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去早回
這晚,衛軻收拾完,卻見張文承久久站立窗前,似對這京都不舍,又似乎有什麽心思。
她緩步走到他身邊,給他遞過去一杯茶:“在想什麽?”
張文承握著茶杯,聞著那清冽的茶香,徐徐將目光投到衛軻身上。
衛軻喝一口茶,原本想要跟他一起賞賞月,發現他正看著自己,嘴角上翹:“看著我幹嘛,不認識了?”
“我……”張文承的心中有千言萬語,可是到了嘴邊卻一個字也沒能說出來。他眉頭微顰,將目光投向那滿是繁星的天空。
衛軻心中暗笑,這家夥難道是舍不得自己?她拿手臂碰碰他:“我們之間,還有什麽話不難說的嗎?”
張文承的嘴唇動了動,卻沒有發聲。
“好吧,既然你不想跟我說,那就等你回來再說吧。”衛軻笑眯眯地端起手中的杯子,一口接一口地品著茶。這是白天的時候,她特地到集市淘來的,品種算不得頂尖,可製茶人的手藝非常好,以至於讓她毫不猶豫地買下來。
“這一去,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夠回來……”
衛軻聽到張文承幽幽地聲音,心中竟生出了一絲落寞,她轉頭看向身邊的張文承,那皎白月光照的他臉上,柔和了他的輪廓。
張文承見她沒有回應,偏頭看向她。
兩個人的目光相接。那離愁仿佛是一滴水珠,同時掉落在他們的心湖。張文承伸手牽衛軻。
衛軻仰頭凝望著他,不知為何,她有種衝動,想要留下他。這一刻,仿佛腦海有一根弦,被他的目光融化,就這麽斷了。
她看著他漸漸靠近的麵容,竟覺得怎麽也看不夠。心頭,仿佛被一根羽毛輕輕撓著,讓她的手幾乎不聽使喚地伸了出去。
她緩緩閉上眼,隻覺得有一根羽毛輕輕拂弄著她的唇,讓她想要留下它,與之嬉戲。
半夜時分,衛軻朦朧中,感覺到額頭落下一個輕輕的吻。她睜開眼,眼前便是張文承。
“怎麽醒了,時辰還早,再睡會兒。”他伸手撥弄著她的秀發,柔聲說道。
衛軻搖搖頭,整個人向他靠去。整個人鑽到他懷裏,想起睡前那雲端一般的感覺,心裏滿滿都是幸福。
當那份愉悅從她的心頭炸開,如一團真氣,往她的四肢蔓延,她仿佛回到母胎中一般,躺在柔軟的雲端。那兒時的彷徨無助,寒冷孤獨,被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滿滿的愛和溫暖。
“夫君……”她喃喃地低喚。
“軻兒……”他柔聲地應著。
張文承的手尋到她的手,與她十指相扣:“答應我,照顧好自己,平平安安等我回來。”
“嗯。”衛軻應道。
張文承在她額頭落下一個吻,像哄孩子一般,輕輕拍著她的背:“乖,睡吧。”
衛軻沒有回答,含笑緩緩閉上眼。
第二天,早餐過後,張斯年便已經到了尹家後門。
看門的大爺一看是昨日的叫花子,不等張斯年開口,便直接跑去叫衛軻。待見到張文承背著包袱,好奇地打聽:“張老板這是要去哪裏?”
“我師父尋到一處神醫,有望能夠治好文承的舊疾,我打算讓文承去試一試。”衛軻一邊說,一邊癡癡地看向張文承。
張文承此刻憨笑著,從懷中的番茄苗上摘下一顆,在身上擦擦,然後遞到衛軻嘴邊:“媳婦,吃……甜。”
衛軻朱唇微張,竟真地將小番茄咬到嘴裏。
“咳咳,你們兩個,一大早的幹嘛呢?”尹璿亭正好來尋衛軻,見到這一幕,臉上一紅,咳嗽兩聲。
“小姐?你找我們?”衛軻知道,這丫頭沒事兒才不會往這後門跑。
“嗯,原本是找你的。但,你這是要去哪裏?”尹璿亭見張文承背著包袱,以為衛軻這是要出門。想到他們可能去她沒有去過的地方,竟帶著幾分興奮和雀躍。“帶我一起啊。”
“小姐,這可不成,文承要去尋醫,怕不是一時三刻能夠回來的。你若是想要外出,下午我陪你去便是。”衛軻立即攔住尹璿亭。
尹璿亭奇怪,自打她認識衛軻夫婦,從沒有見到過他們分開:“難道你不去?”
“我答應了二公子,自然要履行承諾。待二公子高中狀元,我就出府去找他。”衛軻一邊說著,一邊親昵地挽住張文承的手臂。
這明明是一對新婚夫婦如膠似漆的模樣,奈何落在大家眼裏一場奇怪。加上張文承那傻乎乎的憨笑,大家都在心裏替衛軻不值。
“好好一個姑娘,怎麽就嫁給了這麽個傻子。”
“這不是去醫治了嘛……”
不遠處的仆人開始竊竊私語。
尹璿亭聽到,不耐煩地轉頭瞪那些仆人一眼:“你們沒有活兒幹嗎?給我把這後院好好打掃一番,晚上回來我檢查。”
仆人一聽小姐發話,一下子做鳥獸散。
尹璿亭哼哼一聲。自當上次衛軻幫她解圍,她便將衛軻看成自己人,壓根容不得別人說他們一點壞話。
“文承,你要乖乖的。等你病好了,本小姐帶你去玩好玩的。”尹璿亭伸手拍拍張文承的肩頭,豪氣雲天的說道。
“好玩……我要好玩的。媳婦……好玩……”張文承一邊念叨,一邊開心地點頭向衛軻央求。
“乖,師父在外麵等我們。”衛軻沒有像往常一樣伸手揉張文承的頭,而是挽住他的手臂,“小姐,我們先行一步。”
尹璿亭雖然有些失望,臉上還是滿滿笑意,衝著他們揮手:“去吧,去吧,文承到時候可別忘記了我。”
張文承抱著花盆嘿嘿傻笑,衝著尹璿亭使勁點頭。
兩人走到後門,便見到了張斯年。
他依舊是昨天那副模樣,亂蓬蓬的頭發遮蓋了半張臉,見到衛軻他們出來,笑著迎上來:“為師騙了一輛馬車,腳程大大提高呀。”
衛軻奇怪,伸頭一看,居然是刻著張記標誌的馬車。“薛大哥也來了?”
張斯年撓了撓自己的下巴,嘿嘿笑道:“你這丫頭,眼睛真夠尖的。那小子最近迷上馬匹,這不,才到京都,便跑馬市去了。你放心,這車呀,我是跟他借的。不是真騙。”
衛軻見張斯年心情愉悅,心中便也多一份安心。依照張斯年的個性,如果事情沒有著落,他定然是笑不出來的。這說明,張文承後麵的路,張斯年已經鋪好,不用為他擔心。
“無妨,左右都是自家人用。師父,此去,文承就拜托你了。”衛軻躬身給張斯年鞠躬行禮。
張斯年伸手便直接扶住她:“你這個傻丫頭,他可是我徒弟,不隻是你的夫君。再說……”
衛軻抬頭,撞見張斯年看張文承的深邃目光,便知道他那欲言又止的下文是什麽。張斯年一直沒有坦白自己的身份,但衛軻已然猜出一二。
若不是張家的故人,誰會為了如今的張文承如此拚命。
“師父,我喊你這麽久,倒不見你教我一招半式。”衛軻調皮地衝張斯年撒嬌。
誰知,她話音未落,手臂一緊,她整個人被張文承拉了回去。
衛軻詫異地望向張文承。
張文承嘟著嘴:“媳婦是我的……”
“哈哈哈,你可看好了。這不是我不教,而是……哈哈哈,乖徒兒,我們該出發了。”張斯年大笑著轉身,率先上了馬車。
尹府原本就清冷,後門更是沒有什麽行人。
衛軻不舍地抓著張文承的手,千言萬語,隻說出一句:“早點回來,我等你。”
張文承點點頭。
兩人就這麽對立著看了對方良久,終於,衛軻輕輕鬆開他的手:“快去吧,別讓師父等著急了。”
“嗯。”張文承應一聲,轉身上了馬車。
衛軻眼見這車輪滾動,她並以為張文承會揭開窗簾看她一下,可惜,這個榆木疙瘩還是沒開竅一樣,直到馬車消失也沒有再回頭看衛軻一眼。
車子出了城,張斯年這才問:“少主,怎麽沒有回頭再看看她。”
張文承嘴角噙笑,低頭看像懷中的番茄。“早去早回,遠比磨磨蹭蹭好。”
“好,哈哈,早去早回。”張斯年衝外麵喊一聲,“全力趕路,驛站換馬,連夜趕路。”
隨著車夫一鞭子下去,馬車風一般飛馳向遠方。
衛軻見不到他,心裏空落落的,坐在房裏,怔怔地看著玉佩愣神。這玉佩是張文承給她的,上麵有一個張字。
衛軻摩挲著那溫潤的玉石,心裏眼裏全是張文承。原本在身邊的時候,並不甚在意,這一分開,她才真切地感受到什麽叫做相思。
原來想念一個人是這樣的感覺。閉上眼,腦海中不停在問他在何方,他在幹嘛。
就在衛軻閉眼苦笑的時候,突然一縷法力竟然在她的腦海中追尋著張文承的聲影出去。她在一片綠色中,見到張文承和張斯年的模糊身影。隻是他們的速度太快,以至於景色飛馳,她隻模糊看得到他們兩個的背影。
沒有一會兒,衛軻便覺得十分疲憊。
她睜開眼,虛弱地趴在桌上,閉門養神。再不敢讓法力去追尋張文承的蹤跡。
尹璿亭過來的時候,發現衛軻居然趴在桌上睡著了。她大笑著搖醒衛軻:“老板娘,沒有文承在,你就打算每天這麽度日?”
衛軻輕輕睜開眼,看清是尹璿亭,疑惑地問:“已經到下午了?”
“早呢,不過晌午。我本想去找你騙點吃的。誰成想,廚房壓根沒有找到你人影。你倒好,在這裏睡覺。走,給我做糖醋魚,我好饞好饞。”尹璿亭不由分說,將衛軻拉出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