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獸（5）
坐在邱雲澤對麵的顧從楊安靜地吃著她自己弄好的東西，偶爾想著邱雲澤看到那禮物後會是什麽表情。顧從楊送給邱雲澤的娃娃是求著鋪子裏的那位老婆婆給的，那是當年她跟著一位大師學很久，光製作就花了一年多的結婚禮物，為的就是送給邱雲澤。
隻可惜，東西還沒寄出，邱雲澤就死了。然後，顧從楊參加邱雲澤的葬禮大鬧一場，那份禮物更是直接成為她櫃櫥裏的擺設，再無用武之地。不過期間還是有機會送出去過，當時下一任邱家繼承人曾找到她，問她有沒有什麽東西需要同邱雲澤一塊合葬。
那時，顧從楊給了很多東西，包括未來幾年的禮物，可唯獨沒有送出那個國王娃娃，因為邱雲澤死了。現在作為最後一份生日禮物，要離開這個時間的顧從楊不斷想起那個娃娃。而後她便試探性地問了問，不成想老婆婆一口答應了下來。
重新看見那個娃娃的時候，顧從楊忍不住哭了，她想她以後才不要那麽喜歡一個人，多虧啊。
如果再次為人，她一定要喜歡喜歡她的人，而不是她喜歡卻不喜歡她的人。
大約是太過安靜，細嚼慢咽的邱雲澤率先出聲，好似拉家常一般詢問顧從楊這段時間在家過得怎麽樣。不太想說的顧從楊含糊其辭，不一會，兩人都陷入了奇怪的安靜。
估摸著過了幾分鍾左右，咽下食物的顧從楊忽然開口：“對不起。”
“邱雲澤，我喜歡你。”
有時候顧從楊會想，要是當初沒有表白，他們之間會不會永遠停留在彼此朋友的位置，不會漸行漸遠。然而，事實不會改變，她告白了，也失敗了。
“你喜歡我嗎？”
“楊楊，我……”
“我以為，我以為你也是喜歡我的。”
她當初真的以為他喜歡她，非常喜歡，因為他對她的那些好不是假的，可偏偏就是哪裏錯了，然後所有的一切都錯了，錯得沒了回頭的路。有時候細細想想，翻來覆去地想想，究竟是在哪裏，她會錯了意思，以至於固執地、一味地認為他喜歡她。
“哥哥，你說我該怎麽辦才好？”
“你要是真喜歡他，就先別放棄。”
“可他拒絕我了。”
“那你想放棄嗎？”
如果當初他沒有對她那麽好，也許放棄會是一件非常簡單的事情，可他對她太好，即使有女朋友的情況下，他也對她非常好，這讓她該怎麽辦？她想遠離他，這樣就能分別，可他似乎並不這麽想，那麽，既然如此，為什麽要選擇別人？為什麽不選擇她？
“我以為你會來救我，可我等了那麽久，那麽久，你都沒有來。”
“……對不起。”
“這種事情，說對不起有什麽用？”
“下次……。”
“沒有下次了，有些東西，一次就夠了。”
她當時有多期待他會救她？那時的她想，隻要他來，那她一定會不折手段地將他從那人身邊奪回來，可他沒來，當時的他忙著拯救自己的心上人，哪有時間顧得上她？因此，期待變成失落，失落變成失望，失望最終絕望。
也是那個時候，她開始意識到有些東西的確改變了，在他有女朋友後，就算他們之間都在掩飾這一點，可他們的關係還是變了，完完全全地變了，就像回不了頭的單箭頭，一去不回頭。
“你……說什麽？”
“楊楊，你冷靜一點。”
“冷靜？你讓我怎麽冷靜？我哥哥怎麽會沒了，怎麽會沒了！”
那一天，真的就像個噩夢，出門的時候她還朝著自己哥哥撒嬌，說晚上要吃冰淇淋火鍋。對方也笑著答應了這件事，還說一定給她一個大大的驚喜，可後來，驚喜沒了，全部成了驚恐，成了絕望。
“我不想再見到你了。”
“你也覺得……這一切都是我的錯嗎？”
“可我哥哥沒了，邱雲澤。你告訴我，為什麽偏偏是在和你出去以後，他就沒了？”
“你再給我一點時間，我一定會查出這一切到底是怎麽回事……”
“查出來，我哥哥就能活回來嗎？”
她不是不知道他可能是無辜的，但她哥哥沒了，她最重要的哥哥沒了，所以她將所有的憤怒轉接到他身上，對他惡語相向，即便她知道他無辜。
“對不起，邱雲澤，對不起。”
那些年，注視著眼前人的顧從楊想，那些年真的對不起了，邱雲澤。
安靜的室內，被顧從楊那雙水汽彌漫的眼睛看著的邱雲澤聽著那句“對不起”，有些疑惑地思考顧從楊到底哪裏對不起他了。因為沒想到，因此邱雲澤告訴對方：“既然道歉的話，應該有相應的補償吧？”
聞言，顧從楊一臉懵圈，好半天才回過神：“你想要什麽補償？”
吃了一口用芭蕉葉包烤出的蝦仁，認真想著答案的邱雲澤好半晌才說：“暑假有安排嗎？”
感覺邱雲澤似乎想邀請她出去玩的顧從楊頓時五味陳雜，她都不知道該怎麽辦了。如果顧從楊還能留下來，如果她不用離開，她肯定毫不猶豫地說沒有，可惜，現在根本沒辦法談未來。
大約是她沒開口的緣故，顧從楊又聽邱雲澤問她：“這次暑假學校安排了四天五晚的旅行，你會去嗎？”
因著這句話，低頭不語的顧從楊忽然覺得鼻酸，因為她記得曾經學校安排的那場旅行，她和邱雲澤曾留下過很多美好的回憶。一想到那些回憶將會不複存在，一想到邱雲澤的未來，她哥哥們的未來，她朋友們的未來不再有她，顧從楊就覺得整個心髒都被人揪住了一樣，有些難以呼吸。
壓了很久，好不容易壓下不斷湧上眼睛的眼淚，顧從楊才淡淡地說了一句：“再看吧。”
見狀，邱雲澤想想，便換了一個要求：“既然這樣，那顧從楊，這個補償可以暫時保留嗎？等我想到了你願意的事情，我再告訴你？”
“嗯。”低頭的顧從楊點了點頭，然後在心裏說了一句對不起。
得到答案，邱雲澤便安靜地吃東西。等食物吃完，顧從楊正準備起身收拾東西的時候，她從邱雲澤那收到了一小塊造型精致的蛋糕。
注視著那蛋糕，坐在椅子上的顧從楊隨後看向站在不遠處洗碗的邱雲澤半晌沒有動，直到對方洗碗，她才好像回過神一般三兩下地將蛋糕食不知味地吃完了。
分別的時候，終究是不舍的顧從楊有好多好多話想說，隻是所有話語最後都變了兩個字——“再見。”。
聽著這句再見，邱雲澤第一次沒有及時回複，大約過了良久才說：“明天見。”
聞言，顧從楊愣了一下，然後錯開視線地點了點頭。
因為顧從楊的舉動，邱雲澤再次和她確認了一遍：“大家都很擔心你，如果情況還好的話，明天去一趟學校吧，就算不上課也行，隻要讓大家知道你沒事就好了。”
咬著嘴唇的顧從楊定定地看著邱雲澤，過了半晌才含糊地應了一聲。
一路離開大樓，一個人搭上車的顧從楊便忍不住紅了眼。
看著外麵被風雨亂拍的樹葉，顧從楊想：大概就隻能到這裏了，盡管她仍舊不舍得，可終究隻能到這裏了。
深深吸了一口氣，在車站報出站名後，顧從楊毅然而然下了車。隻是，在邁向老婆婆的店鋪時，她忍不住轉移了方向，一圈一圈在附近走著，似乎隻要這樣，顧從楊就能停留得多一點，時間長一點。於是直到夕陽快西下的時候，顧從楊才踏進老婆婆的店麵。
此時，等待良久的老婆婆坐在昏暗的房間喝著香茶。
“對不起，來晚了。”低垂下眼睛，走進鋪子的顧從楊攥緊拳頭，低聲道歉。
聞言，一身長款刺繡羽毛衣的老婆婆並不在意：“沒關係，反正早走晚走都一樣。”
帶著小小的不甘心，顧從楊微微抿住下唇：“也對。”
抬眸看了幾秒站在她不遠處的顧從楊，老婆婆放下茶杯，起身走到對方麵前，伸出了手。
注視著眼前人向她伸出的手，顧從楊好半晌才將自己的手鬆開，伸了過去。兩手相合，白色的光芒從交握的手心迸發而出。隨著光芒越來越盛，顧從楊覺得整個人都暈乎乎的，就像泡了太久的溫泉，逐漸失去意識。
就在這時，一道急促的哨子聲橫插一腳，打斷整個施咒的過程。
那聲音幻化成一把巨大的刀刃砍斷散發光芒的球體，而老婆婆原本看起來慈愛的眼眸瞬間變得凶神惡煞，惡狠狠地看向東西出現的地方，然後發出低低的、不似人的吼叫。
那巨刃似乎不怕她，非常囂張地向老婆婆那個方向衝了過去，與此同時，某個人趁機帶走了顧從楊，隻留下嬌媚的聲音在屋子裏回蕩：“沒有我主人的允許，誰都不可以讓她隨便離開這裏！”
麵對這一結果，被留下的老人氣得渾身發抖，差點破口大罵。她本想追上去將對方直接殺個片甲不留，可惜就在這個時候，她的店鋪似乎出現了什麽問題，有無數奇怪的黑洞在不斷冒出，帶著詭異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