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水宮燈

  尹家的府宅在城東一處,非常幽靜的街巷。


  他們的車馬還沒有進去,便有尹慶京都的同門前來祝賀。


  尹慶下車寒暄,夫人帶著家眷整理內務。一家人正是入住。


  尹慶家人特地給衛軻和張文承預留了一間房間。


  衛軻和張文承的行李並不多,整理完,便出門采買,準備晚上開餐。


  尹慶及兩位兒子被請去接風宴。長孫青央進城之後,便帶著貼身丫鬟去了表叔家。府內隻剩下夫人和尹璿亭。


  原本尹璿亭鬧著也要過去,卻被夫人勸下來。尹璿亭非常不滿意,開始鬧脾氣,夫人難得一見對她訓斥一通,惹得尹璿亭哭哭啼啼把自己關在屋裏。


  等衛軻準備完晚餐,侍女讓衛軻單獨準備一份白斬雞和糖醋魚,說是小姐單獨點的。


  衛軻做完,親自端過去。


  尹璿亭一個坐在閨房,托著下巴發呆。見到衛軻進來,厭厭地看她一眼。但見到她隻有一個人的時候,便一下子開心起來。


  她開心地衝衛軻手中接過飯菜:“老板娘,你陪著我。”


  衛軻愣了一下,沒有反對,點點頭,在一旁坐下。


  “老板娘,待會兒我們一起出去玩吧。”尹璿亭津津有味地吃著,開始誘惑衛軻,“我早就聽說,京都非常繁華,即使晚上,也很好玩。”


  “天色晚了,小姐出去不安全。”衛軻想要出去隨時可以,她可不想帶著尹璿亭。這麽一個小丫頭,尹學都搞不定,跟她出去如果惹了禍事,她拿什麽保護。


  再說,到了外麵,這丫頭哪裏肯聽她一句話。注定要惹禍的事情,她可不想沾。


  尹璿亭沒好氣地瞟她一眼。尹璿亭約她,為的就是衛軻可以自由出入,自己可以喬裝打扮蒙混出府。現在見她不同意,隻是撇撇嘴,心裏開始琢磨其他方案。


  尹璿亭吃完,衛軻這才離開她的房間。


  可,沒有一會兒,夫人便派人滿院子找尹璿亭。


  張文承見著手忙腳亂,四處喊著小姐的侍女們,悄悄對衛軻說:“她出去了,帶著她的貼身丫頭。”


  衛軻微微頷首:“希望她不要闖禍。”


  “很難。”張文承輕微搖頭,“沒人看著,恐怕會惹到麻煩。”


  衛軻轉頭盯著他:“你很關心她?”


  張文承立即知道這句話的嚴重性,笑盈盈地握住衛軻的手:“媳婦說哪裏話,我的眼中隻有媳婦一個人。媳婦是這世上唯一的女子。其他人……”


  “貧嘴,我們去看看能不能幫到忙。”衛軻說著,便帶著張文承往堂屋方向去。


  剛剛走到拐角,便碰到熱鍋上螞蟻一般的管家。


  “你們來的正好,小姐不見了,你們兩位也幫忙找找吧。”管家對衛軻異常客氣,畢竟,衛軻不同於府裏的其他人,她始終不屬於府裏。


  “好。”衛軻答應,正準備像其他人一樣,開始喚小姐。


  管家立即搖手:“小姐多半不再家裏,老板娘你往城南找找看,那裏晚上熱鬧,小姐愛看熱鬧。如果看到她,務必將她勸回來。夫人車馬勞頓,剛才急火攻心,這會兒十分不舒服。如果小姐出什麽岔子,她恐怕要大病一場。”


  衛軻點點頭:“好,那我們這就去。”


  管家點點頭,接著便匆匆往大堂去。


  夫人對衛軻不錯,她本想過去看看夫人,但,心病還需心藥醫,如今當務之急,便是將尹璿亭找回來。


  衛軻記得吃飯的時候,尹璿亭身上隱隱一股木蘭香。她立在庭院中,閉上雙眼,細細分辨空氣中的氣味。


  終於循著這那一股木蘭香,找到了尹璿亭的方向。


  她睜開眼,衝身邊張文承揚起嘴角:“跟我來。”


  張文承點點頭。


  兩人才出了屋子,張文承牽著衛軻,起身一躍,將她帶上屋頂。


  衛軻不可思議地看著張文承,繼而大笑:“沒想到,你的輕功進步這麽快。”


  “當然,這半個月我除了睡覺,可全在練習。”張文承得意一笑,“你指路,我背你。”


  衛軻十分配合趴到他的背上,指著西南方向:“去那裏。”


  這木蘭香,是衛軻在青陽縣偶爾配出來的,被尹璿亭撞見,便要了去。世上獨此一份,因此衛軻絕對不會認錯。


  果然,當衛軻二人到達曲水河邊,便看到對岸正在賞花燈的尹璿亭主仆二人。


  “找到了。”張文承停下,將衛軻放下來,接著兩人尋了一個僻靜的角落,飛身下來。


  “走,跟過去看看。”衛軻從沒有見過這般古色古香的地方,見尹璿亭身後有家宮燈店,便拉著張文承過去。


  店鋪不大,也沒有夥計,隻有一個年輕的工匠,拿著小刻刀,一點一點地專心雕刻。


  衛軻自己看這些宮燈,工藝精巧,雕刻栩栩如生,簡直就是藝術品,忍不住誇讚:“老板好手藝。”


  工匠聽罷,隻是微微抬眼皮,看她一眼。


  “這款多少錢?”衛軻看中一款,木柄雕花,白紙燈籠上手繪了一枝木蘭。雖是手繪,但木蘭栩栩如生,仿佛正在靜靜綻開。讓衛軻想起孤兒院中,園長房間前的那棵木蘭花。


  “五十金。”匠人的聲音特別淡,淡得如同這木蘭一樣,仿佛不染這人間的煙火。


  “五十金?!”衛軻嘴角抽動,十分不舍地將它放回去,撇撇嘴,“京都的物價真高。”


  可她轉念一想,便又開心起來。既然宮燈這麽貴,是不是意味著太公的宮燈在京都會大有市場。就算價格戰,也一定能讓這個清冷的店家倒閉吧。


  匠人這次連抬都沒有抬一眼,隻是專心雕刻著自己手中的木頭。


  衛軻發現,他這裏的東西,全是花花草草,沒有飛禽走獸,更沒有龍鳳呈祥這種的。衛軻奇怪,難道這個世界沒有這樣東西。


  她上前一步,對匠人說:“老板,你可有紙筆,我有一個物件,想問問你能不能做。”


  匠人緩緩轉身,從一旁拿出一張宣紙,附帶筆墨,隻是往桌上一放,什麽也沒說。


  衛軻見他如此清冷,微微搖頭,一邊接過筆墨開始畫,一邊惋惜地說:“老板,做生意要吆喝的。即使不吆喝,你好歹找一個熱絡的夥計。你這樣冷冷淡淡地,到什麽時候才賣出去。


  況且,還賣這麽貴。”


  工匠微微抬眸,毫無波瀾地看一眼衛軻。繼而目光落在她身後的張文承身上,最後興致缺缺地低頭繼續雕刻。


  “那,就是這樣的。”衛軻將自己的畫推到他麵前。好久不畫畫,衛軻都覺得手生了不少。


  看到衛軻的畫,工匠的眼中爆出一縷精光,一瞬間一隱而去。他驚愕而警惕地仰頭看向衛軻。


  “看我幹嘛?沒見過嗎?這叫龍鳳呈祥,寓意很好的。特別適合喜慶的婚禮什麽的,而且,你這裏的燈都抬素了。


  京都這麽多富貴人家,自然喜歡吉祥物件,比如獅虎麒麟什麽的。


  你可以正對性地創作呀,要不然,你這攤子的錢都掙不回來,會餓死的。”衛軻說完,有點懊惱,職業病犯了,說著說著就想到廣告方案。


  “那個,不好意思。既然你不喜歡,那就算了,當我沒說過。”衛軻尷尬地笑笑,想要將畫紙拿回來撕掉。卻發現,這個工匠的手按在畫紙上,她壓根抽不動。


  衛軻微微皺眉,抬眼看工匠,卻見他依舊一副風輕雲淡的模樣。


  “我請不起熱絡的人,你可願到我店裏幫忙。”工匠的聲音幾乎有些縹緲,很淡很淡,仿佛是低語一般。他的眼睛壓根沒有看向衛軻,而是盯著衛軻所畫的畫。


  衛軻見他癡迷的模樣,心裏估計他是一個愛畫的人,反正她也沒打算要這幅畫,索性送給他好了。“我有工作,沒空呢。如果你喜歡,這畫就送你好啦。


  夫君,我們走。”


  張文承伸手牽上衛軻,同時感受到一道銳利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他不自覺地渾身戒備起來。隻要工匠一有異動,他便會出手。


  然而,那股氣息一瞬間消失無形,仿佛從沒有存在過。


  門外傳來尹璿亭的爭吵聲,衛軻立即拉著張文承出去。


  “老板,我都說了,這香粉我要了。你卻當著我的麵,直接賣給她,你什麽意思?”尹璿亭說著,已經擼起袖子。她從小橫行青陽縣,所有動作行雲流水。


  “這位少爺,你一個大老爺們,跟人家小姑娘搶什麽呀。”老板顯然欺負尹璿亭一口外鄉音,怕他付不起錢。


  “就是,女人家的東西,你一個男人搶什麽。”買香粉的,一看就是大戶人家的高等丫鬟,見尹璿亭衣服一般,便沒把她放眼裏。


  “老板,這香粉多少錢?我出雙倍。”衛軻冷笑一聲,走上前說。


  “雙倍?”那丫鬟斜眼一看衛軻,布衣荊釵,不由冷笑一聲,“你出得起嗎?”


  “老板,你看這個夠不夠。”衛軻伸手,張文承立即從懷裏掏出一錠銀子,放到她手心。


  老板見到銀子,像見到親爹一樣,臉上立即換上笑容,一邊伸手過來拿銀子,一邊連聲道:“夠,夠。”


  衛軻從丫鬟麵前將香粉走,給了丫鬟一個意味深長地笑容,然後放到尹璿亭的手裏:“公子,這香粉送你了。”


  “你怎麽……”尹璿亭原本想問衛軻怎麽來了,話說到一半,餘光瞥見那丫鬟,嘴角勾起,“既然你一番美意,我便收下。走,小爺帶你坐畫舫去。”


  “多謝公子。”衛軻微微一服,算是應下。


  四個人大搖大擺往畫舫方向去。


  丫鬟急得跳腳,轉頭一看,一個楚楚動人的女子已經站到她身邊。丫鬟氣鼓鼓地喊一聲:“小姐,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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