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憶10
回憶(10)
祝明獨自一人坐在機場牆角邊的座位上,身邊靠著自己的一大摞行李。她面無表情,手有些微不可查的顫抖,她又一次撥通了余琛的電話,而和前十幾通,這一通電話也由無人接聽告終。
她看了看窗外過度明媚的天色,只覺得心情愈發陰鬱了,陰霾緩緩地爬上了她的心頭。她有些焦慮地想要做些什麼,卻又感覺自己無事可做,於是她再一次撥通了余琛的電話。和之前不同的是,這一次他的電話那頭顯示已關機。
祝明躊躇了半晌,當即拿著行李準備離開機場,而當她坐上計程車的時候,才發現自己無處可去——她和祝念合住的公寓早在祝念死去的那年就已經被退掉,而之後她獨居的單間也在她留洋海外的那一年被退掉。
這些年,她暑假的大多數時間都在打工或實習,或者和朋友一起去旅遊;而這些年余琛的情況也好不到哪裡去,甚至比起祝明來更加繁忙,除卻學業和學校活動,他還要忙於家業和社交,去應付那一張張隱藏著貪婪的笑臉。
所以他們只有極少的時間能有一次約會。每次約會她們都會聊到三更半夜,然後余琛把祝明送回家之後自己回到自己的公寓倒頭就睡。
祝明一般讓司機師傅把她送到就近的旅館,一邊安慰自己余琛大約是忙於工作,把這事給忘了,可能他的手機落在了辦公室,而人在會議室。大約是余氏集團出了什麼信譽危機或者亂七八糟的醜聞,所以他才焦頭爛額到忘記來機場接自己。
祝明嘗試說服自己,余琛是忙於工作所以忘記了接自己這回事,但是理智讓她沒有辦法相信這件事。余琛一向做事妥帖,一定會把所有事安頓好,就算是有什麼突髮狀況,他至少會發一條信息並且確認對方能收到這一條信息;而其次,祝明知道自己對於余琛來講非常重要,她潛意識裡相信余琛就算是推掉突發會議也會來接她。
但直到她到了那家住宿酒店,余琛也沒有回復任何信息。於是她略有些麻木地拒絕了陌生男生幫忙提行李的幫助,一個人拎著大包小包的行李進了房間,她把疲憊的自己扔在了床上,才發現自己連胡思亂想的力氣都沒有剩下。她和自己的睡意象徵性地鬥爭了一會,便沉沉睡去了。
不知過了多久,祝明被窗外汽車的鳴笛聲吵醒。她揉著自己蓬亂的頭髮坐起身,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機,時間已經過去了三個小時,而余琛還是沒有發來一條信息。
祝明的心一點一點沉了下去。她思考了片刻,開始翻找自己的通訊錄,她快速地把名字一個個劃過去,嘗試找到一個或許知道余琛情況的人。過了幾十秒秒,祝明停下了翻頁,她將目光鎖定在一個備註為「余琛助理」的聯繫人上。
「如果有什麼時候聯繫不上我可以聯繫這個人。」幾個月前,余琛一邊把電話號碼發到了祝明的手機上,「他是我的助理,大多數時候都在我身邊。你和他說你是祝明,他知道你是我對象。」
祝明連做心理建設的時間都沒有留給自己,想也不想地撥通了那個電話。片刻之後電話被接起,電話那頭嘈雜聲極其明顯,聽得祝明心裡一沉,但還是開口問道:「請問是趙先生嗎?」她提高了一點音量,「我是祝明,請問現在余琛在哪裡?我聯繫不上他。」
趙助理沉默了片刻才有了回復,他的聲音透露著絕望和疲憊:「祝小姐,很抱歉,余總.……您的愛人,剛剛出了一場車禍,剛才在ICU搶救,而現在已經.……很抱歉告訴您這個消息。」
或許是長途旅行的疲憊,或許是這個消息有些刺耳,一聲尖銳的耳鳴炸響在了祝明的耳邊。她的手顫抖了一瞬,接著停在了半空中。她聽到自己語氣冷靜地問道:「怎麼出事的?你確定嗎?」
「那個司機疲勞駕駛,車禍當場就死亡了。余總他當時還有一口氣,但內臟基本都.……後來被送到醫院搶救的時候就已經快不行了……」
這一條信息穿過了她的的耳膜,經過了她的大腦皮層,反射到了她的脊髓神經,強迫她做出體面合理的反應。
於是祝明冷靜地道了謝,表示自己已經了解了情況,甚至還客套地笑了笑,接著她掛斷了電話,又拿起手機,按下了余琛的電話號碼,彷彿想要求證些什麼。但和上一次撥通之後的結果一樣,電話那頭顯示對方已關機。她想要再給那位助理打一次電話確認情況,但理智讓她放下了手機,想要習慣性地去廁所洗了個冷水臉清醒一下。
然後她發現那副從前任勞任怨支撐她的骨架忽然不見了。
「他死了,」直到跌坐在地板上,她的大腦才好像開始運轉,那條鑽心刻骨的信息在她的中樞神經間輾轉了幾個來回,最終還是衝進了她的主意識,接著像一把鋒利的尖刀一樣刺進了她心臟里最柔軟的地方,「余琛死了。」
下一刻,痛苦像是像鋪天蓋地的潮水,又像是一坐倒塌的高樓,洪水挾裹著尖銳的瓦礫,破開了她的皮肉,打折了她的脊樑,接著她整個人像是被溺在了不透氣不透光的水中,窒息感隨之而來。但她絲毫不想掙扎,只想溺死在這深水裡。
不知過了多久,房間里響起了一聲啜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