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人未達

  衛珂醒來的時候,是黃昏,昏黃的光線從窗口照進來,暈開一片暖橙。


  屋子裏沒有點燈,衛珂隻覺得有一個身影在床側。


  他側身靠在床頭,隱約可以聽到平穩的呼吸,因為背光,衛珂看不清他的麵容。


  這個側影落在她的眼裏,心裏滿滿都是安心。她伸手,輕輕搖一搖他的衣袖。


  他一下子驚醒,轉頭看向衛珂。


  衛珂衝他笑一笑:“你怎麽還在。”


  莊翰輕輕握住她的手,用自己的大掌,將它包在裏麵。“以後都不會走,無論你去哪裏。”


  “傻乎乎的。”衛珂咧嘴笑道。


  “對呀,我也覺得有點傻。”莊翰笑起來,將她的手背在臉畔蹭了蹭,歪頭貼在她的手背上看她。


  “我可不想要你這麽一條大尾巴,以後我做點什麽小動作,多不方便。”衛珂側身,調侃道。


  “嗯,讓我想想,可以允許你胡鬧到什麽程度。”莊翰將的她的手放到下顎,輕輕蹭著,貌似正在思量她剛剛說的話。


  “說實話,”衛珂坐起來,雙腿盤坐,跟他麵對麵,“既然要戀愛,那還是要彼此留一些私人空間的,你說對不對?比如,你的朋友可能請你去花樓,我就不會跟過去。而我的朋友請我參加什麽聚會,我也可以不帶你。”


  “不行。”莊翰直接拒絕。


  衛珂苦著臉:“不算平等麽?”


  “我不去花樓。所以假設不成立。”莊翰用鼻尖蹭她的掌心,讓她心裏癢癢的,有種想要撲倒他的衝動。


  “我隻是打個比方。”衛珂一邊說,一邊使勁往回抽手。


  莊翰嘴角上揚,鬆開手,看著漲紅臉將手藏到身後的窘迫樣,眼睛笑成彎月。“衛珂,不管以前你是怎樣,以後,我陪你一起走。”


  衛珂挑挑眉,衝他皺皺鼻子:“誰稀罕。”


  “哈哈哈,也就是你這個不識貨的,視我如糞土,稀罕我的人多了去了。”莊翰大笑,從床邊起身,掏出火折子點亮了桌上的油燈。


  衛珂切一聲:“我知道,夏侯家的小姐當初可是求到麗妃哪裏去了呢。我們翰公子,當真是魅力無雙,天下無人能擋。”


  莊翰回身,看向燈火照應下的衛珂。


  許是燈光是暖色,映照得衛珂的臉上增添了血色:“氣色好很多,有力氣跟我貧了。”


  衛珂愣了下,披上一件外套,下床來。她坐到桌前,看著燈芯火苗竄動:“對不起,讓你見醜了。坦誠的講,我很喜歡他,曾經真心想要跟他好好過這一生。我沒有想到,會牽扯到皇家。”


  衛珂轉頭看向莊翰:“還有你,也許當初也不該貪便宜,住在你這裏。”


  莊翰眸光暗動,卻沒有看向衛珂。


  衛珂抿抿嘴,自嘲的說道:“其實,我對你們兩個都不了解。他的秘密,從沒跟我說過,隻讓我等他。等來的,卻是他成婚的消息。你呢,身在帝王家,真的能夠自由得可以隨心所欲嗎?”


  “你不信我?”莊翰抬眼,定定地看著衛珂的雙眼。


  “我很想信。可我也明白,你們說的時候,的確是這麽想的。但是,世事變化,沒有什麽是不會變的。包括心境,此一時,彼一時。這會兒,想必他早已是孟將軍府上的乘龍快婿了吧。”衛珂苦笑。


  “沒關係,我們有很長的時間,我會讓你慢慢相信的。”莊翰絲毫不想提及張文承。


  “對不起,不該跟你說他的事情。謝謝你,包容我。以後我不會再提,所有一切,從新開始,好不好。”衛珂見他麵露不悅,主動靠近一些,小聲認錯。


  莊翰餘光瞄她一眼,嘴角綻開笑容:“這還差不多。”


  “我餓了,我們去開小灶,你在外麵等等我。”衛珂拽住他的衣袖,輕輕搖一搖。


  莊翰假裝咳兩聲:“好,我在外麵等你。”


  “嗯。”衛珂目送莊翰出去。她不知道他在這裏守了多久,但她看到他滿眼的紅血絲。她不知道他曾經喚過她多少遍,但她聽出那個帶著她走出迷霧的人就是他。


  張文承是不是真的幸福,已經不再是她能夠管的事情。從現在開始,她想要珍惜眼前人,眼前所有的人。


  注定要走的人,就當他從來沒來過,她需要整理一切,重新出發。


  莊翰從暮色西沉等到了皓月東升,終於等到了衛珂出來。


  李家奶奶來過幾次,聽莊翰說情況好轉,這才稍微安心,在李虎陪同下回去休息。


  鄉親們見到打聽到衛珂的消息,又見莊翰在院中,都非常自覺地回到房中,不打擾他們。


  衛珂出門,便看到他像一株青竹立在院中,竟有些不願打破這入畫一半的美景。


  莊翰回頭,看到她立在門口,往回走牽住她的手,一言不發往外走。


  “不是到廚房嗎?”衛珂眼見著方向不對,猶豫地問他。


  “帶你去吃好吃的。”


  衛珂跟著莊翰到外麵,見到了隱雲。隱雲挑起馬車門簾,莊翰先上了車,轉身拉了衛珂一把。


  衛珂有些懵:“這會兒進城?”


  莊翰搖搖頭:“帶你去一個特別的地方。”


  衛珂見他故作神秘,撇一撇嘴:“有比我手藝還好的?”


  莊翰抿嘴笑。


  “笑什麽笑,說實話。”衛珂對他的表現非常不滿意,伸腳踢踢他的腳。


  “你對我去見什麽人一點不著急,倒是對你的廚藝是否高超十分在意。”莊翰嘴角噙著笑,望向衛珂的時,眼中有光。


  馬車裏隻有一盞宮燈,固定在馬車壁上,燈光隨著馬車顛簸搖曳,時明時暗。照地莊翰的臉十分蠱惑人心。


  衛珂有一秒愣怔,繼而別過臉去,故作不在意道:“你要見什麽人,關我什麽事。至於廚藝,我可沒有說我是最好,有好吃的,我當然是非常樂意嚐一嚐的。”


  莊翰隻看著她笑。


  衛珂幾次偷瞄,都被他逮個正著。她索性也不躲了,轉過臉去,直勾勾地看著他。


  兩個人,就這麽看著對方。莊翰的笑容越來越大,衛珂臉上越來越燙。


  好在,沒有多久,就聽到隱雲說一聲:“主人,前麵不遠便到了。”


  莊翰嗯了一聲。


  馬車漸漸放緩,最終停了下來。


  莊翰先下車,接著伸手,將衛珂扶下來。


  衛珂本以為是京都的什麽館子,或者是王公貴族家的宴會。沒有想到,麵前的是一處竹樓,四周也是一層層的竹林。


  倘若不是那路邊的路燈指引,衛珂壓根不會想到這竹林深處會有這麽一幢小樓。


  莊翰和衛珂行一段,終於走到小樓前。


  樓前立著兩個人,一個瘦瘦高高的中年人,一個憨厚可愛的少年郎。


  中年人見到莊翰,上前一步,衝他作揖:“草民見過翰公子。”


  “任兄就等,介紹一下,這位是張記的老板娘李二丫。”


  衛珂聽莊翰如此介紹,有些詫異。她以為等來的是莊翰的女朋友,最不濟也是朋友,沒有想到他直接抬出了她張記的身份,而且他說的是李二丫,而不是衛珂。


  “老板娘,久仰大名。”中年人衝衛珂一揖,衝他們做出一個請的動作。


  “走吧。”莊翰牽著衛珂的手,輕車熟路往樓上走。


  “你常來?”衛珂壓低聲音問莊翰。


  “不算,心情不好的時候,會過來找他喝酒。”莊翰一邊應著,一邊指了指外麵,“你聽,竹濤聲聲,是不是非常舒服。”


  衛珂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視線所及,是一片竹海。在月光之下,風過竹林,傳來陣陣聲響,非常治愈。


  “有這麽好的地方,為什麽現在才告訴我。”衛珂斜眼瞟他。


  莊翰溺愛地看向她,在一旁的桌邊坐下:“時機不對。那會兒,你還不是我的誰,我拿什麽邀請你。”


  “朋友啊。”衛珂坐到他對麵,認出了一旁的宮燈,“這些是你的手筆呀。”


  “是呀,如你所說,贈與友人。任兄便是我的友人。”莊翰笑答,順手給衛珂到了一杯茶。


  茶香嫋嫋,讓衛珂忍不住淺酌:“好茶。敢情,我一直連你的朋友都不算呀。”


  “對,曾經不算。”莊翰毫不避諱,直麵衛珂的質問。


  衛珂頓時無語,這家夥也太不給麵子了吧,說一句哄人的會死呀。


  “不過,如今,你比任何人都親。”莊翰牽過衛珂的手。


  衛珂哼一聲,重重抽了出去:“總聽你說自己孤家寡人,這不是有朋友麽。當初幹嘛要找我給你當擋箭牌,讓你朋友給你找一個也不是難事呀。”


  莊翰見她牙尖嘴利,得理不饒人的模樣,心中甚喜:“因為我很中意你,從你出現,便中意。”


  “什麽鬼?我什麽時候出現?”衛珂被他說懵了,開始認真回憶他們的初次見麵。“當初……當初明明是誤入你店裏,你不會就這麽記住了我吧?我隻是一個路人哎。”


  莊翰笑而不答。


  衛珂不解,轉頭看向不遠處隱在暗處的隱雲。誰知道隱雲也在笑。


  “什麽嘛,你這是在設計我?”衛珂頓時覺得腦子裏亂成一團麻,“到底怎麽回事,莊翰,你今天給我說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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