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秋雪曼舞梨花祭天地
薛丁山微微笑了笑,用手輕輕為樊梨花理了理鬢邊有些散亂的頭發,低聲說道:“賢妻,別忘了三掌之約。”樊梨花輕輕點了點頭,眼淚順著腮頰滑落在了衣襟之上,顫聲說道:“為妻謹記。”
薛丁山從袖中取出一方素羅帕給樊梨花搌了搌眼淚,說道:“你是大唐的三軍元帥,要有元帥的威嚴,不要做此閨中弱女之態。”樊梨花看著薛丁山溫存的目光,芳心一陣栗抖,半晌才勉強說道:“夫君保重,為妻要長辭了。”
“我再送你一程。”薛丁山說著,拉起了樊梨花的手。樊梨花輕輕點了點頭,在薛丁山的攙扶下走出了蘆棚。
六名女官前麵引路,夫妻二人並肩攜手緩緩而行。後麵跟著八名侍女,薛鬱蓮和竇玉仙帶著女兵緊隨其後。
兩邊列立著大唐和突厥的人馬。兩國的君臣,將士幾千餘人鴉雀無聲,全都目不轉睛地看著當中紅氈上緩步走過來的樊梨花和薛丁山。
這些人中有見過樊梨花的,有沒有見過的,久聞她美貌無雙,都想一睹這位名震天下的女中豪傑的風采。昔日滿身戎裝,威風凜凜的女帥,今日卸去戎裝,一身縞衣素裙讓她如雪中盛開的白梅花一般。高潔,美逸,雍容,典雅,所有的詞語似乎都不足以道出她的風采。在場的人幾千雙眼睛全集中了她的身上,無不為她絕世的美貌驚歎。和她並肩而行的是一位俊逸超群,器宇軒昂的年輕將軍,不問可知一定是她的丈夫,大唐平遼王之子,龍虎狀元薛丁山。沙場縱橫,冷若冰霜的勇將軍,此時竟是那麽溫柔。溫存地牽著妻子的手,扶著她一步一步走向祭壇。
“天造地設的一對璧人”,除了這句話恐怕沒有什麽語言可以形容他們。怎奈,好花不久長,轉眼間他們就要陰陽兩隔,生死陌路了。就連蘇寶同的心也不禁微微一顫,暗想:自己是不是太殘忍了?這樣的一雙玉人生生拆散他們,真是作孽。轉念又一想:誰讓你們生在將門,在戰場上與我為敵?你們若是生在平常人家我一定會真心祝白首偕老。可惜,你們生錯了地方。這也怪不得我心狠,隻能怪你們生不逢時。
突厥可汗賀魯緊緊地盯著樊梨花,在座位上站了起來身體前傾,沒有侍衛在前麵擋著幾乎要走出蘆棚了。連連自語道:“可惜,可惜……”蘇寶同一皺眉,沉聲說道:“可汗,國體要緊。”賀魯如夢方醒,尷尬地幹咳了一聲,重新坐好。
一直來到祭壇下,樊梨花停住了腳步,解下自己身上的鬥篷回過身給薛丁山披到了身上,邊係著絲帶,邊說道:“‘送君千裏,終有一別’,夫君就此止步吧。天要冷了,千萬記得加衣避寒。”薛丁山靜靜地看著樊梨花,再次理了理她鬢邊的頭發,說道:“我知道。凝卿……一路順風……”
樊梨花微微點點頭,慢慢轉過身在早已經淚流滿麵的女官的引領,和侍女的擁護下,緩步走向祭壇。
薛丁山站在那裏靜靜地看著樊梨花一步步走向祭壇,樊梨花走出的每一步都像踩在他的心上,碾得火辣辣的生疼,手一鬆給樊梨花擦拭過淚水的羅帕飄落在了地上。程咬金在薑須和徐青的攙扶下趕到祭壇下,來到薛丁山的身邊,抹了一把眼淚說道:“丁山,你沒事吧?”薛丁山微微一搖頭,沒說話。
剛剛還萬裏無雲,風絲皆無的天氣,就在樊梨花邁上祭壇台階的一刹那突然間狂風大作。大風卷著飛沙吹得祭壇上下的旌旗東倒西歪,蘆棚幾乎要被掀起來了。須臾間,彤雲低鎖,天昏地暗。兩國的將士頓時一陣大亂,紛紛手搭涼棚望著天上。
樊梨花仍舊坦然自若地一步一步走上祭壇,素白的衣服在她身上隨風飄曳,更讓她如飄然飛升的仙子一般。
樊梨花緩緩走到香案前,拿起整把高香,旁邊二十名大唐的青衣侍香童兒連忙圍過來擋著風點起蠟燭,點燃了香。樊梨花把香插到銅爐裏,倒退幾步稽首施禮,拜罷起身。有人捧過三杯酒,樊梨花一杯祭天,二杯祭地,三杯祭神。
奠酒已畢,侯靜捧著樊梨花準備好的祭文低頭躬身走過來,樊梨花雙手接過來展開朗聲而誦。祭文大致的意思就是祭告天地,自己情願以身祭天,求兩國和盟,解黎民於倒懸。祈求上天天降祥瑞,保佑百姓安居樂業。隨著樊梨花的誦讀,天上飄起了雪糝。
樊梨花誦罷祭文,鵝毛般的大雪扯綿搓絮一般從雲層之中擲了下來。片刻之間地上、蘆棚上、幾千將士的身上被大雪染成了白色。
突厥的君臣人等被突如其來的寒風大雪凍得瑟瑟發抖,被眼前的景象驚得目瞪口呆。雖然塞外苦寒之地,天氣變幻無常,深秋季節突然下這麽大的雪也是百年難遇。看著祭壇上泰然自若的樊梨花,漫天飄起的大雪,不由自主地都想起了圍繞著樊梨花流傳的種種傳說。紛紛猜測這場大雪的來曆,以及所主吉凶。
大唐的人馬因為提前有所準備,都加了厚衣倒不覺得太寒冷,無不佩服樊梨花多知多能。望著對麵蘆棚裏驚慌失措的突厥君臣,皆麵含譏諷。薛丁山看著漫天的大雪微微一揚麵,任冰涼的雪花落在臉上,長長地歎了一聲。薑須、徐青相互看了看,連忙輕輕碰了碰薛丁山。薛丁山回頭看了他們一眼,又回頭望著祭壇上的樊梨花。
樊梨花祭告完天地,將白綾焚了。轉過身,麵南背北停身站好,微微一招手。修敏淚流滿麵地捧著寶劍踟躕行來,來到樊梨花的身旁跪下,雙手把寶劍舉過頭頂。雲蘭和雨蘭跪在了樊梨花的身後;雪蘭、侯靜等人跪在了兩邊;旁邊侍奉祭禮的人也都跪了下去;徐茂公整理衣冠長揖到底;蘇江也深揖長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