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五

  一千年，在時光洪流裏，不過是彈指間。而對某些人來說，千年長得就像是永無盡頭的年歲。


  劉澤中終於可以離開忘川河了，沒有人知道他到底遭受了多少痛苦，在這忘川河裏，許多和他一樣心中固執地愛著的靈魂，卻多少被衝進了三途河，他也不知道自己是靠什麽堅定了下來，並且熬到今日。


  是毛小方從王忘川河裏把他拉起來的，他回頭看了忘川河一眼，臉上依舊有驚悚的神情，那地方，太過可怕了。但是，用千年的痛苦來換一個希望，他知道值得的。


  他不羨慕劉漸修成了仙，毛小方告知他，劉漸和毛樂言已經完了三世姻緣，如今，兩人之間的情緣已經清了，若他真想去見毛樂言，便去投胎吧。


  他踏上奈何橋，孟婆身邊有一個女官，她抬頭看著劉澤中，靜靜地道：“小王爺！”


  劉澤中許久沒有聽過有人叫他小王爺了，他看過去，眼前的女子麵容姣好，讓他頓有熟悉之感。


  記憶陡然灌進他的腦中，他失聲喊道：“小舒？”


  小舒嫻靜地笑了笑，“是我！”她在奈何橋上看了他許久，從開始的厭惡到如今的感動，她知道，劉澤中已經不是昔日的劉澤中，他脫胎換骨，變成了一個全新的人。這樣的人，如此深愛小姐，小姐若是和他有緣，應該會很幸福的。


  “你為何在此？你不是投胎了嗎？”劉澤中問道。


  小舒道：“我本是要投胎的，天師已經為我選好人家了。但是，閻王爺說我是救主犧牲，感動了紫薇帝君，紫薇帝君問我願意在地府當女官嗎？我同意了，便留在孟婆身邊，送每一個靈魂上路，尋找他們全新的人生。”


  “原來如此！但是，地府並不是一個美麗的地方，你為何願意留在這裏？”劉澤中疑惑地問道。


  小舒笑了笑，伸手攏了一下長發，道：“不，這裏很美麗，你看黃泉路上的曼珠沙華，開得紅豔似火，塵世間的人，不管多麽囂張跋扈，不管如何權傾天下，最後，都是要踏上這條黃泉路，來到我跟前，由我親手送他們去輪回。我喜歡這種感覺，我更喜歡，靜靜地在這裏，看世事變幻，而我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


  劉澤中似乎能領略一些，但是，他心中執念太重，不管世事的變幻讓人如何的驚惶，他終究是要踏上他的路，尋找他等待千年的女子。


  他縱身跳下輪回道，穿過一條幽暗而長長的狹道，他睜開眼睛的時候，有光線刺進他的眸子，久違了許久的光線，他心中又酸又痛，陡然放聲大哭起來。


  劉澤中跳下輪回道後，小舒身邊出現了一個男子，他是被僵屍王藍傲便成僵屍的趙振宇。他用了許久的時間，才打聽到小舒的下落。


  她還是昔日的眉目，他也沒有絲毫的改變，曾經的曖昧懵懂，而今皆變成了會心一笑。


  “你安好，我便放心了。”趙振宇凝視著小舒，輕聲道。


  小舒笑了笑，柔聲道：“好好珍惜眼前人，她才是陪你走完一生的人。”


  趙振宇搖搖頭，“她很好，但是，她不是我心尖上的那個人。而我，也不是她心尖上的那個人，我與她已經分開多年了。”我們一直都以為，小說裏的人一旦在一起，便是永世的不分離，可無論是小說還是人生，都是一樣，久合必分。沒有什麽是永恒的。


  小舒愣了一下，道：“我一直以為你們在一起。”


  “我與她，成了最好的朋友，無話不談的朋友，她如今愛上了一個塵世少年，她不計後果地去付出，這才是她想要的生活。”趙振宇道。


  “那你呢？”她勇敢地抬頭，臉色卻陡然紅了，“你有否愛上一個塵世少女？然後期待一場轟轟烈烈的愛情？”


  趙振宇眉目生情，輕聲道：“多年前我曾經愛上一個塵世少女，而那時候，我覺得愛情不過是糊弄人玩意，但是繁華落盡，在我腦海中的，依舊是那塵世少女的容顏。”


  小舒心中砰砰直跳，她問道：“那你還回去找她嗎？”


  “我已經找到她了！”趙振宇伸手撫摸她的臉頰，歎息道：“小舒，我找了你許久了，曾經以為你投胎了，我在人世間一世一世地尋找你，卻不知道，你竟沒有投胎，一直留在這裏。”


  她眼圈泛紅，沒有告訴他的是，她一直不願意投胎重生，寧可留在地府，就是因為不願意喝孟婆湯，她不願意丟失所有的記憶。


  孟婆是個貌美如花的女子，卻帶著一張凶惡的麵具，裝扮成老婦人的樣子。她走過來，對小舒道：“小舒，離開這裏吧，跟他走！”


  小舒抬頭看著孟婆，道：“謝謝您，孟婆姐姐！”


  孟婆的麵具看不出神情，隻是眸光卻十分的淒怨。她道：“好好珍惜愛你的人，也好好地把握屬於自己的幸福。有些事情，一旦錯過，便永世不回。”


  她繼續在奈何橋上，手裏捧著孟婆湯，麵無表情地遞給每一個魂魄。


  小舒把手放在趙振宇的手心中，兩人互相對視了一眼，雙雙離開。


  公元二五一三年，那時候，科技已經很發達了，在各國的努力下，汙染比起五百年前減少了很多，馬路上的汽車減少了很多，車子都改用了空氣能荷和電能發動機，石油，不再是汽車的主要能源了。公交車按部就班地運行，在公交車道旁邊，是一條自行車道，是路政局特意開出來給騎自行車的人。人們的意識提高了，知道汙染遲早會毀滅地球，所以，能不開車的，都盡量不開車，改用環保的自行車。


  一名短發女子騎著自行車，快速地從人工湖岸邊掠過，她俏麗的臉上，有細碎的汗珠，她像是很趕時間，腳下不斷地蹬著自行車，竟沒看見忽然從路邊閃出來的人。


  自行車與閃出來的人撞在一起，她整個人飛了出去，跌落在他身上。


  她連忙撐在他身上爬起來，但是由於動作魯莽而急切，竟又再跌在他身上，她嘴裏急道：“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她看進他幽深的眸子裏，那眸光仿若兩潭泉水，柔情萬千卻帶著一絲悲苦幽淨。


  她站起來，急急扶起自行車，問道：“你有沒有受傷？”


  “有！”他立刻道，“傷得很重，我的腰似乎要斷了，你扶我起來。”


  她嚇了一跳，連忙撐好自行車，附身要扶他，卻不防他一用力，她整個人便重新跌落他胸膛裏，他呻吟一聲，“你千萬別拉我，我腰斷了，不能動。”


  他的氣息吹在她的臉上，有溫熱的感覺，她心頭有些淩亂，但更多的是恐懼，慘了，今天第一天去醫院實習，就撞傷了人，真是個不好的兆頭。隻是，他的腰是木頭做的嗎？這麽容易斷的。


  她道：“你不要怕，我是醫生，嗯，實習醫生也是醫生，我現在打電話給120，你別動。”


  他靜靜地道：“不必叫救護車，我有一個辦法，能讓我立刻好起來的。”


  她奇道：“什麽辦法？”


  他猛地在她臉頰上親了一口，笑道：“好了！”


  她愣愣地看著他，被吃豆腐了？她伸出手，猶豫了一下，確實是自己不對在先，她憤憤地站起來，“色狼！”


  他笑著起身，站在她麵前，擋住了她麵前的陽光，他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想幹什麽？”她敵意地問道。


  他好整以暇，依偎在湖邊的欄杆上，“你既然是醫生，應該知道，你撞了我，我現在覺得沒什麽事，但是不代表回家之後不會有症狀出現，我剛才頭落地，很有可能會腦震蕩，所以，我得問清楚你的名字和電話，一旦有事，我也能找到肇事者。”


  她問道：“那你現在有沒有怎麽樣？要不你現在跟我去醫院檢查一下。”


  “我現在趕時間，先不去，你留下電話，我會找你的。”他道，頓了一下，又說，“當然如果沒什麽事，我不會找你的。”


  她從背包裏取出紙筆，寫下了自己的電話號碼和名字，塞給他，“給你，我現在趕著上班，你有事的話，可以去我上班的醫院拍片。”說完她扶起自行車，急忙地騎上去，飛快地往前麵蹬去。


  他目送她的背影遠去，臉上的嬉笑收斂，直到她消失不見，他才把目光移到手上的紙片上，毛樂言，136xxxxxxxx.他輕聲道：“我終於找到你了！”


  他把紙片珍而重之地放在口袋裏，走向停靠在路邊的車，車旁站立著一個身穿黑色西裝的人，他見男子來到，恭謹地道：“董事長，是要回公司了嗎？”


  他點點頭，上了車，再把紙片取出來，錄入手機號碼。


  他終於沒有錯過她，這千年忘川河的苦，沒有白白經受。他多害怕找不到她。毛小方告訴他，她這一輩子，還是叫毛樂言。他找遍了全國，終於，在這裏找到了她。


  “小言，屬於我們的日子呢？”他喃喃地道，嘴角，有一抹歡喜，眼裏，有無盡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