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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情煩亂沉重的甯願一打開家門,便聞到了滿室撲鼻的香甜味道。她略微怔住了一下,然後這才想起來——
——之前她答應過芳芳要早點回家吃她親手為自己做的抹茶蛋糕的。
“芳芳——”甯願一邊換鞋,一邊揚聲喊了一句。然後,便從廚房內傳來了一聲輕柔的回應。
“你回來了?”廚房的門開了又合,從裏麵走出一個長發飄逸,滿麵柔和的女孩子,看她樣子,年紀似是要比甯願稍小一些,白皙的皮膚,溫婉柔情的眼,有別於甯願冷漠剛毅的氣質,她整個人看起來顯得柔和多了。
她的名子叫做白流蘇,而“芳芳”則是她童年時代的乳名而已。隻是,一般對她比較熟悉的人,都願意喚她為芳芳。他們認為“芳芳”這個名字,真的很適合這個溫雅賢惠的女孩子。
“這麽晚了,還不睡——”甯願在麵對芳芳的時候,也都是一副平日裏所不常見的溫柔語氣。在她心中,芳芳就是她最好的朋友,也是她極其寵愛的“妹妹”。
而至於她們究竟是如何相識,相熟,又為什麽會同住在這一間公寓裏,關於這一點,還有一段很長的淵源——
原本甯願的家鄉,是一個美麗的坐落於眾山之中的小村莊,那裏安詳又和諧,是她記憶當中最為美好的地方。村裏的人,大都安居樂業,自給自足,性情相當淳樸善良,而有少數的人選擇出外打工,想要去見識一下外麵那精彩的大千世界。
後來,有一天,不知為什麽,村裏突然來了一群凶神惡煞的人,他們惡狠狠的說村裏某一個外出打工的人偷了他們的一些叫做“冰”的東西,要村裏交出那人,並且揚言,如不照辦,就放火燒光全村!而後來當他們真的沒有任何辦法從村民們口中得知他們尋找的人的下落時,那些喪心病狂的“魔鬼”,真的就在村裏投放下了一場漫天大火——
甯願到現在都還清晰的記得自己當初在看到那被燒紅了的半邊天時,那種極度驚懼的心情。而為了救出還在家中繈褓內的弟弟,媽媽被坍塌的屋頂砸中,沒有留下一句話便撒手而去。而爸爸——也因著那突來的打擊,心髒病發驟然離世了。
——就在那麽短短一天的時間裏,甯願就變成了個無父無母無弟弟的孤兒。
而後來,她隻記得聽到有人喊“快跑”,年幼的她,便真的開始向著村外,向著那片幽深的山林裏麵跑去。而在路過村邊石橋的時候,她無意間就遇到了那個躲在橋下驚恐哭泣的小女孩——芳芳。於是,甯願便也一道帶上了她,跟著自己投奔向了未知的明天。
經過整整的一天一夜,她們跑出山林,跑進城裏,孤苦伶仃嚇壞了也餓壞了的她們又被公安人員先後送進了少年收容所,孤兒院。
而當她們長大成人後,依舊沒有忘記自己慘痛過往的甯願,以極其優異的成績順利的便考入進了警校當中,學成畢業後就做了一名打擊毒品犯罪的警務人員。而芳芳,則也按照自己的喜好開了一家她盼望已久的蛋糕店。兩人就這樣的又租住進了同一間小公寓,過起了相依為命的生活——直到今天。
“我在等你啊。”芳芳輕柔開口,瞬間便拉回了甯願那飄渺的心緒。
她摘下了手上的印有淡粉色花朵圖案的烤爐手套,輕輕將手在自己那圍在腰際的與手套同款的圍裙上擦了擦。然後走上前接過了甯願手裏的厚重公文包。
——如果拋開甯願也同為女人這一點不講的話,此時芳芳的表現,儼然就是一個“賢妻良母”的典型代表。
“等我回來品嚐你的新手藝?”甯願對著芳芳輕輕挑眉,一邊洗著手一邊笑著說道,然後在看到了芳芳滿麵微笑的點了點頭後,她便走到了廚房裏的小餐桌旁。
當她看到了此刻被擺在餐桌上的那個淡綠色的可愛的,看起來美味十足的小蛋糕時,眼中頓時便浮閃過了一抹驚歎的神采。
——這就是芳芳,總是能夠將一個“賢惠的女人”,做到最好。不像自己,似乎隻會——抓壞人。
甯願似是有點“心虛”的這樣想著,然後就坐到了桌旁,靜靜的坐在那裏看著細心體貼的芳芳為自己墊好餐巾,擺好餐具,然後又小心翼翼動作輕柔的切好了一小塊蛋糕放進了她的盤中。而此時的自己就像是一個正在接受賢惠妻子照顧的晚歸丈夫一般,心裏明顯的有著一股被疼愛的感動與自豪。
“嚐嚐看,今天剛剛研究出來的新配方哦,加入了一點點的檸檬跟薄荷。”芳芳為甯願放好蛋糕後,就笑盈盈的坐在了一邊,仔細的看著她臉上的表情,像是在等著她吃下第一口之後的反應。
——芳芳的職業是糕點師,最大的愛好便也是烘焙各種各樣美味奇特的糕點。她擁有著自己的小小蛋糕店,老板與糕點師傅身兼一職,而每當她研究出了“新品種”的時候,都會第一個拿給甯願來嚐。
“唔——”甯願叉起一塊放入口中,細細品味之後,滿臉的讚賞,“芳芳,你的手藝真是棒極了——唔,真好吃——”
或許隻有在這個時候,才能從甯願身上看到屬於女人的那一麵——溫柔單純又可愛。
芳芳聞言,臉上的笑容更甜了,隻是她並沒有任何回應。而是依舊靜靜的看著甯願的臉。
“甯願。”許久之後,她突然開口,在看向甯願的眼裏,有著一抹溫柔的心痛,她說,“最近,你是不是遇到了什麽重大案件,你現在看起來,真的很憔悴。一定很累吧?”
甯願聽了這話,感到自己心裏那份從剛進家門到之前所一直持續著的輕鬆感,瞬間的便破滅了。芳芳的話,頓時又讓她想起了那令自己倍感壓力的案件。她慢慢放下了手中的餐叉,看著盤中那塊還沒有吃完的蛋糕,覺得自己真是突然之間就失去了所有食欲。
此刻——殷銳的那張臉,不由的便再次又浮現在了她的腦中。
“甯願,不管什麽時候,不要給自己太多的壓力,身體是本錢,若是累垮了,那就更是什麽事情都做不了了。對嗎?”芳芳開口閉口,都是一股讓人舒服的勸慰。這不禁令甯願那一顆緊繃的心,再次緩慢的放鬆了下來。
——跟芳芳一同生活這麽久,對於她的體貼,細心,周到,善解人意,甯願早已習慣成自然,她甚至都不敢想象,如果有一天,她的生活裏要是突然沒有了芳芳這個朋友,她該怎麽辦。
“芳芳,這輩子如果哪個男人可以有幸的娶到你,那麽真是他三生修來的福氣。”甯願將身體轉到好友的一側,看著她,眼裏有著笑意,然後,她看到了芳芳臉上那一閃而過的羞澀。
“芳芳,”甯願繼續道,話語當中含著一絲探尋,“你的心裏,還在念著那個青梅竹馬的人嗎?”
青梅竹馬——這個詞像是突然就觸及到了芳芳心裏的那處最為柔軟的地方。
她突然別開了看向甯願的視線轉到自己依舊圍著的小碎花圍裙上,像是有點掩飾自己尷尬般的隨意擺弄著,臉上的那抹紅暈也是越來越明顯。
看著她這個樣子,甯願不由得微微一笑,也決定不再繼續調侃她。
說來芳芳的“青梅竹馬”,那也不過隻是一個陳年舊事了。據說是跟她們同村的一個小男孩,不過甯願似乎是早已沒有了任何印象。芳芳從小便與他在一起玩耍,甚至於兩家人還玩笑似的為他們定下了“娃娃親”。
可是同樣的——玩笑也好,美麗的約定也罷,都隨著那場無情的大火而轉眼變為了灰燼。
隻是,念舊的芳芳一直長到這麽大,也都似乎沒有忘記曾經童年的那個玩伴。心裏像是落了病一樣的始終都塵封著一處幽暗的地方——一處任何男人都邁不進,也看不透的地方。
“那些事情——就不要提了——”芳芳許久之後才像是恢複了正常的神情,看向甯願,眼裏有著一抹無奈——甯願的關心,她怎會不懂?隻是,她真的做不到,對任何男人,都做不到敞開心扉去試著接納。
——她的心裏,像是永遠都留有一個特別的地方,永遠都存在著那個俊朗的稚嫩笑臉。
“甯願,早點休息吧,記得不要太累。我——我先去睡了。”芳芳說完這話,便臉色有些黯淡的站起了身,默默的摘下圍裙整理好放在了餐台上,之後就回到自己的房間去了。
而看著她的背影,甯願眼中的心痛一閃而過。她知道,芳芳又是鑽進了自己心中的那個黑暗的角落裏去了。
對於曾經那些悲傷的過往記憶。她跟芳芳是有著截然不同的麵對態度的。她選擇將情緒寄予工作,用自己的竭盡所能來平衡心中的傷痛。而芳芳,則隻是執著的選擇沉默不語,一人承擔。
曾經多少次,當她工作至半夜時分,口渴的從臥室裏麵走出來想要倒水喝的時候,都會隱約的聽到芳芳的臥室裏麵傳出來的輕微哭聲。
每當那時,她都是充滿心痛卻又束手無策。她知道——感情的事情不同於其它,唯有當事人自己才可以解脫自己身上的枷鎖。別人,是幫不上任何忙的。
可是——有時她又覺得,不管怎樣,芳芳都是幸運的。因為至少,在她的記憶裏,還有著那麽一個可以令她掛心思念的人。
而自己呢?
甯願此刻收回了看向芳芳臥室門口的視線,不由得暗自苦笑了起來——
或許,在自己的腦子裏,永遠都隻會擠滿無窮的罪惡案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