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循善誘

  “李代桃僵,偷天換日。”莊翰垂頭,看著水中自己的倒影,“你可知道,魏夫人跟張遠山是什麽關係?”


  “不知道。”衛珂以前一直以為,她前公公是張遠山,沒有想到竟是渠太子。


  “表兄,表妹。倘若不是我父親奪人所愛,魏夫人應該是張遠山將軍的妻子。”莊翰的腦子裏,浮現出花園中父親擁著魏夫人賞花的情境,心頭劇痛。


  “所以,是張將軍護了文承母子?那傳言就是對的。”衛珂記得,當初文承說過,他母親一直在等一個人,可等到死也沒有等到。


  “世上事,沒有絕對。你隻要做了,就沒有不透風的牆。沒有人能夠瞞過爺爺的。他能活著長大,也是爺爺默許的。”莊翰苦笑,這一世是他想要留下莊文承,所以爺爺才沒有下手。


  其實也算是爺爺愛屋及烏。就算如今,給莊文承名分,有多少信任。畢竟莊文承的父母親眷,當年都是新政的支持者,有些理念可能不會遺傳,可是思想這種東西,很難說。


  “所以,夏侯將軍其實是替罪羊?”衛珂不明白,頂包這種東西,為什麽要殺掉一員大將。


  莊翰突然笑起來,看向衛珂:“你跟文承有感情,理應是幫著他才對。為什麽我卻感覺你心向著的是夏侯家。”


  衛珂愣了愣,搖搖頭:“我不知道,我們過來的確是為了查清他娘的死因。隻怪我沒用,心思用到別處。沒想到他倒是雷霆手段,一下子就成功了。”


  “你不甘心?”莊翰的眸色有些冷,轉頭將視線投到池水中,仿佛不願看到衛珂臉上的表情。


  衛珂立即察覺到他的異常,她站起身,走到他身邊:“對不起,我今天提到他的次數有點多。”


  “你想知道為什麽?”莊翰苦笑著地偏頭看她。


  衛珂搖搖頭。


  莊翰微微垂頭,深深吸一口氣,長長地,緩緩地吐出來:“他能查到的,不過是別人想讓他查到的。”


  “你是說,有人想要夏侯將軍的命,所以將一切透露給他。”衛珂心中一動,目光灼灼地看向莊翰。


  莊翰皺眉,望向遠方山脈:“這些事情,對我來說太久遠太久遠。可是,每次回想,都是這樣的傷筋動骨。從前,我不在意父親的生死,甚至我會讚成對父親的責罰。因為那是他的報應。


  後來,我也經過很多的不得已,很多的無奈,才放下了一些事情。如今,我依舊留有遺憾的,便是我的母親。我沒能保護好她。”


  “你……恨渠太子?”衛珂不知怎的,想起自己的親生母親,是不是所有孩子對父母的愛恨都是一樣。她後來好恨好恨她的母親,所以斷得一幹二淨,不想兩個人再有任何交集。


  “恨。恨他移情別戀,恨他聽風就是雨,恨他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如果,他真的登基,他就會發現,他所支持的那些理論,壓根就是紙上談兵,都是鏡花水月,完全沒法執行下去。”莊翰慘笑地說落。


  衛珂不動朝政,但她知道移情別戀。“你是不是特別恨文承。其實是我的錯,如果文承不到京都,他就不會出現在王宮,不會成為如今的莊文承。如果當初我們選擇在青陽平平淡淡待一輩子的話……”


  莊翰突然打斷她:“沒有一輩子。你們不可以在一起一輩子。”


  衛珂怔怔地看著一臉嚴肅的莊翰。她第一次從他的眼眸中讀出了憤怒:“對不起,我……我以為……”


  衛珂還沒說完,人已經被他拉入懷中。


  他的聲音從她頭頂傳來:“沒有對不起,也不用你以為。這樣挺好,他選了榮華富貴,我選了你。我們三個人誰也不欠誰。”


  衛珂不知道他們兩個之間發生了什麽,但明顯不是莊翰說的那樣。張文承回來的時候,曾經說過要等他。如果她是一個土生土長的女人,也許她真的會守著這份承諾等著他。


  可惜,她不是。她不允許自己去等一個有夫之婦,即使兩個人曾經有過婚書,有過美好回憶。有夫之婦,就是有夫之婦。她不允許自己總正妻變成小三。


  如果,這段感情不是她想的模樣,她寧可不要。


  “是啊,大家都要為自己的選擇付出代價。”衛珂放任自己沉浸在莊翰的溫柔之中。


  莊翰僵了僵,緩緩地應了一個字:“嗯。”


  “你不好奇嗎?”莊翰非常不習慣衛珂的平靜,過了很久,才柔聲問她。


  “不好奇,有的時候,好奇會丟命。我不想跟朝廷沾上關係,安安心心做一個小市民,挺好。”衛珂懶懶回他。


  “好,我陪你。”莊翰柔聲應諾。


  這時候,隱雲回來,見到這一幕立即回避。


  “回來了,沒有外人就不用回避了。”莊翰衝隱雲退去的方向說。


  隱雲立即現身,衝他行禮:“主人,刑部已經收監,明天會開堂公審。”


  衛珂下意識問:“夏侯將軍嗎?”


  隱雲一臉茫然。隱雲在他們去馬市之後,便沒有再跟著他們,而是去執行任務去了,因此對他們後來的事情並不知曉。


  “不是,早上那些人而已。”莊翰鬆開衛珂,牽住她的手,柔聲問,“想吃什麽,我讓隱雲做。”


  衛珂噗嗤一笑:“我隔壁還有一家子等著我回去做飯呢。”


  “不成。”莊翰搖頭,不肯放手,“今天我想單獨跟你吃飯。”


  衛珂見他小貓一樣的表情,笑道:“人多不熱鬧嗎?我也一樣在。”


  “不一樣,人多的時候,我不能一直盯著你看,哪像現在,我們可以四目相對,看到天荒地老也沒有人打擾。”莊翰眸中含笑,映著衛珂的身影。


  衛珂由衷地笑起來:“原來,戀愛是這樣的。”


  “戀愛?你的新鮮玩意挺多的。”莊翰含笑,將額頭抵在她的額頭上,“時時刻刻給我驚喜。”


  “那你可得鍛煉好心髒,我稀奇古怪的東西還多呢。”衛珂大笑。


  莊翰不語,閉目養神,很久才說:“這樣,真好。每天都有驚喜。”


  “那可未必,也許會是驚嚇呢。還有啊,我真的有好多事情沒有做呢,壓根沒有很多閑時間,跟你玩驚喜。”衛珂從來沒覺得自己是多麽浪漫的人,誰讓她的朋友都是些吃貨,沒有戀愛咖呢。


  “驚喜呢,不是你刻意去營造才有的。而是,不經意的一個小細節,一個小動作,都可以是驚喜。比如,你現在走路,會時常回頭看我是不是跟上。一出門,會下意識轉頭看我在不在門前。晚上關窗的時候,總是要抬頭看一眼我的房間。這些對我來說,都是驚喜。”


  衛珂沒有想到他在意了這麽久,有些愧疚。待她睜開眼,莊翰並沒有離開,她看著他的嘴唇在自己麵前一張一合,發現他的唇色殷紅,像那小櫻桃。


  衛珂咽了咽口水,突然,鬼使神差地湊了上去。


  莊翰一驚,但不是驚嚇,而是驚喜。她終於開竅了,不枉費他如此循循善誘。


  紅唇好吃,卻讓她迷失。溫柔鄉中,纏綿悱惻。她終於明白,相愛是什麽滋味。


  “眼睛是個騙人的東西。”衛珂一邊拿手在他鼻梁上來回掃,一邊喃喃低語。


  他擒住她的手,將它放到自己心口,笑問:“眼見為實,怎麽會騙人。”


  “明明你看上去那麽清瘦,卻是腹背熊腰。”衛珂笑著盯著他的眉眼。


  他伸手,將她秀發捋到耳後,仔細端詳她。“穿衣顯瘦,脫衣有肉,這是黎國的風尚。你看到的纖弱少年,其實可能是頭小蠻牛。”


  突然咕咕兩聲。


  兩人相視而笑。


  “你猜隱雲的飯有沒有做好。”莊翰側身,將她攬入懷中。


  “不知道,不過我是真的餓了。難得不用我自己做飯,我一定要多吃一點。”衛珂笑著,將頭埋在他的肩窩。


  “我們啥時候成親?”他在她的耳畔低語。


  衛珂隻覺得臉頰火辣辣的,她方才一時衝動,竟是從沒有想過這個問題。也就是方才,她才明白心意相通是什麽意思。


  “不想答應我嗎?不是早就許諾過的嗎?”莊翰竟有些擔心,小心翼翼地問。


  “你……”衛珂突然有種自己是不是上當了的感覺,可是,相愛的感覺又騙不了人。


  “從今以後,我就是你的夫君。你就是我的夫人。即使沒有儀式,沒有媒聘,但,我們已經是夫妻。”莊翰的吻,輕輕落在她的額頭、鬢角。


  “這也太草率了吧,在我的家鄉,這不算的。隻有舉行過婚禮,領了證,那才算。”衛珂試圖保持理智,試一試自己能不能扛得住他的溫柔攻勢。


  顯然,她失敗了。他用他的愛向她表明,他的不讚成。


  沒有梳妝台的小樓裏,莊翰為衛珂梳妝。


  原本是非常溫馨美好的畫麵,卻時不時聽到衛珂倒吸冷氣,卻又不忍掃他的興。


  “哎,看來我還是笨手笨腳的。下次換把牛角梳,就不會老勾到你頭發了。”莊翰將桃木梳子放下,給衛珂將發髻盤上。


  衛珂一摸,立即抗議:“不成,我要放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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