打算饒過我,今晚她包下了安慶城中心最高檔酒樓大擺筵席,而我這個經她之手受封“城王”的安慶城城主,自然是不能缺席。沒有辦法了,找不到什麽可以不被她懷疑的推辭理由,我隻得硬著頭皮再與這個女人交鋒一次。
懷著緊張的心情,我穿過繁華的街市邁進了豪華的酒樓,然而一進門我就下了一跳,不是說洪宣嬌包下整個酒樓大擺筵席嗎,為什麽寬大的酒樓裏沒有一個人,我的心裏開始七上八下地翻騰,我趕忙逮住門口一個夥計問道:“你們這兒怎麽一個人都沒有?”
那夥計見到我,忙拜道:“草民見過城王千歲殿下,回殿下,西……西……王娘今晚全包了,小的也不知道為什麽沒有人來……”
燈火通明、富麗堂皇的大酒樓竟然沒有一個客人,我實在是琢磨不透,快步走到大堂中央,還是不見一個人;就在這時,一個聲音從頭頂傳來,“瑞城,你終於來了,讓我好等啊。”那是洪宣嬌。
我趕忙抬頭,那洪宣嬌早在二樓等我了,我隻得爬上樓來,見到洪宣嬌早就在一大桌宴席前靜候了。我隻得入座,此時此刻宴席之中隻有我們兩個人。
“不是說要大宴賓客嗎?怎麽就我一個人?”我問道。
“嘻——”洪宣嬌輕輕一笑,說道:“城王殿下何必在意,小女子今天隻請了您一人。”
我心裏又開始緊張了,“別鬧了,西王娘,您今天請我來究竟何事?”為了掩蓋內心的緊張,我鼓足語氣問道。
“瑞城啊,這些年來你變得太多了。”洪宣嬌說道:“我記得瑞城兄以前特別喜歡看戲,但是那時我們沒錢,所以就扒在戲場對麵的瓦房上,那時我看不進去,你就到街上偷一串糖人給我……”
我:“……”沒想到以前還有這種事,啥也不知道的我無話可說。
“瑞城兄,我今天特意包了這裏最好的戲團唱戲給你聽。”說罷洪宣嬌拍拍手,一樓大堂的舞台上立即開始了一出戲劇,對戲曲毫不了解的我不知道這個年代這究竟算是南戲還是京劇,但可以肯定的是,我一句也聽不懂。
畢竟也是懂點曆史的人,我很快聽出這出戲唱的故事是明朝嘉靖年間的大奸臣嚴嵩父子,先後有一批忠臣挺身而出與權傾朝野的嚴嵩父子對抗,他們不畏權貴,指斥時弊,很多忠臣被嚴氏父子迫害致死,其中以忠臣楊繼盛最為悲壯,而全劇的最後嚴氏父子也得到了應有的懲罰。終於把整出戲給看完了,我的心裏早就不耐煩了但不敢表現出來,外表還裝作感動狀,連連拍手叫好。
“剛才的《鳴鳳記》怎麽樣?小女子雖然沒讀過書,但也知道那楊繼盛是令人敬佩的大忠臣,冒死直諫,大義凜然!”洪宣嬌說道。
“嗯,”我點點頭,洪宣嬌來回變換稱呼搞得我都不知道到底該怎麽稱呼她,我說道:“確實,《詩經》有雲:鳳凰鳴矣,於彼高岡。梧桐生矣,於彼朝陽。我天國的興盛也正需要我們這些臣子齊心協力,匡扶正義。”我搬出了《詩經》裏的話。
“嘻,瑞城你還是那麽文縐縐,不過天兄最近也在考慮開禁一批‘妖書’,他說孔孟之學並非一概無用。”洪宣嬌笑著說道。
“這很好,我也一直認為我天國之前對傳統文化的全麵否定過於武斷,不過這些還需請天王殿下決定。我等作為臣子的一定不會幹預。”我說道,由於一直懷疑洪宣嬌是洪秀全派來試探我的,所以我一直表明“堅決擁護天王洪秀全”的態度。
過了許久,洪宣嬌收了笑容,對我嚴肅地說道:“城王殿下,我此來還有一個目的,就是想就兩件事替天王征求一下殿下的意見。”做了這麽多鋪墊,她終於進入正題了,我趕緊問道:“不知是什麽事啊?”
“第一,殿下認為後軍主將李秀成是否可信?”洪宣嬌問道。她瞬間又擺出鄭重其事的樣子讓我有點不適應,但我知道考驗我的時候到了。眾所周知李秀成與我的關係很微妙,即是同僚也是對手,如果沒有我的到來可能李秀成現在就是太平天國的軍政一把手,洪秀全一直利用我牽製李秀成我也是知道的。
我擺出一副穩重的樣子,說道:“忠……”一開口就講錯了,因為我印象裏一直習慣稱呼李秀成為“忠王”,稱陳玉成為“英王”,但實際上現在他倆都還沒有封王,所以我立刻改口道:“忠誠應該是沒問題的,李將軍文武兼備,膽識過人,實為我天國一棟梁之才,我信得過他的為人。”我說道。這是洪秀全在試探我,我可不敢借機詆毀李秀成。
見我對李秀成讚譽有加,洪宣嬌始終麵無表情,偶爾微微點頭,絲毫看不出她本人對此的態度,真是一個城府深厚的女人。
她又開口道:“第二,不瞞殿下,天兄有意把四女許配給殿下,不知殿下意向如何?”
我心裏一驚,這是要納我為駙馬,把我招攬成一家人,這倒符合曆史上洪秀全濃厚的“家天下”思想,現在我在太平天國的威望與勢力大有增長,屬於“潛力股”,通過嫁女兒來拉攏我也實屬正常。洪秀全有不少女兒,而女婿們自然也是經過洪秀全本人精心挑選,其中駙馬黃棟梁、黃文勝都是洪秀全的寵臣。而此番這個四女兒名叫洪天嬌,今年十八,本已私自許配給了天京城的一位名叫鍾萬信的將領,屬於“自由戀愛”,但由於天王並不喜歡這個鍾萬信所以至今未予承認。
“天王四女不是早已許配給了鍾萬信將軍嗎?”我問道。
“不瞞殿下,天兄一直認為那個姓鍾的小子配不上,所以想把女兒許配給您。”洪宣嬌說道。
“天王好意瑞城心領了,隻是瑞城出身卑微,雖然略有薄功,但實在配不上天王千金,還請西王娘待瑞城向天王的好意致歉。”洪秀全的女兒我可不敢要,所以想都不想便一口回絕了,為了避免再被洪宣嬌糾纏,我很快起身以軍務繁重為由向她告辭。她還想挽留,我已飛身逃離了酒樓。
回到府上我就後悔了,想到剛才的做法實在是太不“男人”,但也算是向洪宣嬌表明了態度,堅決抵製“洪秀全拉攏”。
這個夜晚,我躺在床上輾轉反側難以入眠,雖然懷裏摟著迷人的惠蓉,但內心卻始終不能擺脫“天妹”洪宣嬌,她已經深深紮入了我的心裏,而今天晚上她請我看的那出《鳴鳳記》也是回蕩心間久久不能忘卻,洪宣嬌大概是用這出戲在向我暗示些什麽,巨奸嚴嵩先後被七八個忠臣最終整倒,而現在的太平天國誰是嚴嵩誰又是忠臣恐怕還不甚分明。
第二天一早我到府衙,劉繼盛和周竹岐便迎上來對我說道:“殿下,昨天晚上亥時西王娘持天王禦賜令牌叫開我安慶北門,由北門出城回天京去了。”聽到這個消息我終於放下心來。
“殿下,那西王娘都跟您說啥了?”周竹岐問道。
“還能有啥,替天王來試探拉攏我唄!”我不屑地說道,然後隨手拿起桌上的一紙情報,一看,那李秀成又在東線高歌猛進,不但把揚州的張國梁死死圍在城裏,還大敗江南大營統帥和春的援軍,然後攻占了揚州東部的江都,現在揚州城已是他的囊中之物,殲滅張國梁也是近在眼前,那張國梁可是最早追隨向榮鎮壓太平天國的一批人之一,算是太平天國的死敵,若是將其一舉擊殺那李秀成可真就功高蓋主,高我一頭了。
李秀成的快速崛起我早有預料,怪不得天王洪秀全會派洪宣嬌來試探我,還順便提到李秀成。我說道:“看來李秀成這小子真是厲害啊,整個局勢穩穩地被他握在手中,看來他不再會是我的屬下了……”我現在甚至有理由相信僅憑李秀成個人之力就能打破江南大營,穩定江南半壁江山。
“暫時不會,殿下,您睡過頭兒了,那情報是半個月之前的,最新的情報是據守重鎮滁州的李秀成部將李昭壽率眾向妖欽差勝保投降,這個李昭壽一直是後軍主將李秀成的心腹將領,他變妖之後大肆策反我天軍重要將領,鎮守天浦的薛之元也跟著降妖了,現在那李昭壽還恬不知恥地寫信勸後軍主將殿下投降。天王怕李秀成真反水,已經撤了對李秀成部的所有供給和各路援軍,現在李將軍遭到江南妖營清軍反撲,被困江都,局勢危急……”劉繼盛一邊說一邊遞上了最新情報。
“天王這是明擺著要‘逼反’李將軍啊。”周竹岐說道。
洪秀全這確實是一招昏招兒,不過戰場形勢也真是瞬息萬變,昨天還風光無限的李秀成現在立即被拍在了沙灘上難以翻身了,現在對於李秀成來說真是進退兩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