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四九
“子彈擊進腹部,當然,這麽近的距離按照常理來講,是會直接穿透身體的,不過——若是對於一個即將臨產的孕婦來說,那就不一定了。或許會卡在腹中,射進胎兒的體內——”
殷裘斜眼看著那依舊側著臉向後看的殷銳,不疾不徐像是在挑戰他極限耐性般的這樣“解說”著。
“你究竟想要從我身上得到什麽?”殷銳轉回臉不再看向身後那副會令自己心痛以及難以保持冷靜的場麵,強忍怒氣低沉的這樣問道。
——綁架甯願,又是如此大費周章的將自己引到這裏,如果殷裘做這一切就僅僅隻想讓自己命喪黃泉的話——那是不是太有些說不過去了?
“這個嘛——嗬嗬,是的,沒錯,我的確是有件事情要與你‘商量’的。”殷裘訕笑一聲,然後便從自己的外套口袋中掏出了一遝紙,貌似合同之類的東西,遞到了殷銳的手裏。
殷銳定睛一瞧,那竟是兩份已經裝訂好了的協議,一份的名頭上寫著“生產批準書”,而另一份,則是“職務授權轉讓書”。將其翻開,大致掃視之後,他不禁微微眯起了一雙幽深的眼。
“‘反精純’?!!你居然想讓我批準利用我們的秘密加工工廠大量的研製生產‘反精純’?!!”殷銳看向殷裘,毫不意外的見到了他臉上的那抹確定的神情。
“是的,沒錯,‘兒子’,難道,你不認為‘反精純’要比海洛因好得太多了嗎?它是可以稀化毒癮的高良產物,是可以為人類做出貢獻的有價值的寶貝,甚至可以說,它能夠拯救全球的毒癮者,拯救這個世界——它是完全值得我們去進行投入研究與生產實踐的——”
“少裝出一副為民所為的慈悲樣子來!什麽‘可以為人類做出貢獻’,什麽‘拯救世界’?!!你以為別人都不清楚你唯利是圖的本性嗎?!沒有好處,你又怎會做出投資與犧牲?!你以為我不知道那‘反精純’到底是什麽嗎?!!”殷銳緊捏著那遝紙,臉上的表情充滿陰鬱。
“早在日本的橫本家時,我就已經在無意當中發現了‘反精純’的原子化學分析式,並暗中派人進行了確切的分析與研究——那是種可怕的東西,是比精純海洛因還要可怕的東西——沒錯,它是可以讓人暫時性的稀化對毒品的渴望,達到貌似‘戒毒成功’的效果,可是——那卻又有著一定較長周期後的依賴反應——而一旦犯癮之後,它所產生的副作用,要遠比海洛因更加來得強烈——它完全能夠稱得上是一種新型的劇毒毒品!!”
殷銳此刻向前一步,貼近了殷裘那張略有微愕的臉,居高臨下的看著他。
“而你——其實是想借由此次機會——達到毒品全球統一化與獨立壟斷的目的吧?!!這才是你的真正打算,不是嗎?!”
——這個男人,這個將年幼的自己帶在了身邊精心培養的男人——他的野心,要比他所具備的能力大得太多。而很顯然,當一個人的野心遠遠超過了他所能將其實現的能力範圍之外時,那通常會伴隨而來的,不是完全的僥幸勝利,就是徹底的失敗與滅亡——他有預感,如果殷裘真的按照他自己的意誌進行下去,那麽他將會得到的,就僅有後一點。
他這個“義父”的真正實力究竟是怎樣的,底線又在何種程度,過去二十幾年的暗自觀察與探尋,已然能夠讓他完全知曉。
殷裘,他真的“不過如此”。
“嗬嗬——”像是在掩飾尷尬一般,殷裘幹笑兩聲,想了想才又重新看向眼前這個比自己高出一頭的男人,強迫自己淡定下來,起碼不會在氣勢上有所示弱,“看來,該清楚的事情,你都已經搞清楚了——那我也就沒有什麽好隱瞞的了。沒錯,我是想大批量的生產出‘反精純’,因為它能為我帶來巨大的經濟財富與提高我的業內地位——殷銳,從小我就教過你一點——做人,永遠不要懂得滿足。‘知足常樂’這種廢話,都是說給那些庸才們聽的!!這個世界——永遠肉弱強食!!”
“可你是否知道,這不僅僅是有關於你個人利害的問題!!‘反精純’是精純提煉萃取物,是需要多種昂貴化學品綜合一起產生反應後才可製出的,那就意味著——它會是一種很稀少的昂貴奢侈品,是不會廣泛的流通於整個毒品交易市場的!!那麽由此你又是否想過——它的高價格就決定了它不會是任何人都能夠接受與享受的奢侈品,它是不會很好的流通出去的,那也就不會受到各區接貨人的支持與歡迎——你這樣做,是在擾亂整個已然有序的販毒市場,是在逐漸堵塞而非拓展它,你是在慢性的引發販毒暴亂,是在自尋死路——”
“我的‘兒子’,似乎——你又忘記了我曾教導過你的一點——任何事業,沒有風險,就沒有成功的可能。我們販賣毒品這一行更是如此,它本身就已具備了很大的風險性。不是嗎?!所以說,隻要它能為我帶來巨大的利益回饋——那麽就算是暫時性的,且還隱含著一點點的危險隱患——那又算得了什麽?!!而至於別人是否能夠買得起‘反精純’,它又是否能長久的成為一種高純流通品——那又與我何幹?!”
殷裘似是有些執迷不悟,對於殷銳的警告提示,他置若罔聞——當巨大的利益誘惑擺在眼前時,如果不動心,他又怎能稱得上是“殷裘”?!!
“那麽,這又是什麽?”將視線從殷裘的臉上移開,殷銳翻開了手中的第二份“職務授權轉讓書”,看著看著,雙眼便再次緊眯了起來。
“你是想讓我‘自願’的讓出銳集團主席的位置?你想讓我‘下台’,將所有可行使的權利全部轉讓移交給你?!”
這下,殷銳才總算是明白了殷裘密謀計劃一切的最終目的所在了。
——他是想讓自己先簽下那份批準生產的合同,以此將所有可承擔的風險全部壓在自己身上,如果“反精純”試驗生產失敗,那麽毫無疑問責任擔當人將會是自己,而如果它成功了,那麽最終的受益人,又將會是這已然“接位”了的殷裘。
——好一個周密的想法!!
抬起眼再次看向麵前的這個“人老心不老”的男人,殷銳感到自己似乎很久都沒有對誰如此“刮目相看”了。
“你別無選擇的,不是嗎‘兒子’?!”輕輕聳了聳肩膀,殷裘得意的淺笑著回應了殷銳的問題,一副勢在必得的樣子。
“那麽我如果簽下這兩份合同,又會有怎樣的有利回報?如果不簽——後果又是什麽呢?幹脆一幹二淨的殺了我直接‘奪位’嗎?!”殷銳目光如炬的盯著麵前的殷裘,嘴上雖是這麽問,可他心裏,卻早已清楚確定了一切。
——殷裘怎可能放過他?事情已經到了這一步,大家都已撕破了臉,就算他乖順的簽下了這兩份對自己相當不利的合同書,那麽等待著自己的,也絕對不會是什麽“好結果”。
殷裘會選擇在事後殺了他。絕對會。
“嘖嘖——條件倒是對你蠻不利的,不過,如果你足夠聽話,那麽至少還可以用你所簽出的名字救下一個人——呃,不,或許該是兩個——”
殷裘微側過臉看向殷銳身後的甯願。
隨著他的視線同樣轉過身體望向後麵的殷銳,卻是突然驚異的發現——此時的甯願,竟呈現出了一副極其虛弱的模樣,蒼白的麵孔,雙唇毫無血色,豆大的汗水,正緩緩從她額際向下滑落。
“願願——”殷銳驀地皺緊眉心,滿臉擔憂顯而易見,“你怎麽了?不舒服?!願願!”
虛弱的回以一笑,甯願用力搖搖頭。即便她已經感到了自己身體上的極大不適,可在這個時候,不管怎樣,她都不會讓殷銳過分擔心。她知道,現在的一個疏忽,或許就會直接導致殷銳喪命於此。
“看來,甯小姐開始堅持不住了呢,殷銳,你的時間不多了,不是嗎?快聽話簽下這兩份合同吧,你該不會想見她在這裏暈倒,或是發生什麽意外吧?!”殷裘在一旁極力的加油添醋。
——如果不是非要用到殷銳的親筆簽名,他可是絕不會這樣富有耐心的。
“馬上叫個醫生過來這裏。”拚命隱忍著擔憂與心痛,殷銳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開口對著殷裘提出了這樣的條件,“叫個醫生過來看看她,如果沒事,我就簽下這合同。”
“你以為我們現在這是在玩‘過家家”?!!你以為你還是那個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殷銳?!!記住,你現在隻是一隻不幸淪陷在了我手裏的喪家犬!!你已經大勢已去,沒有任何資格跟我談條件了!!快點簽下名字!!否則我會讓她帶著你的種兒,死在這裏——”殷裘不再有耐性,終於露出了暴戾的本質。
“殷裘,我再說一遍!叫醫生過來!!現在!馬上!!否則你會什麽都得不到——還有,我再明確的告訴你一件事——現在洛印大概已經準備好了衛星定位追蹤向導,雖然我是一人前來,沒有任何接救人員,可如果在一定的時間內,我沒有與他通話報備平安,那麽隻需一個按鍵——”此刻,殷銳心中的熊熊怒火也因著對於甯願的心痛而逐漸高漲起來,“隻需一個鍵子——定位炸彈就會發出直奔這裏——瞬間就會將這裏的一切——你,我,我們所有人炸成碎末!!”
“告訴你,如果甯願會發生任何意外不測,那麽我也不會再顧及任何其它,甚至於我自己的生命,我會‘陪著’你一起下地獄!!”
“那我們就來試試好了!!看來,不嚐到苦頭,你是不會學著對我低頭的!!”被激怒了的殷裘也毫不示弱,殷銳的不妥協,與事情的毫無進展,已經將他逼到了一定的容忍界限,咬了咬牙,像是確定了某種念頭,他看看殷銳那對死死盯著自己的幽深眸子,又斜眼看了看他身後那貌似已然快要崩潰了的甯願,驀地一個動作令殷銳瞬間便繃緊了全身的肌肉。
——殷裘居然迅速掏出了手槍,對準了他身後的甯願。
“我應該先給你一些‘警示’的,不是嗎?!!”殷裘一邊這樣說,一邊勾動了板機。
“不——!!”
“砰——!!”
“嘙——!!”
三個聲音同時響起,一個來自於殷銳的口中,一個來自於殷裘的手槍,而另一個——則是來自於唐琛的那把消音槍。
然後,這整個屋內的氣氛,便像是突然靜止住了一樣。許久之後,甯願才從驚異當中恢複過來,看向那麵前的一切境況——
——因著要阻止殷裘開槍射向自己,殷銳居然伸出左手握住了他的那隻槍頭,而毫無疑問,子彈從他那寬厚的左手掌中穿透而過,此時的他,那隻左手已然滿是汩汩鮮血;自己身邊的唐琛,雖是也開了槍,可那射擊方向卻由自己的肚子,移向了殷銳那邊的位置,確切的說——他是對準殷裘開了一槍,直擊在了他的胸膛上方。
而殷裘——那個之前還一直占據上風,自以為可以很快接管下整個銳集團實施他的“雄心大誌”的殷裘,此時卻是瞠大雙眼,逐漸緩慢的,緩慢的就癱倒在了地上, 手上的槍也脫離了他的掌心——還被殷銳死死的抓在手中。
“鬧劇結束了。殷銳,現在你的談判對象——換我了。”
當殷銳忍著掌心的灼熱劇痛,慢慢側轉過臉看向身後時,就隻見到了唐琛臉上的那抹貌似“得誌”的奸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