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影
阿烏望著阿南，目光閃爍：“我感覺靈魂更像人生的影子，雖然實實在在存在，也能被感知，卻對人並不怎麽重要吧。”
“噫~~要是姐姐這樣比喻的話，那就還是重要。”阿南睜著大大的一隻眼睛也看著姐姐。
阿烏有些意外，輕咦了一聲，靜靜等著妹妹的下文。
“你看。”阿南指著樹葉在陽光下搖曳的影子，道：“在我這隻眼睛看來呢，樹葉的影子是這個，視覺本來是隻能解析二維的，但通過影子就能解析出三維的世界。”然後把手又收回來，繼續道：
“姐姐人生的影子是靈魂，那麽，靈魂也許就和樹的影子一樣，是原物的一種突破，就像是在倒影著生命層次的躍遷，沒有靈魂的話，生命就……呃……”
還沒完，阿南就趕緊聳拉了一下腦袋，伸了下舌頭，她雖然悟性頗高，但口直心快，話了一半，才反應過來戳中了姐姐的痛處，後悔自己哪壺不開提哪壺。
阿烏卻會心一笑，沒有在意：“妹妹真是聰慧，跟靈魂打了這麽多年的交道的姐姐，怎麽就沒想到呢，世人都原生夢境就是一個夢師的靈魂，原來是這樣。”
阿南見姐姐沒有沮喪，縮著的脖子又揚了起來，好奇的問道：“是哪個樣子？”
“妹妹的意思是空間之物的倒影是影子，時間之事的倒影是靈魂，那麽，宇宙萬物的倒影，應該就是原生夢境了。”阿烏邊著邊漸漸陷入了沉思。
阿南聞之先是怔了一下，而後嘴巴露出一個“哇”的口型，仰慕的望著姐姐。
她之所以沒事就喜歡來找姐姐胡言亂語，除了從就跟姐姐親昵之外，另一個原因就是隻有姐姐能穩穩“接住”自己的胡言亂語，不僅能接住，還能順帶著點化一番，有聽人禪之感。
其實紀少瑜也與阿南有同樣的感覺，但立場不同，他總覺得自己不是找了個妻子，而是找了個道侶。
而此刻，怔怔發神的阿烏忽然眼睛一亮，道：“妹妹，這幾者都是虛與實的關係，互為因果，用妹妹算卦的辯證原理來看，若是這樣：[人的一生是靈魂的影子]，阿南想到了什麽？”
這是典型科研工作者的思維方式。
阿南聽得有些懵，但還有一絲振奮，絞盡腦汁的咕嚕著：“樹葉因為有了光，就衍生了影子，而人因為有了經曆，就衍生了靈魂，如果反過來……人的一生是靈魂的影子？靈魂的影子……那靈魂就可以衍生生命，姐姐是……姐姐靈魂的影子，那……姐姐的靈魂在姐夫身上，姐夫衍生了……姐姐？”
罷睜大了眼睛，神情呆滯地看著阿烏。
看著掰著手指頭胡言亂語的妹妹，阿烏啞然失笑，用手輕輕敲了敲阿南的腦袋。
而後慢慢站了起來，食指抵著下巴，來回走動沉吟道：“妹妹之前占卦的結果，紀少瑜和我一樣，也缺失了靈魂？”
阿南點點頭。
阿烏悵然若失，道：“所以我的靈魂並不在紀少瑜身上，怪不得當年的複活計劃失效，或許是被某個夢境居民占有了。”
“姐姐。”阿南忽糾正道：“不止姐姐的靈魂，你原生夢境裏無數靈魂，可是都進入了姐夫的原生夢境……咦？那不是……那不是衍生了一群人？”
阿烏也露出苦笑：“如果靈魂真的能夠衍生生命，而夢境同時又能夠衍生時空，那麽，我這倒黴丈夫現在麵對的，恐怕是一個光怪陸離的真實世界。”
一陣微風吹來，大裂穀裏的風帶著溫潤，樹林裏樹葉搖曳，有沙沙之聲遠近相應，地上斑駁的影子也跟著微風擺動了起來。
一眼看去，好似這風，不僅僅晃動著樹葉，而是眼前整個世界都被吹得微微擺動了起來。
阿南吸了一口起，腦筋終於轉過了彎：“真實世界？你是，姐夫創造了一個真實世界？”
阿烏：“倒也不是誰創造的，這個假想是，紀少瑜的原生夢境衍生了時空，而我的無數魂魄衍生了生命，巧合吧，少瑜常隨機生世界，隨機生世界，還真是隨機生世界啊。”
“那我們這個世界不就變成了夢？”阿南思維活躍了起來，驚道：“那我們這個世界不就變成了姐夫原生夢境的影子了？”
不知周之夢為胡蝶與，胡蝶之夢為周與？
“這樣想的話，還真是，這些錯綜複雜的因素巧合在一起，使得紀少瑜的原生夢境異變，和我們這個真實世界互為對方的倒影了。”阿烏捋了一下被風吹散的長發，沉吟道：“原來這才是所謂的[莊周夢蝶]。”
阿南眨了眨眼睛，嘟著嘴：“莊周夢蝶我知道，但我生不相信巧合，不定就是有人在搞鬼。”
罷阿南擺出神秘的表情，指了指，意思是：你忘了那裏還有一雙鬼鬼祟祟的巨眼？
阿烏沒有看見阿南的手勢，仍然在踱步沉思，忽停步道：“不行，我覺得這個假想很有意義，我們是科學家，妹妹，你幫我想想，有沒有辦法用實驗驗證？不能就這樣胡亂猜測。”
阿南瞠目結舌：“阿烏姐姐，你瘋了吧，這種實驗怎麽做啊，你倒是可以回中原國跟那群道士論道，也可以去跟印度那群妖僧講梵。”
阿烏不以為意，道：“他們修他們的道和梵，我有我修真的方式。”
阿南聽到“修真”二字，定在原地，突然興奮起來：
“這麽來，我們搞科學的也在修真？”
阿烏沒有話，笑著。
“對對對，當然是修真，這可是一目了然的答案。”阿南眼睛發著光，仰首伸眉，嘴巴都咧開了：“阿烏姐姐，但聽你這樣一，我感覺特別好，突然就覺得自己的科研工作變得好有意思。”
“傻妹妹。”阿烏莞爾。
阿南興致勃勃道：“姐姐，我雖然現在不知道怎麽做這種實驗，但這裏是非洲，什麽稀奇古怪的事情都有，想是一定有什麽辦法。”
這本就是阿烏此行的另一個願望。
阿烏：“我本來有一個很重要的基因實驗，也跟靈魂有關，此行前來就是來非洲尋找突破口的，沒想到聽了妹妹一席話後，又找到了新的研究方向。”
“嘻嘻，姐姐早就該來非洲啦。”阿南眉飛色舞，道：“一個月後有個隱秘拍賣會，要在大裂穀裏最北端的平原上舉行，那個時候，很多居住在大裂穀附近的黑暗夢師，還有一些性情古怪的科學家都會來參加，我和拍賣會的組織者很熟，我可以和他商量，用幾具頂級傀儡懸賞類似的實驗信息。”
阿南是出色的傀儡夢師，剛來東非時就立即闖出了名聲，這種隱秘拍賣會的組織者當然是要盡力拉攏她，因為每次阿南製作的傀儡，都是這一係列中的熱門拍賣品。
阿南剛來非洲時才十二三歲，還是個女孩兒，心智稚嫩，但勝在擁有一手獨特技藝，很快就為自己開拓了生存空間，加之她從來不計較價錢，私下做生意的時候也很大方，對人對事不拘節，所以一直以來，都能保持著一顆童心，能待在這木屋裏潛心搞研究，卻也沒有什麽人來幹擾。
“而且姐姐大可放心，這一切都可以暗中秘密進行，沒有人會知道是誰在懸賞。”阿南道。
阿烏也有些期待：“好，我也來見識見識非洲這些傳中的牛鬼蛇神，爭取在你姐夫肉身重塑成功之前，盡量的收集到各種有關靈魂和複活的信息，不要到時候你姐夫醒來，卻發生什麽意外，搞得我們手足無措。”
阿南不假思索的點了點頭，還給阿烏笑了一笑。
麵對一個未知的實驗，直麵一個未知的領域，兩姐妹不知不覺將手伸進了“靈魂”這種危險的詭秘之中，卻都毫無難色，甚至是在坦然前行，不卑不亢。
若莊周後人都具有“水”的靈動飄逸，那麽完顏家族則具有“金”的剛毅執著。
一方是隱士，一方是匠人。
大道三千，業為其影，隱士還是匠人，皆謂修真之人。
……
不知安靜了多久之後，阿南忽黯然道：“姐姐，你可知道，有些時候樹是沒有影子的……”
黃昏降臨，色漸暗，阿南望了望，喃喃道：
“……在沒有光的時候。”
然轉頭看向阿烏，見阿烏的臉埋在暮色陰影中，看不清表情：
“我知道。”
……
原生夢境，一片廣袤無邊的竹林上空。
“啊呀呀，差不多了吧，鬼才兄，沒追來，真沒有追來！”一個江湖浪人打扮的老頭後領被賀鬼才隻手擰著，在高空之中手舞足蹈，哇哇大叫。
“蚩盤，別亂動。”賀鬼才一臉嚴肅，盯著眼前的竹林，眼睛滴溜溜的轉動著，好似是在找著什麽。
約一炷香功夫之後，兩人的身影便出現在了竹林裏的一塊空曠之地上。
“咦，鬼才兄？”一位書生打扮的文雅之士，正在在抬手點茶，眼神飄逸隨和，此時正緩緩抬頭看來，極有風度。
此人正是陶千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