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醜不外揚
那吵鬧的聲音越來越響亮,院子裏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到門的方向。
“我告訴你,你要是敢私藏我兒媳婦,我跟你沒完。
你知道你這樣做叫什麽嗎?
你這個不要臉的,要是在我們那邊,你是要被抓起來浸豬籠的。
你給我讓開。”一個中氣十足的聲音傳入眾人耳裏,終於有了辨識度。
話音剛落,就見薛幡子被人推進門。
“夫人,你別著急,今天有客人,你稍等一下。”薛幡子一邊後退,一邊試圖減緩來人的氣勢。
“有客人?有客人更好,我倒是要看看,你拐騙我家媳婦,到底有何居心!”那人扒拉開薛幡子,氣勢洶洶地衝進院子。
見到院子裏的人,愣了一下。
但是,很快,她便在人群裏找到抱著暖暖準備躲起來的李大丫。
她兩眼一眯,伸手直接指著李大丫:“大丫,你給我站住,你把我家暖暖抱哪裏去!你是不是跟著這個男人私奔過來的!”
她說這話,就衝著李大丫奔過去,絲毫沒把別人放在眼裏。
李大丫知道自己偷跑出來理虧,連忙躲到奶奶身後。
奶奶自認認識這位不速之客是誰。
來人見到李奶奶後,皮笑肉不笑地招呼:“親家奶奶,你怎麽也在這裏。正好,你給我們評評理。
大丫跟著別的男人跑了,還帶著我們家暖暖。
我們許家這是造了什麽孽,娶了這麽一房媳婦!”
來人說著,眼睛擠出兩滴淚來,斜眼偷瞧李家奶奶。
李家奶奶還沒開口,那邊李虎已經衝了出來:“你少血口噴人,我姐都跟我說了,是你們想要丟掉暖暖,我姐才帶著暖暖走的。”
“胡說八道,暖暖可是我們許家的金孫,我們一家人就算餓死,也不會餓死我們暖暖。
你們這是往我們老許家臉上抹黑。
還有李大丫這個……”大丫婆婆說到一半,被伸手的人拉住手,她本能想要掙脫,回頭一看,臉色變得柔和。
在場很多人都認識這人,這便是李大丫的夫君許漢。
許漢這個人長得有幾分俊俏,平時從來不缺桃花。當初李大丫也正是被他的外貌給迷住,好在,他並不好色,隻是有些虛榮。
許漢從進門就一直含情脈脈地看著李大丫,他自覺自己親娘說話太過,怕難收場,直接伸手阻止。
“大丫,你知道嗎?我們找你找得好苦。”許漢堂堂七尺男兒,說這話的時候竟眼中含淚。
“相公,對不起。”李大丫聽他一說,眼淚也撲簌簌地往下掉。
衛珂打量這對母子,兩個人的確風塵仆仆,但是艱辛倒是未必。
自打許家老太太進門,衛珂的視線就沒有離開這兩人。
老太太進了院子,見到裏麵的陳設,有那麽一秒愣神,眼中流露出的竊喜,已經完全暴露了她的行跡。
他們追過來的意圖,衛珂也已經明了七八分。
既然有奶奶在,便輪不到她這個晚輩出場。衛珂端起麵前的茶盞,饒有興趣地看這一家人團聚的模樣。
偏偏不巧,抬頭的瞬間,碰上一道同樣看熱鬧的目光。
隻是,這個目光看的熱鬧裏,她衛珂也是一份子。
衛珂衝莊翰抱歉一笑,唇語道:“見笑。”
莊翰不回,隻是撇開目光,微靠椅背,看向許家人。
許漢有了李大丫這一聲相公,便張開手臂。
李大丫再也不顧,抱著暖暖撲到他懷裏。
夫妻兩個人抱頭痛哭。
“喂,徐家的,你們少給我們大丫安帽子啊,有我們在,肯定不能讓大丫受委屈的!”
“對呀,有什麽話說清楚就是,瞎說話,可不要怪我們人多欺負人少!”
其實,鄉親們中很多人早已經準備出麵,見兩個小的沒矛盾,就將話頭對準了許家老太。
老太太進門就說了刻薄話,並且給薛幡子潑了一頭髒水。原本,她就是沒有想要跟李家好好說話,因為她可紅塵占理的那個,怎麽可能服軟。
隻是她沒有想到,一進屋子,裏麵這麽多人。
許家老太氣焰頓時小了,但是還是語氣強硬地車上李家奶奶:“親家奶奶,這件事可怪不得我們。大丫一聲招呼不打,自己走了。讓我們怎麽不著急。
她要是嫌棄我們家窮,走也就走了,可是她偏偏連我們暖暖也帶走了,這麽做可是想要我們許家斷後呀。”
“你別血口噴人,如果不是你們不肯給暖暖治病,我姐能離家出走嗎?”李虎的虎勁兒上來,也不管輩分禮數,直接上去開懟。
誰知道,許家奶奶撲通一聲,坐到地上,哭天蹌地:“天地良心啊,我們許家為了這個命根子,已經千家蕩產。你們這樣栽贓抹黑,可是要遭天譴的呀,做人是要將娘心的呀。
你們這麽一大家子人,這是要逼死我們母子呀!”
聽到天譴兩個字,衛珂的眉頭微蹙。她很討厭別人詛咒自己的家人。
“嗬嗬,你要是肯治,我姐就不用這麽辛苦來京都了。如果不是二姐在,我姐還流落街頭呢,你們倒是跑得快,我們前腳到,你們就跟來了。
我就想知道,你們是怎麽找過來的?不會是跟著我們的吧。”李虎不顧李家奶奶的眼神警告,極力幫助李大丫辯駁。
“親家奶奶,你可得給我們一個公道。不能任憑著這黃口小兒汙蔑我們。我們娘兒倆千裏迢迢找孩子,虎子這話怎麽出得了口的。”許家奶奶辯不過李虎,轉頭找李家奶奶評理。
奶奶給了衛珂一個眼神,伸手扶起許家奶奶:“既然親家上了門,來京都的事兒待會兒我們屋裏說。是是非非,給彼此一個交代。這一路車馬勞頓,不如先吃飯吧。”
許家老太見李家奶奶給了台階,立即麻溜地起身,坐到李家奶奶身邊。
衛珂和薛幡子給添了兩張椅子,正好給了李大丫夫婦。
李大丫兩口子到底是有感情的,正所謂一日不見如隔三秋,這會兒你一言我一語述說著情話。連衛珂抱過了暖暖,也完全不介意。
倒是李家奶奶,依舊記得桌上坐著貴人鄰居。
“親家,今兒個家裏有客人,我們家事自己家說,先吃飯。”李家奶奶見李大丫和許漢你儂我儂的模樣,和氣地拉住許家老太的手。
雖然說許家老太比李家奶奶小一個輩分,但到底是一家的代表,見李家奶奶揭過,便也配合起來。不過她立馬發現衛珂手上的暖暖氣色很好,連忙樂嗬嗬地衝衛珂手上,將孩子搶了過去。
衛珂見許家老太一口一個寶貝,一個一個乖乖,隻覺得虛假。
就在她無奈苦笑的時候,她發現了一道戲謔的目光。沒錯,來自那唯一一個置身事外的莊翰。
鄉親們原本想要幫架,見李家奶奶圓了場,大家也就又坐下開始吃。
張記的廚子,手藝已經得到衛珂七分真傳。因此,做出來的菜,在鄉親們眼裏簡直就是稀世佳肴。
可是,吃在莊翰的嘴裏,總是少了些味道。他隻是淺嚐了兩下,便沒有在動。
衛珂發現後,笑道:“大家敞開吃,不夠我去添。”
說著,她收了幾個空碟子,便往廚房去。
鄉親們都是粗人,牛嚼牡丹,隻圖一飽,所以吃得很快。
但是,這桌上有個人,可是從小錦衣玉食,隻怕抹不開麵子跟大家一起狼吞虎咽。
衛珂親自下廚,燒了幾樣小菜。上菜的時候,她特意放到莊翰的麵前。
莊翰會心一笑,竟獨自吃了最近那碟菜。
因為有酒有菜,鄉親們高興,很多喝高了,杯盤狼藉。
衛珂是在看不下去,衝莊翰拱拱手:“翰公子,我家人從老家帶過來一點茶葉,我去拿點給你嚐嚐。”
莊翰知道,這是下逐客令呢。他含笑起身,點點頭,指了指門口。
衛珂點點頭,便進了屋。
這是莊翰頭一次見到這麽亂的飯局,也是頭一回參加這麽輕鬆的飯局。
他看著地上隨處可見湊到一起說醉話的鄉親,竟有幾分羨慕。羨慕他們能夠毫無顧忌,開懷痛飲,心無防備。
衛珂送來茶葉的時候,他正看著院中出神。
“怎麽了?”衛珂伸手在他麵前晃晃,回頭看向院中的眾人。
莊翰苦笑,眉心一縷陰鬱:“你知道嗎?曾經,這裏也有一場相似的酒宴,很多人,高朋滿座……”
莊翰仿佛看到父親行走在賓客中,觥籌交錯,滿場的才子佳人談笑風生,而他的小手死死地牽著他母親的手,站在陰暗的角落裏看著。
“對不起,讓你想起不愉快的事情。”衛珂見他麵露悲傷,十分抱歉。“如果你不喜歡,以後再也不會這麽吵你了。”
莊翰收回心神,嘴角微扯,隻是哀傷地合上眼。再睜開時,他的眼中已經沒有喜怒。
他隻接過那小小瓷罐,淡淡說:“那些事情太久遠了,已經沒有關係。”
話音剛落,他人已經離開。
衛珂看著他的背影,有些落寞。
她不解地回頭,看向院落。在農村,這樣的宴席很正常,當初她和張文承的婚禮,喝趴的人更多。
她歎息一聲,難怪他說要賣一個相愛的人家,他其實是非常希望得到愛的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