漏洞百出

  男子麵無表情從衛軻手上接過匕首。


  尹璿亭見他仗著人多欺負人,伸手便要去搶回匕首。在她看來,這樣的人壓根不配看她的匕首。


  豈料,那男人手腕一翻,避開了尹璿亭。尹璿亭一抓落空,眼中露出一絲喜色,這段時間沒有人帶她玩,能夠遇到這麽一個想要跟自己過招的人,當然不會放過。


  “璿亭……”衛軻想要攔,可哪裏攔得住這鉚上勁的兩個人。


  “你們還愣著幹嘛,給我把這個刺客抓起來。”小廝尖著嗓子喊道,見男子和尹璿亭打得難分難舍,轉頭一看衛軻是尹璿亭的同夥,立即衝黑衣人喊道,“這個,將這個也抓起來。”


  也許是尹璿亭擔心衛軻,心中一分神,手下便落了下風。


  一時間,兩個人都被對方擒住。


  “放開我們!你這個家夥,青天白日,天子腳下,你居然大白天就行強搶之事。還我匕首。”尹璿亭十分看重這把匕首。這是她十四歲生辰時候,尹學特地請人給她定製的。自從收到,這把匕首就沒離開過她。


  因此,即便此刻尹璿亭行動受限,注意力始終還是在那匕首上。


  衛軻想要反抗,卻被那黑衣人扣得死死的。“公子,你……”


  那男子已經將尹璿亭的匕首收入囊中,並且當下便有轉身而去的趨勢。


  這時,不遠處一台軟轎過來。抬轎的人身手了得,即使抬著人,依舊步履輕盈,穩穩當當。


  那軟轎跟衛軻他們擦肩的時候,突然停下。


  一隻白淨的手,微微挑起簾子,一個淡漠的聲音飄出來:“倒是巧,又遇見你。”


  他的聲音不大,不留意的話,直接會被這接到的喧嘩淹沒。


  然而,他的這頂軟轎,卻讓人不得不注意到他。


  男子原本便要離開,聽到那聲音,居然停下。而後恭恭敬敬地衝軟轎拱手:“翰哥哥好。”


  軟轎中的人,隻是風輕雲淡地衝男子微微頷首。他衝衛軻招手:“跟我到鋪子裏,剛好有東西請教你。”


  男子一聽,立即衝黑衣人一揮手。


  黑衣人立即鬆開衛軻和尹璿亭,瞬間隱去行蹤,仿佛壓根沒有出現過一樣。


  男子嬉皮笑臉地衝軟轎中人說:“早知道是翰哥哥的朋友,我也就不為難她們了。”


  他說著,衝一旁的小廝吹眉瞪眼:“你個死小子,出門不打聽一下,膽敢得罪翰哥哥的朋友,你不要怪我不講情麵,自己回去了領罰吧。”


  他說完,一腳衝那小廝踢過去。


  小廝見勢要躲,可又不敢躲,生生地將自己的腚送到了他的腳下。


  這一腳下去,小廝險些摔個狗啃地,著急忙慌地跑開。


  男子嬉笑著湊到軟轎跟前,仰頭衝著裏麵的男子說:“翰哥哥,我還從沒到過你的店鋪,這次也帶我一起去湊湊熱鬧吧。”


  軟轎的簾子放下,傳來淡漠的聲音:“皇爺爺想你得緊,你還是乘早回宮去比較好。”


  男子一聽,臉色一變,打算轉身就跑。


  “等等。”軟轎裏的人毫無感情地喊道,“把姑娘的東西還回去,莫要失了風度。”


  男子嘴角抽搐,十分不舍地掏出匕首,忍痛遞給尹璿亭。


  尹璿亭當下不做二想,一把就奪了過來,像是怕他反悔再次搶了去。


  “走吧。”軟轎中的聲音帶著些許的疲憊,露出一絲慵懶。


  “是。”衛軻算是明白了,這個工匠竟然是王子皇孫。怪隻怪,他渾身上下透著一股子出塵風雅,完全不像是權利中心的人。以至於,衛軻從不曾往這方向上靠。


  尹璿亭感謝翰公子幫她要回了匕首,心中對軟轎中的人十分喜歡。“我也要去。我跟老板娘是一起的。”


  “老板娘?”翰公子的聲音很淡,若不是她們靠得近,壓根聽不到他的聲音。


  “是呀,你不知道……”


  軟轎放慢速度,徐徐往前走,尹璿亭化身說書人,將衛軻在青陽的店鋪誇得隻應天上有,人間不得尋的玄乎。


  軟轎中的人仿佛睡著一般,絲毫沒有回應。


  轉眼,他們便到了翰公子的那一個小小店麵。


  翰公子在門口下轎,轎夫十分自覺,立即閃人。


  衛軻見這麽一個熱鬧的下午,翰公子的店鋪居然關著門,忍不住好奇:“難道這店裏隻有你一個人?大白天都不做生意?”


  說完,衛軻便意識到自己的荒謬,想他一個皇親國戚,哪裏需要靠經商謀生。


  須知道,在讀書人的觀念裏,這些經商的人是最為粗鄙的。他這麽一個皇孫級別的,居然在這街巷中開了店鋪,這讓衛軻頗為費解。


  翰公子卸下門板,正是開張營業。


  “兩位進來坐吧。”他不是一個好客的主人,說話的聲音淡淡的,仿佛怕驚到她們一般。


  尹璿亭或許會這麽想,但是衛軻不會。


  衛軻猜測,這個人可能生性冷漠而已。


  尹璿亭歡快地進店,尋了一個好座位,便開始問翰公子:“我們剛到京都,方才那個人是誰?很怕你的樣子。”


  翰公子將宮燈整理展示,隨口應道:“他是我堂弟莊君昊。”


  “你們居然是一家人,可是你們怎麽差那麽多。他就是一個……”尹璿亭隻顧著吐槽。


  衛軻卻發現翰公子的手頓了一下,那一下極短,如果不是衛軻現在五感變得異常敏銳,也許會以為自己眼花。


  “不知道我能幫公子做點什麽?民婦才疏學淺,所知道的,怕都入不得公子的法眼。”衛軻見尹璿亭在八卦的路上越走越遠,立即岔開話題。


  尹璿亭一聽,跟著點頭:“你要是向老板娘求教做菜,我信。你這是要做宮燈,老板娘不懂的。”


  衛軻淺笑,尹璿亭倒是完全不把她當外人,直接當著外人損她。不露,不代表不會。


  翰公子抬頭,看向衛軻,他可不讚同尹璿亭的說法,龍鳳呈祥的圖樣,他已經收藏。但是,他手下繪製的依舊是些花草蟲魚,並未出現那吉祥祥瑞的圖案。


  “這裏,是我這兩天想到的圖樣,你幫我看看,需不需要修改。”他顯然是早有準備,直接從案上取出一疊文稿,遞給衛軻。


  衛軻有些詫異,分明已經推辭了,他還是堅持。隻怪自己當初一時衝動,居然班門弄斧。


  但是他既然已經遞過來,她便隻得接住。


  衛軻打開圖樣,這些花鳥畫功了得,一看就不是她一個擅長使用PS,AI的人能夠比擬的。衛軻這一眼,立即被驚豔到。一張一張,她竟是愛不釋手。


  翰公子見他的模樣,嘴角微微露出笑容。心中想起第一次見她的光景,笑容瞬間隱去,既然多了一片疏離。


  尹璿亭對這些花花草草不感興趣,對她來說,這就如同姑娘小姐們流行的繡樣。她無聊地開始打量店裏的宮燈,挑一盞純字的,湊上去研究。“比起那些花花草草,我倒是覺得,你畫一些人比較有趣。比如一個舞者,或者仙者。”


  翰公子淡然站立一旁,聽她這麽一說,掃了一眼自己店裏的宮燈,嘴角微動。


  “你畫這些,賣得出去嗎?”尹璿亭將宮燈放回去,轉身懷疑地看向翰公子。“對了,剛才你幫我要回了匕首,我要怎麽謝你呢?”


  尹璿亭睜著水汪汪的大眼睛看著翰公子,大有你隻管說,就算是要天上的月亮我也給你摘下來的味道。


  “無妨,都是小事。”翰公子好像壓根不關心,輕描淡寫地應一聲,目光落在衛軻身上。


  這時候,門外有了喧囂,周圍湧上來一群人,這些人在靠近店門的瞬間,變得非常乖巧。


  為首的那個,是一個中年人,他一身綾羅綢緞,一看就是富貴人家。他躬身作揖,對著門內客氣問:“翰公子,不知我家尚書上個月定製的宮燈,是否已經完成。倘若沒有,小的下次再來。”


  翰公子抬眼看了他一下,淡淡道:“門口右手第二個,拿走吧。”


  那男人一聽,立即從懷裏掏出銀兩擱在宮燈原本的位置上:“那小人這就取走了。”


  見他喜不自禁的模樣,衛軻覺得奇怪。翰公子的畫不錯是真的,但是,他那如果至寶的模樣,是不是有點誇張?再看那銀子,居然是兩錠,目測這都得有四十兩。


  中年人一走,後麵的人立即上來,如法炮製。


  三五個人之後,門前的宮燈已經被取空。後麵跟上來的人,居然開始下定金,而且,還不是誰家下定翰公子都接受的。


  且不說衛軻看呆了。即使尹璿亭本這個從小就不缺錢的,見到那幫人送錢一樣的舉動,也露出呆滯的表情。兩個人轉頭看向一旁的翰公子。


  翰公子坐到桌邊,不瀾不驚地拿出雕刻小刀,準備開工。


  外麵說話的人間翰公子不再回應,垂頭喪氣地作揖:“叨擾公子,小的下次再來。”


  這人一走,跟在他身後的人,也盡數散去。


  “原來,你不理會,便是不接單了?”衛軻原本就對他的經營模式感興趣,如此一看甚是有趣。翰公子這般,算是高級定製?若以這價錢論,恐怕是頂級定製了。而且還是挑客戶的。


  “你可真牛氣,比我們那邊花……”尹璿亭本想說青陽縣那位賣藝不賣身的花魁姑娘,話到嘴邊,這才覺得有些不合適,立即打住,“花小姐,還會看人下料。”


  衛軻苦笑,這是誇人嗎?她立即上去補道:“花小姐是我們青陽縣裏,最最高雅的手藝人。我們從小地方來,沒有見過多少世麵,言辭如果不當,還請翰公子見諒。”


  花小姐是誰,衛軻不知道。但是士農工商,手藝人可是排在最末等,即使加了最最高雅,也是不能跟天潢貴胄相提並論的。衛軻隻能希望翰公子專心雕刻,不曾在意她們的辯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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