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春憶昔
漸漸地，陽光照亮了窗，將房間映照得亮堂堂。
莊翰的睫毛終於動了動，接著露出墨黑的眸子，裏麵倒映這衛軻含笑的臉。
“什麽時候醒的？”莊翰並沒有因為清醒而收回自己的手臂，而是仔仔細細地打量她。
“早醒了……”衛軻一從花癡狀態回過神來，頓時覺得肚子更餓了，“我想吃東西。”
莊翰伸手捏捏她的鼻子，揉揉她的腦袋：“起來吧。”
他轉頭，看向窗外，估摸這時辰：“這會兒，隱雲應該已經做好飯了。”
衛軻點點頭，伸手輕輕捅他：“你先起嘛，我還要梳妝呢。”
莊翰知道她是想說還要沐浴更衣，畢竟已經躺了好些天：“我讓人給你送水過來。”
衛軻愣了愣，心想著這一路上身邊人全是男人，哪有什麽人適合呀。“別，我自己來。”
“你再躺會兒。”莊翰一眼就看穿她的心思，“隱雲雇了一隊老夫婦看房子，不會讓隱雲過來送水的。”
衛軻聽罷，臉上一紅：“你怎麽像是我肚子裏的蛔蟲一樣，我想什麽你都知道。”
莊翰一邊整理衣服，一邊盯著她搖頭：“你這點小心思，怎麽瞞得過我。”
“好吧。”衛軻衝他做一個鬼臉，坐起身來，開始尋找自己的包裹，“咦，薛大哥沒有幫我把衣服送到房間嗎？”
“不必找，這些，早就給你備好了。”莊翰將箱子打開，拿出一打衣服，放到她床邊。“隱雲的審美也就那樣，你自己搭配吧。”
“他……他不會又是將店裏的全要了一份吧。”衛軻看著各種款式的衣服，回想起當初隱雲在京都送衣服的情境。
“嗯……”莊翰看了看，點點頭，“你答對了。我先出去，你慢慢挑。”
“哦，好。”衛軻壓根沒有看他，目光已經落在衣服上，左一件，右一件，來回比著看。
沒一會兒她便失去了興趣，雖然隱雲拿來很多，可比起京都的衣服，北境的衣服太太太厚了，不管什麽天仙，隻要穿了這些衣服，立即辦成團子。
很快就有人敲門。
衛軻想也沒想，直接喊：“進來吧。”
進來的是一個五十多歲的婦人，別看她個子不高，力氣倒是不小，一手提著一個木桶，裏麵冒著嫋嫋的霧氣。
“姑娘，熱水來了，我給你調好了，倒上就可以沐浴。”婦人進了門，擱下木桶便開始布置沐浴。
這時門外傳來一聲咳嗽，衛軻剛想問是誰，反應過來，居然是燕天雨。“天雨？”
婦人一聽有聲音，立即衝衛軻搖搖手：“姑娘莫動，老婆子來。”
婦人放下幔帳，在房間隔出一方小天地，說完便匆忙跑到門口：“燕公子，多謝你，姑娘不太方便，您請回吧。”
燕天雨低聲應了聲，解脫一般地拋開了。
衛軻看著他的身影從窗前一閃而過，哼唧一聲，這家夥就這麽不想見到自己嗎？
“姑娘，燕公子送來了粥，你先墊墊肚子。”夫人將托盤放在桌上，麻溜地給她布好菜。
衛軻正餓著，二話不說坐到桌邊，粥是清淡的白粥，不過配了好幾樣小菜。衛軻一嚐，味道還不錯，一碗粥便很快見底。
“看來姑娘是真的餓了，快去洗澡吧。我就在門外，有什麽需要的，隻管喊我。”婦人檢查了一下沐浴用具，確認無誤後，這才過來收拾碗碟。
“嗯，麻煩你了。”衛軻笑眯眯看她，隻等她出去，好開始美美地泡個澡。
婦人有些詫異，不過很快就恢複如常：“姑娘不必客氣，我做事那是因為拿了錢的。”
衛軻的笑頓時僵住了。這阿姨好是好，就是太容易將天聊死了。
目送婦人離開，衛軻迅速關了門，歡快地泡澡去了。
院子裏，燕天雨坐在莊翰身邊，跟一個坐不住的猴子似的，上跳下竄。
“你還別說，隱雲蠻有眼光的，這宅子不錯。”
“喂，你是不是把張斯年支開了，我找他好久，也不見他自己出來，到底去了哪裏了呢。”
“喂，書呆子，我這麽一個大活人陪你，你還看什麽書呀。這些東西有什麽好看的，我們聊聊北境吧，你對北境的第一印象是什麽？”
不管燕天雨說什麽，莊翰的眼皮抬都沒有抬一下。燕天雨玩了一會兒，發現真的好悶，便嚷嚷道：“哎呀，原來怎麽沒有發現你是個這麽無聊的人。
讓我這麽一個大活人都快悶死了，來讓我看看你看的啥破書！”
燕天雨一把抓過莊翰的書，定睛一看：“王爺風華錄？這是什麽玩意，莊翰你居然看話本子！”
莊翰抬眼看他，伸手道：“話本子寫得挺好，你不喜歡，就還給我。”
燕天雨衝他撇撇嘴，隨便翻了兩頁，然後將書往他身上一丟：“都是些豔史，有什麽好看的。”
莊翰輕笑，將書合上，擱置在一旁：“你想看什麽？”
“北境有那麽傳奇的戰役，我非常好奇。城主是怎麽守住的。”燕天雨一看莊翰有了聊天的欲望，立即歡快地坐到他身邊開始八卦。
“哎，打打殺殺的，有什麽意思。你要想知道，可以到城主府申請看看地方誌。那裏麵記載得比較全麵。”莊翰側身，將重心放在椅把手上，戲謔地看向燕天雨。
“哼。”燕天雨衝他翻一個白眼，“我不過是崇拜英雄而已，你以為我稀罕嗎？”
“嗯，你是不稀罕，想想吳國也有很多良將，那到底為什麽堂堂……”莊翰沒有說完，嘴已經被燕天雨捂得嚴嚴實實的。
“噓，噓！別伸張，我可不想被當做奸細抓起來。”燕天雨警告地瞪莊翰，“你記著，我在黎國最好的朋友就是你們，如果我有什麽三長兩短，你們也逃不脫幹係。況且你還是王族，很容易就被舉報的。
實話告訴你，你身邊那個青石，其實是張文承的師父，我怕他對二丫不利，這才想跟著他。
所以呀，別以為你身邊就是安全的。抖出去，我還可以逃之夭夭，你呢？可逃不脫。”
燕天雨見莊翰沒有反抗的意思，慢慢鬆開他，語重心長地說：“所以，我們和平相處才是最好的。”
莊翰噗嗤一笑，繼而點點頭：“你說得有道理，那你到底為什麽還逗留在這裏呢？”
“不是你請我的嗎？你小子過河拆橋。還有，小爺我說了，從今以後是二丫的私人護衛。我一定要護著他拿到冰岩。這事情本就是我引起的，自然得由我護著她。”燕天雨氣鼓鼓地想要捶這個賴皮的家夥。
“你別想了，她是我的妻子。乘早收拾收拾，回去吧。”莊翰從石桌上撿起書，翻開繼續看。
“胡說什麽呢！”燕天雨一掌壓下擋在莊翰麵前的書，齜牙咧嘴地衝他吼，“我跟二丫就是非常單純的好朋友，別把人都想得跟你一樣。”
“你還太小，不明白友情和愛情的界限。等將來，你遇到對的人，就會知道有些事情，並不喜歡別人替自己做。”莊翰將書繞了一圈，重新擋在兩人中間。
燕天雨皺眉，沉思片刻，哼一聲，丟下一句“無趣”，便快步離開了。
衛軻出來的時候，隻看到莊翰坐在庭院的梨花樹下，白衣塞雪，手正翻著一本書，完全沒有察覺到她的到來。
她玩心頓起，躡手躡腳走到他身邊，猛然雙手蒙住他的眼，然後尖起嗓子道：“猜猜我是誰。”
莊翰輕笑，放下手中的書，伸手拍拍她的手背，然後嗯了一聲：“隔壁的阿花。”
“不是。”衛軻知道他存心逗她玩，立即否認。
“門前的小黑。”
“不對。”
“西邊的牛姐兒。”
“哼，你都想的什麽貓兒狗兒的名字。”衛軻氣餒的放下手。
莊翰大笑，順勢將她抱到自己腿上坐。
“小時候呢，我母妃跟我說，要心懷仁愛，才能感受到世界的美好。於是，我把母妃的鸚鵡取名阿花，每天都要逗它好幾回。以至於它沒事的時候自己就能背詩，一時間傳為佳話。很快就被爺爺要了去。
至於小黑，它是一隻貓。全是烏黑透亮，一雙眼睛，一隻冰藍，一隻橙黃，非常漂亮。
那時候，照顧小黑的丫頭跟我說，如果小黑變成人，一定是個傾國傾城的大美人。以至於我那會兒總盼著小黑快點長大，變成一個大美女給我瞧瞧。
而牛姐兒……”莊翰說道這裏，隻看著衛軻笑。
“牛姐兒不會是一頭牛吧。你小時候在宮中，哪裏來的牛？”衛軻聽他回憶，仿佛看到莊翰小小糯米團子的小時候。
“牛姐兒，是一條金魚。因為每次搶食吃的時候，都第一個衝上來，像一頭牛一樣來勢洶洶。”莊翰說罷哈哈大笑。
“難怪你那麽喜歡喂魚。你養那麽一池子的魚，難道是為了懷念牛姐兒？那牛姐兒後來怎麽樣了？”衛軻見過好多次他喂魚，也見過魚兒爭食的樣子，經他一說，倒是對這魚兒有了興趣。
“她啊，貪吃得很。因為太肥，有天我不在家，被小黑看上，被丫鬟撈上來，喂了小黑。”莊翰的聲音染上淡淡哀愁。
“怎麽這樣，都是你喜歡的，他們怎麽就撈來喂貓了呢。”衛軻心疼莊翰心愛的東西就這麽被人折騰沒了，默默給牛姐兒打抱不平。
“因為，那小黑是我爺爺借給我玩的。”莊翰的聲音變得很輕，輕到讓衛軻有些恍惚，以為是自己聽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