渾渾噩噩
莊翰很多年沒有見到王上如此開心。
王上牽著張文承的手,詳細地問著張文承這些年的生活。張文承尚處於震驚中,所有回答都是點到即止。
王上伸手撫摸著那塊玉佩,臉上露出惆悵。他抬頭看到不遠處的莊翰,衝他招招手。
莊翰行到王上麵前,輕聲喚皇爺爺。
王上將玉佩擱下,牽起莊翰的手,將他的手搭在張文承的手上:“ 你們知道,爺爺這輩子最後悔的是什麽嗎?”
莊翰不語,看向張文承。
張文承垂眸,看下想他和莊翰疊在一處的手。
“是我當初,不應該一時衝動,聽信讒言,殺了你們的父親。如果他還活著,爺爺如今絕對不會如此疲累。還好呀……”王上拍拍他們的手背,“還好,竟然讓我找到了你這個孩子。”
“你們可知這玉的來曆?”王上的目光投向遠方,惆悵地感慨,“這語字,原本是孤的王後的名。也就是你們的奶奶的名。這玉佩是我和她的定情信物。後來,她將這玉佩給了你們的父親。我本以為從此無緣得見,沒有想到竟然在你這個娃娃身上。”
太多的信息,一下次衝擊到張文承。他的腦子已經亂成一團。
莊翰靜靜看著,他不僅知道這塊玉佩在張文承那裏,更知道他的父親,因為寵愛張文承的母親,親自給她該了名字,將這個語字,改寫進了她的名字。
“太開心了,孤太開心了。孩子,你一定要留在孤身邊,多多陪我。別學你哥哥,一個人躲在外麵逍遙自在。”王上十分喜歡張文承。
祖孫三人足足聊到天黑,吃過晚膳。莊翰這才離開王宮,而張文承便留在宮中。
莊翰知道王上極其疼愛孫子們,張文承接下來,肯定會受到極大的寵愛。因為,王上想要彌補,彌補對莊翰的傷害,也要彌補張文承缺失的愛。
果不其然,第二天宮中便多了一位承公子。
接下來的事情,莊翰早已猜到。上輩子王上對他的彌補,這次應該會彌補到張文承身上。
他微微扭頭,看看一旁的衛珂:“這些可是宮裏的秘密,你聽聽就罷。以後,他再也不是跟你一個階層的人,他會有自己的生活。”
衛珂的耳邊回響著張文承的聲音。等他?真的要等嗎?等什麽?她的嘴角爬上一絲苦笑,身體冷不丁地打了一個顫。
“怎麽了?”莊翰直起身子,伸手想要去扶她,見她無恙,又默默放回去。
“沒事。隻是有點走神。我先回去了。”衛珂滑下樹幹,愣愣地轉身往家走。卻沒有看清身前的樹枝,身體直直地撞了上去。
莊翰搖搖頭,跳下來,一把拽住她。“衛珂,我不管你們以前有什麽。別忘了,你是一個獨立的人,你還有這一大家子人需要你養活。別以為有一家酒樓就可以高枕無憂,這些人都要安置好,你這點家底恐怕不夠。”
衛珂愣了下,轉頭看他,眨眨眼:“你當初說,撮合璿亭和興賢就給我一片地建房子的呢。”
莊翰鬆開拽她的手,再次坐上歪脖子樹的樹幹。“你好像還沒能完成,不僅沒有完成,相反,他們現在的狀況也許更加糟糕。”
衛珂奇怪,眉頭微皺:“你什麽意思?”
“太子爺有意栽培他們,尹家的家底太薄,壓根不在我那太子爺叔叔的眼裏。如果我沒有料錯,太子爺已經給他們擬好了婚配範圍。”莊翰若無其事地說著,眼見著浮漂晃動,他用力提竿,果然有魚上鉤。
“哈哈,運氣不錯。今晚你給我做魚吃。”莊翰開心,伸手將魚抓住,遞到衛珂麵前。
衛珂不接,瞪他一眼:“你不是有隱雲嗎?讓我做幹嘛。”
“他手藝沒有你好。再說,他既然叫隱雲,就說明很多時候不方便露麵。懂?”莊翰將魚在衛珂麵前晃了晃,笑盈盈地說道。
“難道,隱雲不是他的名字?”衛珂詫異,遲疑地接過魚。魚的勁兒有點大,一個蹦躂,差點從衛珂手裏跑了。她不敢大意,死死地扣住它。
“秘密。”莊翰已經套上新的魚餌,重新下杆。
“切,整天神神叨叨的。記得待會兒來吃飯。”衛珂抓著魚,沒精打采地往家走。
莊翰回頭看她慢慢吞吞的背影,直到她進了門,看不到,這才挪開視線。突然發現,那本休書竟然掉在了地上。也是,她兩隻手抓著魚呢,沒法拿。
莊翰將休書撿起,打開,發現是一些奇奇怪怪的文字。他勾起嘴角:“有趣。”
王嬸兒見衛珂抓著一條大魚回來,魂不守舍的樣子,又看衛珂身後沒有跟其他人,便已經猜到張文承沒有留下。
自從上次在街上聽說了張文承不認衛珂的事情,大夥兒都很自覺不再主動提及張文承。今天張文承回來,大家都很高興,心想著終於團圓了。
看著光景,怕是兩個人出了什麽岔子。
王嬸兒也吃不得衛珂做的菜,要麽鹹死,要麽淡死,連忙丟下手中的活計,迎上來:“二丫,我來吧,你狀態不好,一旁歇歇吧。”
衛珂愣了愣,轉頭看王嬸兒,又看看自己手中的魚,搖頭道:“不成,這是莊翰的魚。我自己來。”
王嬸兒一聽是隔壁的,也不勉強:“那我幫你打下手,來,我去殺魚。”
衛珂手下鬆了鬆,魚就落到王嬸兒手中。
“嗷吆,還挺沉的。”王嬸兒笑嗬嗬地走在前頭。
衛珂這才發現,自己手中空空的。立即轉頭開始尋找休書。
衛珂尋到莊翰的時候,他正專注地釣魚。“你看見我的休書了嗎?”
莊翰抬眼看她:“我給你收著。”
“你收什麽呀,給我。”衛珂上下打量他,猜測他會藏到哪裏。
“你來。”莊翰衝她招手。
衛珂不明所以,湊過去。
突然,啪的一聲。衛珂額頭挨了一記,疼得隻抽冷氣,當下她的腳就招呼上去:“你神經呀,很疼!”
“有病的那個人是你,都這樣了,你還要收藏不成。我替你保管,什麽時候你沒事了,我再還你。”莊翰輕巧一閃,便避開了她的攻擊。
“我的事情,不要你管,還給我。”衛珂怒目而視,伸手向他索要。
“還想不想在這裏安家了?”莊翰不耐地瞟她。
衛珂一頓:“可惡,兩碼事好不好,這是我的私事。”
“難道,你要養家糊口是我們之間的公事?我是你什麽人?”莊翰嘴角上揚,臉上綻開大大的笑容。
“什麽嘛……”衛珂避開他的注視,“都是我的私事還不行嗎?把東西還給我。”
“你這態度,別想要了。這輩子,也別想拿到。”莊翰別過臉不看她,極其隨意地說。
“還給我,我生氣了。”衛珂拿他沒辦法,她總不能當著宮兵的麵搜他的身吧。
“離他遠點,要斷就斷得幹幹淨淨的。我最討厭拖起帶水。你瞧瞧你自己,這些天半死不活的。你還想作到什麽時候?”莊翰沉下臉,眼珠微轉,瞥向衛珂。
衛珂一凜,一股殺氣直逼而來。她倔強地回道:“不用你管,你沒有經曆過,就別隻憑一張嘴。等有天,你有喜歡的人,你就知道了。”
莊翰斜眼盯著她。
衛珂被他盯得背脊發麻,不自覺地後退一步,氣勢弱了很多:“還……還給我……”
“別忘了,你有求於我。這一院子人的生計在你的身上,性命可是在我手裏。”
衛珂一聽,如同兜頭澆下一盆涼水,心裏頓時一片清明。“不關他們的事情。你別傷害他們,我不要還不行嗎?”
莊翰收回視線,淡淡地說:“我想吃魚。”
“我這就去。”衛珂立即轉身,小跑著回家。
待她離開,他長長歎一口氣。
“主人,你又何必把自己變成惡人。”隱雲不知何時出現,感歎道。
“可有什麽消息?”莊翰不接他的話,直接問道。
隱雲微微弓身:“不出主人所料,這會兒蔡公公應該在去宣旨的路上。”
莊翰眯了眯眼,看向那漂浮的水麵的浮漂。
“承公子身上,有衛夫人當年的物件,已經得到多方驗證。王上已經認定承公子的身份,冊封的事情,已經讓禮部在準備。”隱雲垂首應答。
“別自作聰明,有些事,我們能知道,皇爺爺一樣也會知道。”莊翰的聲音極輕,但隱雲一字不落地全聽清了。
“奴明白。所有該出現的,都會在恰當時候出現,不該出現的,奴絕對不會讓它出現。”隱雲低頭應道。
“嗯,去吧,今天放假,你自己覓食去吧。”莊翰收杆,又是一尾魚,他麻利地將魚取下,放入身邊的竹簍裏,像極了一位老漁夫。
“喏。”隱雲應一聲,黑影一閃,便沒了蹤跡。
這時,天上開始淅淅瀝瀝下雨,莊翰戀戀不舍地收杆,拎著魚簍,大搖大擺地走進李家。
李家奶奶剛聽王嬸兒話,這會子正擔心衛珂,在庭院裏一邊幹活,一邊不停向衛珂看。見到莊翰進門,奶奶放下手上活計:“公子,你可知二丫這些天怎麽了?整天跟遊魂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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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