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故人
老嫗緩緩站起身,牽著孫子的小手,一步步向莊翰走來,臉上帶著探究和不解。
衛珂下意識地挪一步,擋在莊翰身前:“婆婆?”
老嫗頓了頓,停下腳步,看了看衛珂,再看莊翰,想了想,低聲解釋說:“這孩子,長得很像我曾經認識的人。”
“哦?”衛珂吃驚,轉頭看向莊翰。
莊翰垂眸,抬眼看向老嫗。
老嫗見他們兩人心有戒備,訕笑道:“老婆子年輕的時候,曾經在大戶人家做個繡娘,那家小姐跟這位公子非常像。”
“那婆婆可能認錯人了,我娘親早已不在。”莊翰微笑回答。
“可巧,這位小姐也不在了。她是一個苦命的孩子。”老嫗說罷,歎一口氣,“罷了罷了,是老婆子老眼昏花,認錯人了。”
“娘,您還病著呢,坐著歇歇。”婦人見老嫗長籲短歎,怕她傷懷,立即將老嫗扶到一旁。
“抱歉,兩位貴人,我娘那位東家待我娘不薄,東家出事之後,她就時常惦念著,每逢初一十五必定要到廟裏上香,為他們祈福。”婦人怕衛珂見怪,立即跟他們解釋。
“那東家現在怎樣了?”衛珂感覺似乎冥冥中有什麽關聯,忍不住詢問。
婦人歎一口氣,搖搖頭:“那是一樁大案,東家小姐病逝,一家人被殺的被殺,充軍的充軍,非常慘。”
莊翰抬眼看向一旁喝水的老嫗:“既然是在大戶人家做過繡娘,想必繡工了得,為什麽沒有傳承下來?”
老嫗一聽,咳嗽兩聲:“我這媳婦手笨,沒有天賦,我倒是收過幾個徒弟,出師之後都做得不錯。隻不過,嫁人的嫁人,遠走的遠走,到如今,也沒有一個在身邊。幸好還有我兒媳在身邊,她雖然手藝不好,但是為人孝順,人見人誇。”
婦人抱歉地衝衛珂他們笑笑,打斷老嫗:“娘,你就別在誇我了。兩位貴人哪有這閑工夫聽。”
莊翰卻搖搖頭:“相反,我倒是頗感興趣。敢問婆婆,您的東家可是姓韋?”
老嫗的眼中閃出瑩瑩的光:“小姐單名一個瑩字!”
莊翰微笑頷首,心中一酸,這麽多年,居然第一次遇到母親的故人。
“孩子,你真的是小姐的後人?太好了,蒼天有眼。”老嫗雙手合十,對著虛空中拜了又拜。
衛珂不解,莊翰名滿京都,老嫗怎麽會不知道。
老嫗激動得老淚縱橫,抹著眼淚哭道:“當年聽說,小姐的孩子被趕出了王宮,一個人被丟在別院。我以為這孩子一定缺衣少食活不成了。感謝老天,讓老婆子有生之年,還能見到小姐的後人。”
莊翰沉默。不怪她亂想,依照當初的形勢,他父母尚不能保全,更何況他隻是一個幼子。可能,除了他自己,沒有人知道其實這個世上,他的爺爺比他爹更加疼他。
“婆婆,你放心,他一個人活得蠻好,有學識有才能,不愁餓死。”衛珂立即跟婆婆解釋,莊翰可不是窮人,沒必要為他擔心受怕。
“這麽說來,我應該叫兩位一聲少爺、小姐。”婦人一聽,立即更改稱呼,“兩位放心,你要隻您需要的衣物,我一定最快趕出來。如果有花式的要求,我也可以找人一起完成。雖然娘的徒弟都散了,但我也認識幾個繡活兒不錯的。”
“成。”衛珂一口應下,“如果你的東西夠好,我會加大訂單。一定讓你們能夠吃飽穿暖。”
“謝謝小姐,謝謝少爺。”婦人心中一暖,雙腿便跪下了。
衛珂立即扶她起來:“別跪,我不是什麽小姐,我也隻是一個農家女人。而且,做衣服的手藝還不如你呢。”
婦人一聽,立即搖頭:“小姐你就別謙虛了,我早聽說,你是一個大老板。今天的事情,真的非常謝謝你。如果沒有你們,我也不可能討回這床被子。”
老嫗一聽,拍了她的手臂一下:“這被子,是我理虧,你以後不準再提。胡老爺當年也是個好老爺,不會做缺德事的。”
衛珂和莊翰互相看了一眼,看在那一床被子的麵子上,沒有揭穿。
“娘,你沒有察覺,我可看出來了。我要的白棉花,他分明摻了黃的。再說,當時我以為他……”婦人察覺自己說話車軲轆一樣沒停,給衛珂看了笑話,立即打住。“小姐,你要不留個地址,我明天就到府上去。”
衛珂轉頭,征詢莊翰的意見。莊翰點點頭。衛珂便將地址告訴了她。
老嫗聽罷,激動地喊:“是了,是了,當初太子爺的別院就在那。”
“娘!”婦人立即上前捂住老嫗的嘴巴,“隔牆有耳,您還是別提那三個字了。”
衛珂緊張地看向莊翰。
前太子雖然早已成為往事,可在如今依舊是一個忌諱。如今,除了幾個肱骨老臣還敢提及渠太子名諱,再無人敢提。
莊翰仿佛沒有聽到一般,伸手牽過衛珂:“既然事情說定,那我們便告辭。”
“好的,少爺,小姐。”婦人立即送他們出門。
兩個人出了婦人的院落,沉默地走了好久。衛珂怕提起往事讓莊翰難受,莊翰卻一直在想,為什麽會有這麽多的變數。
不知不覺走到十字路口,衛珂扭頭問莊翰:“我們去哪裏?”
“養馬人司乘。”莊翰說罷,已經帶著衛珂轉了方向。
“你認識他?”衛珂有些詫異。
“不認識。”莊翰如實回答。他的確不認識司乘,但,上輩子司乘到中年已經是京都首屈一指的富商。莊翰前世並沒有在意這個人,如今想來,倒是明白這位為什麽會成為富豪。
“哦。”衛珂見他興致缺缺,便沒有再追問下去。
走著無聊,她便開始默讀街上的牌匾,當看到一家成衣店。她便想起剛剛的婦人,想起老嫗,想到還在青陽的孫婆婆。
“莊翰。”她甩甩牽著的手。
莊翰扭頭溫柔地看她。
“我想等兩年將家裏的親戚接過來,也開一家成衣店。你看可行嗎?”衛珂琢磨著,自己手上的資金,建完房子要好久才能緩過來,默默將這個想法推辭了好幾年。
“想接,就接過來,不用等幾天。有的時候,時間可經不起等待。”莊翰伸手,將她的鬢發掖到耳後,笑盈盈地說。
“可是,最近花錢的地方太多,實在分不開身。”衛珂有些惆悵,正所謂錢到用時方恨少。
“那,我就勤快點,做有些宮燈。”莊翰大笑。
衛珂盯著他的笑容,跟著笑起來:“傻瓜,物以稀為貴,你的頂級高定如果量產,就掉價了。”
“唔,長進了,居然說我是傻瓜了。”莊翰笑意更勝,握著她的手緊了緊,“你放心,給你這麽小玩小鬧的錢,我還是有的。”
衛珂剛想說要自力更生,就感覺耳邊有溫熱氣息。他已湊到她的耳邊:“養你,我還是養得起的。”
衛珂頓時臉上滾燙,嗔怒道:“誰說要你養了。”
“我說的。”莊翰開心地握緊她的手,“不僅要養你,還想養一群小崽子。”
“小……小崽子……”衛珂已經失去思考能力,羞紅了臉盯著他。
“對呀。”莊翰大笑,拉著她往前走。
衛珂不知道這一路怎麽走過的,隻是一直一直地看著他。他的側顏真好看,長長的睫毛,高挺的鼻梁,殷紅的嘴唇。再配上他高挑瘦削的身形,簡直就是人間極品。
當她看到馬市的牌匾的時候,目光才終於從莊翰臉上挪開。
“到了。”莊翰溫柔中帶著笑意的聲音,極具蠱惑力。
衛珂終於知道什麽叫做傾國傾城,戀愛濾鏡加持之下,她情人眼裏出的不是西施,是天仙。這樣的小子,隻應天上有,人間哪得幾回聞。
“這麽多人?”衛珂本以為是一個店鋪,沒有想到會是一個超級市場。
“京都最大的馬匹交易市場,除了軍馬,民間的馬駒基本都在這裏交易。這是黎國第一大馬匹交易市場。”莊翰帶著衛珂,信步走入。
衛珂第一次見,有種第一次逛珠寶店的感覺。
“莊翰,你看這個,純白的,好漂亮。”
“莊翰,你看,這個棕色的,好飄逸。”
“莊翰,這個,這個,黑色的,感覺好帥呀!”
“還有這個,紅色馬蹄,英姿颯颯。”
“哇,這個,好高大呀。”
莊翰全程隻是微笑看著她,看著她在欄杆外麵興奮地指指點點。
“對了,薛大哥給我挑的馬,應該也是這裏買的。你要不要也買一匹,我覺得那匹白色的很好看。”衛珂拽著莊翰,指著一匹通體雪白的馬駒,巴拉巴拉說道。
“你想知道,這家哪匹馬最好嗎?”莊翰笑問。
“不許說,不許說,讓我猜猜。”衛珂的目光緊張地在一群馬中間巡回。
她看準一匹紅色鬃毛的馬匹,搓搓手,笑嗬嗬地看向莊翰,伸手一指:“它!”
莊翰撇撇嘴,搖頭。
衛珂皺眉,明明這匹豐神俊逸,活脫脫一匹大美人,居然不是最好的。
正當衛珂愁眉不展的時候,就聽到背後有人高喊:“喂,李二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