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九

  每月一次的固定產檢,都是甯願情緒最為低落的時候。每每看著醫院走廊內那些正在等待著的親密男女們,她總會抑製不住的心生羨慕與落寞。


  雖然她也並非是一人前來,至少還有好友白流蘇相伴。可是,那與身旁陪著心愛男人的感覺,可完全不會是一樣的。


  而這懷孕已然臨近七個月,甯願從最初的茫然無措,直到現在麵對有關這一切問題的遊刃有餘,她已不再會因著自身生理狀況的改變,或是心理的不安因素而產生任何不良反應了。隻不過,目前為止唯一還是沒有令她感到適應的,便是看到別人“成雙成對”時,心中的那份難以忽略的傷感。


  或許,她並非如自己想象中那般堅強;或許,她一直自認為的“堅強”,也隻不過是因著她還沒有遇到能夠真正讓她感到脆弱無法承受的事情而已。


  ——不知怎地,最近一段時間裏,她常會產生這樣的想法。


  而究其原因雖是多方麵的,可那歸根結底,也始終隻有一個原因——殷銳。


  距她上一次在那超市內見他最後一麵直至現在,已經足有兩個半月了。這段時間裏,她都完全沒有再得到有關他的行蹤消息或是來自於他的任何關注。那種“杳無音信”的感覺,就像是他突然自她生命當中消失掉了一樣,令她有股突兀又矛盾的思念感。


  而每次一想到他,緊接著浮現於她腦中的,便又是另一人——


  ——過去這麽長時間了,唐琛都還沒有一丁點的消息,警方在他發生車禍的那片山道下,找了又找,尋了又尋,可他也如同“人間蒸發”了似的,完全沒有任何蹤跡。就像一句俗語所講那樣——“生不見人,死不見屍”。


  ——唐琛就這樣的突然從所有人的視線當中,莫名消失了。


  歎了口氣,坐在醫院產檢室外的休息椅上,甯願試著努力的平順自己內心的糾結與煩亂。


  “你怎麽了?看起來心神不寧的。”一直坐在旁邊的白流蘇,仔細的看了看甯願的臉色,輕聲開口這樣問道。


  “嗯?哦,沒什麽的,隻是有些心情煩燥。”甯願對著好友淡然一笑,搖了搖頭。


  “人生如此漫長,甯願,你有沒有想過,或許,隻憑你一人的力量,是無法堅持扛到最後的。”白流蘇靜默了一會兒,突然沒頭沒腦的說出了這麽一句,而當甯願微有疑惑的側過臉看向她時,她卻將視線移向了窗外,看著那像快要下雨了的灰白天色,輕語出聲,“說真的,有時我覺得——你把自己想象得太過堅強,太過無所不能了,當現實降臨,那麽多的‘無能為力’擺在麵前,甯願,你又怎能夠裝作雲淡風輕,若無其事的繼續生活下去呢?你會感到輕鬆快樂嗎?你心中真的不會存有任何的遺憾傷感,痛苦焦灼嗎?你又何必那樣委屈壓抑著自己的心呢——?”


  “芳芳——”甯願從來沒有聽過白流蘇說出這樣的話,一時間,她顯得有些錯愕。


  “甯願,既然你已鼓起勇氣打算將這孩子生下養大,那為什麽你不可以再向前勇敢的跨出一步?”白流蘇此刻又轉過臉看向身邊的好友,滿麵認真的如是說道,“雖然‘那個人’的身份與職業並不允許他能夠像一個尋常男人那般,時刻與喜歡的人生活在一起,可是甯願,如果你也愛他,你就可以去選擇主動的靠近他啊——試著做出一些改變不是難事,你應該去努力的跟上他的步調,努力爭取自己真正想要的。而如果你們之間存有真愛,就一定能夠相伴相依的克服種種困難,永遠幸福的走下去。不是嗎?”


  甯願微張雙唇的看著白流蘇,好久之後,才緩回神有了正常反應。


  “芳芳,很多事情你是不知內情的。我又何嚐不願去追尋適合自己的幸福生活?想來容易,可若真做到那理想的地步——是很難的。”甯願眼中充滿無奈的苦澀。


  ——生活所賦予她的愛情,酸甜苦辣,個中滋味,隻有她自己才嚐得到,別人是無法真切體會的。


  “正是因為那樣,你才更不該輕言放棄啊,甯願。人這一生隻有一次能夠遇見命定真愛的機會,為什麽要白白放棄掉?想想看,你曾經有想過如此這般心甘情願的為任何一個男人生養孩子嗎?而如今呢——即便存在著以後你們或許永遠也無法在一起甚至於見麵的可能性,你這信念依舊是這麽的堅定不移,不可阻擋。甯願,你認為這種‘甘願’又是從何而來?難道真的僅僅隻是因著你對腹中孩子的不舍與憐惜嗎?你愛‘那個男人’——這一點,不論何時何地,麵臨何種境況,你都是無法否認的。對吧?”


  “而你一直認為自己所堅持的道路,是對未來的最好交代。可是甯願,未來又是怎樣的?你能夠預測得到嗎?你能確定現在所選的這條路,不會將你甚至於孩子推向那更深的絕望深淵嗎?雖然今後的事情,我們誰也無法斷定,可是起碼在此時——甯願,我知道你並不開心。你目前的生活狀況,距離‘幸福’二字,真的偏差好遠——而這樣的生活,又有什麽意思呢?”


  “‘有些東西失去了,就永遠不會再回來。’——這個道理,恐怕沒人比我們更加能夠體會深刻了不是嗎?甯願,別做任何會讓自己後悔的事情。我們的人生,隻有這一次。”


  甯願聞言,默然的低下頭不再說什麽。


  ——或許是她此刻麵對這突然變得“強大”起來的白流蘇,找不出了任何可以用來應對與反駁的話,也或許,是白流蘇的這一“勇往直前,鍥而不舍”的觀點,有所撼動了她的內心。


  想來,流蘇的話也是不無道理的。


  她確實始終都在刻意的忽視著自己心中的真實想法,始終都在以著一種消極被動的態度來麵對那份情感,從未做出任何積極爭取的行為。她以為隻要不去想,不去在意,便完全能夠當那份對愛情與依靠的渴望不存在,她依舊可以灑脫獨立,心無旁念的生活下去。


  可事實真是那樣的嗎?如果她真的可以當一切都未曾發生過,可以將所有辛酸過往,痛苦不甘一並拋卻忘記,那她又為什麽會常常倍感寂寥落寞的坐在一處,內心糾痛的暗自傷感呢?


  而對於她與殷銳之間那充滿無盡渺茫未知的將來,真的還存在著其它布滿希望的可能性嗎?她又應該怎樣的適時作出一些積極的努力,來爭取一些本應是屬於她的幸福呢?

  ——甯願做完產檢直至回到家裏,都依舊還在思量著這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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