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芍藥欄姊妹聽宮商
幾天來竇仙童輾轉反側,也說不上是什麽心情。明天是中秋佳節,雖然柳王妃令府裏的人不許愁眉苦臉,一定要高高興興的預備過節。後天就是和盟的日子,滿府裏誰能高興的起來預備過節,不過是強顏歡笑罷了。自幼在山林間長大,自然養成無拘無束的性情,帥府裏沉悶的氣氛讓竇仙童覺得很壓抑。
陳金定看在眼裏,隻得好言勸解。這一日,晚飯過後薛金蓮往柳王妃的房中去了,竇一虎述職去了大營。剩下竇仙童和陳金定在房中坐也不是,立也不是。
薛金蓮身邊的近身侍女采菱見她們坐立不安,知道她們心裏有事。就說道:“二位小姐,夫人可能一半時回不來,不如去花園裏賞賞月,散散心吧。”竇仙童搖頭說道:“我們在此是親戚情分,到處亂走豈不有失禮儀?”采菱笑道:“即然是親戚的情分,走走何妨。奴婢願意陪同二位小姐一同前往。”陳金定也悶得心煩意亂,見采菱盛情相邀,正合自己的意思。便向竇仙童說道:“姐姐,難得采菱有心,咱們出去走走何妨。嫂嫂不在,咱們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到花園散散心也好。”竇仙童也確實煩悶,就點頭默許了。披了一件鬥篷,采菱引路,主仆幾個人繞過遊廊,進了月洞門,在花園裏信步閑走。
正走著,忽然聽見傳來一陣悠越婉轉的琴簫之聲,不由駐步側耳細聽,琴簫和鳴情意綿綿,時而似竊竊低語,時而似笑語嫣嫣。
“哎呀!好動人的琴聲簫音。”竇仙童和陳金定幾乎同時讚歎了一句,不由自主地尋著琴簫之聲走了過去。采菱和竇陳二女帶來的侍女春燕、秋玲連忙跟了過來。
穿過花枝幽徑,琴聲越來越近。姐妹二人步上芍藥欄,循聲抬頭望去,頓時就愣住了。
麵前花木掩映之中一座精致的小樓,紅燈之下,樓欄之內擺設著一席小宴。琴幾之後端坐著一位美逸如仙的少婦,在她身邊坐著一位俊雅奪人的年輕公子。不是別人,正是薛丁山和樊梨花。
竇仙童看著樓上的薛丁山和樊梨花琴簫和鳴,心裏也說不上是什麽滋味。有幾分羨慕,有幾分嫉妒,還有幾分自憐。眼前的這一對天作璧人,神仙美眷誰看見能不羨慕啊。看看樊梨花,再看看自己,她若是天上皎月,自己隻能是她身邊的一顆小星。這世上隻有她才能配得上薛丁山這樣的人物,也隻有薛丁山才能配得上她。
有這樣的嬌妻在前,誰還能入得了薛丁山的眼。玉仙說的對,進薛家的門可能不難,進他的心隻怕比登天還難。別看人家琴簫和鳴,情投意合。退一步說,自己就是和薛丁山結成夫婦,隻怕也是同床異夢,此情此景永遠也不可能出現。中秋之後,這一對神仙美眷就要死生別離,樊梨花紅顏早傾,薛丁山孤獨守鰥,可見世上事不如意者十之八九啊。與其如此,還不如平常夫妻粗茶淡飯,相守到老。竇仙童越想心裏越涼,不覺間“撲簌簌”落下了眼淚,攀慕之心竟化作煙雲散。
陳金定看在眼裏,忙問:“姐姐,怎麽了?”竇仙童搖搖頭,歎道:“唉!可惜,這樣一對神仙眷侶卻不能白頭,怎不叫人痛惜啊。”陳金定有些愕然地看在她,說道:“姐姐在痛惜他們?”竇仙童道:“天不早了,咱們回去吧。想來嫂子已經回來了,看不見咱們豈不掛心。”陳金定隻得依她,令采菱引路回轉內宅。
憶蘭軒上一曲終了,四賴俱寂。夫妻二人相視一笑,樊梨花又斟了一杯酒遞到薛丁山的麵前,笑道:“沒想到夫君還有這般技藝。”薛丁山接過酒一飲而盡,笑道:“三清中人怎麽能不會笙簫啊!賢卿的琴技更加精進了。”說著,也斟了一杯酒,遞給樊梨花,“賢卿,為夫敬你一杯,賀賢卿技藝大進。請。”
樊梨花含笑接過來飲了,笑道:“這支紫竹簫是我的西席司徒文恭留給我的。隻可惜我學藝不精,從來也不曾用過,今天就轉送給夫君吧。”薛丁山一笑,說道:“多承賢卿盛情,為夫就不推辭了。隻是我並無長物回贈。”說著,看了看四周,紫綃下去取粥羹去了,身邊無人。薛丁山攬住樊梨花的腰肢,在她鬢邊輕輕親吻了一下,低聲說道:“隻有以此回謝賢卿。”樊梨花頓時粉麵緋紅,悄聲說道:“夫君莫要輕狂,當心被人看見。”
薛丁山一笑,托起樊梨花胸前的水晶墜兒看了看,說道:“你的金玉胸墜兒也不少,很少見你佩戴,隻是這件東西隨身不離,莫非有什麽來曆不成?”樊梨花笑了笑,說道:“這是姑母贈給我的。我身上的紋花就是依著它的樣子紋的。無非取芍藥花珍貴稱心之意罷了。”
薛丁山笑道:“‘士與女謔,贈之以芍藥’。”樊梨花又笑,說道:“若是妾身記得不錯,百花山時夫君也曾贈我一支芍藥。”薛丁山含笑在樊梨花的鬢邊輕輕一吻,笑道:“可惜你當時並不能解透我贈花之意。”樊梨花含羞一笑,說道:“我哪裏知道你這個小道童不守清規,凡心萌動啊。”
說話時,紫綃用描漆盤捧著兩盞粥羹上來。薛丁山連忙鬆開了樊梨花,直身坐好。紫綃放下盤子,笑道:“這是奉王妃之命為小姐熬的紅棗粟米粥,這是為姑爺煮的銀耳蓮子羹。天不早了,夜深露重,姑爺、小姐趁熱暖暖吧。”樊梨花笑道:“我已經好了,婆母還是這樣謹慎。吃了半個多月的紅棗粥吃得我都膩了。”薛丁山忙道:“這也是母親的憐愛之意,不想吃以後另換就是了。”樊梨花笑道:“我豈不知是婆母憐愛之意?既然熬了不吃也是糟蹋。”說著,夫妻二人吃了,拿過茶來漱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