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6章 最後一次見麵(上)
還是在那片草原上,冒頓來了。按照以往的規矩他的三萬精銳布置在距離會麵地點五裏之外的地方,冒頓隻帶一百親衛去和成蛟會麵。
對麵的秦軍也是三萬,早已列陣以待。陣分左右,左邊的是大將司馬欣,右邊的是大將白澤。冒頓看到秦軍當中除了這兩員大將之外,在沒有新的麵孔後,他的心越發的踏實。就在冒頓勒住戰馬舉目觀看的時候,一輛戰車在一百親衛的保護下緩緩駛向冒頓。當戰車停住之後,冒頓看見一身華麗袍服的成蛟大模大樣的坐在車上。冒頓催馬上前在距離成蛟幾十步的地方停住了腳步。
成蛟的麵色紅潤健康,雙眼神采奕奕,有一種掩飾不住的驕傲。
冒頓心說:“看來他真的沒事,他是應該高興,他這一仗幾乎把陰山以南我匈奴部族全部鏟淨還殺了我的舅舅。最重要的是他已經把河套地的控製權掌握在手。我和他鬥了這麽多年,何時吃過這樣的大虧,他是應該高興。看他這一身打扮,這是在向我炫耀呢。”
成蛟的麵色本不應該是這樣的,但是為了這次會麵他化了妝,而且逼著白宣給他吃了另個一種藥物,這種藥可以讓人在短時間內精神煥發,但卻極其消耗精力和體力,這對現在的成蛟來說可謂雪上加霜,但成交已經不在意這些了。
成蛟仔細打量著冒頓,冒頓的臉滿是風霜之色,膚色已經變得黑紅,那是草原上的風和陽光造成的。冒頓的體魄比之前更加強壯,他的眼神透出了堅毅和冷靜,他的身上散發著王者的氣度。成蛟看著這個曾經和自己一起遊遍九嵕山朝看白雲暮看彩霞,一起趴在鹹陽橋上調戲浣紗女的兒時玩伴,成蛟心中百感交集。
冒頓和成蛟互相注視著對方,似乎心靈溝通,倆人的眼神逐漸變得熱切起來。
冒頓忍不住首先開口。
“成蛟,我把東胡王捉鹿殺了,用他的頭骨做了酒碗,他的部眾、牧場以及所有的一切現在都是我的了。來人,把本單於送給長安君的禮物送過來。”
十輛裝的滿滿的馬車來到冒頓和成蛟中間停住,趕車的匈奴士兵向成蛟行禮之後轉身離去。冒頓翻身下馬來到一輛馬車前掀掉車上覆蓋的牛皮,露出下麵的寶物,滿滿一車全是金銀,還有花花綠綠的瑪瑙、玉石、珍珠和各色寶石。
冒頓挨個掀開車上的牛皮,炫耀的邀請成蛟和他一起看。借著冒頓掀開牛皮的機會,成蛟在侍衛的攙扶下下了馬車,當成蛟的雙腳落地的時候他推開了侍衛的手。
來之前,白宣把成蛟的傷處縫合,又包紮上厚厚的繃帶。止痛的藥也提前給他服下,但成蛟的傷太重,及時采取了這些措施,他在地上行走的每一部也要忍受巨大的痛苦,但成蛟還是一步步的來到冒頓身邊。
成蛟的到來讓冒頓更加興奮,他一邊指點著車上的禮物一邊對成蛟訴說著自己是怎樣經過苦戰才消滅了東胡。冒頓一邊說一邊將一件件精美的玉器塞進成蛟手裏。
“成蛟,還記得小的時候每次一起出去都是你請客,那時候我真的沒錢,開始我阿爸還定時給我送來錢財後倆就換成了我舅舅。那時候我把大部分的錢都用來買書,買刀劍。可是後來我逃出大秦的時候一樣也沒帶走。現在我把這些禮物送給你,不是要還你當年的情分,我是想讓你代我和你王兄說一聲,匈奴願意和大秦永結盟好。什麽事都可以商量,用不著打仗。哦,這都是你的,給你王兄的我另行準備。”
成蛟:“這些我都收下了,待我回去奏明皇兄,行與不行我說了不算。”
冒頓:“皇兄?你們大秦的君主不叫秦王叫秦皇?”
成蛟:“秦始皇,始皇帝。你要尊稱我皇兄為陛下。”
冒頓:“秦始皇,始皇帝。就是第一個皇帝的意思,對嗎?你皇兄是個英雄,現在中原都是他的了吧?我真羨慕他,什麽時候整個草原都是我的就好了。”
成蛟:“你現在已經滅了東胡,實力大增,你可以繼續向東向西征討各部。如果你總是能打敗他們征服他們那你就是草原之王。”
冒頓哈哈大笑伸出雙手在成蛟的肩上拍了一下,成交的臉色沒變但是雙腳卻向後退了幾步,腦門上附上了一層細汗。
冒頓:“你怎麽了?是病了嗎?以前你可不是這樣的,我打你一拳你必須也打我一拳。來,像從前一樣打我。”
成蛟:“冒頓,我們都是成年人了。你也成為了匈奴大單於,這種幼稚的事情以後不要再做了。我殺了你的舅舅,你不恨我?”
冒頓:“在我的心裏我的舅舅就是我最親最親的人,當我知道我舅舅的死訊之後,我恨不得立刻殺進大秦,殺光所有的秦人,也包括你。但是我知道,憤怒代替不了現實,我現在不應該和大秦為敵。我們是朋友是兄弟,但我們卻屬於不同的陣營。之前我們打了那麽多次,你殺了我不少人,我也殺了你不少人,你恨我嗎?”
成蛟:“不恨,我隻想超過你,證明我比你強。”
冒頓:“我也是,所以,我把我舅舅的這比仇恨記在秦人身上,記在秦始皇身上,但絕不放在你身上。”
成蛟伸手搭在冒頓的肩上說到:“謝謝你,謝謝你還一直記著過去的情分。走我們去喝酒。”
冒頓:“你頭上冒汗了,你究竟怎麽了?”
成蛟:“沒什麽,來,我們喝酒。”
成蛟拉著冒頓走向已經布置好的桌岸邊,冒頓的雙眉緊皺,他能感覺到成蛟的手在微微發顫。
倆人坐好之後,成蛟拍拍手,他的親衛抬著三個大箱子放在冒頓身後並打開了箱蓋。箱子裏沒有金銀珠寶,有一箱子的竹簡,一箱子的袍服和四季戴的冠,還有一箱子是成匹的錦緞和茶葉,這些東西在匈奴都是難得一見的好東西,冒頓的雙眼被那一卷卷的竹簡吸引。
冒頓:“這是什麽書?”
成蛟:“九嵕書院每年都會舉辦詩會,這是曆年來詩會優勝者的詩文匯編。”
冒頓:“好!這我可要好好看看。不過那些衣袍就免了吧,如今我已經習慣了匈奴的衣衫,而且你叫我在什麽場合穿這些衣衫呢?”
成蛟:“下次見麵的時候穿給我看,告訴你,這些衣袍和我的一樣,穿起來咱倆就跟兄弟一樣。”
冒頓哈哈大笑,他來到箱子邊從裏麵拿起一套在自己身上比劃著。
冒頓:“很久沒穿過這樣的衣袍了,這料子又軟有滑摸著真舒服。”
成蛟:“你現在就穿吧,讓我看看。來人,幫助大單於換衣裳。”
兩個侍女來到冒頓麵前躬身施禮之後,一個為冒頓解開鎧甲一個為冒頓梳理頭發。冒頓的臉紅了,因為他身上的味道比較大,以內他看到兩個侍女努力抑製著自己想要嘔吐的欲望。
冒頓:“兩位姑娘,為難你們了,其實以前我在鹹陽住的時候和長安君一樣的,身上沒味。”
成蛟哈哈大笑說:“下次再見麵記得提前洗個澡,你身上不僅有牛羊的味道還有一股血腥氣。”
冒頓:“在匈奴這個味道才是男子漢應該有的味道,隻有女人才往自己身上臉上抹胭脂。成蛟,你何時填了這麽個臭毛病。”
成蛟:“我這不是常年鎮守邊關臉都被風吹黑了嘛,我上點胭脂就顯得比你白,你就是比不上我,我贏了。”
哈哈哈哈哈,冒頓和成蛟同時哈哈大笑起來。此時,冒頓已經換好袍服,隻是他的頭發太粗太長也太亂,侍女隻能勉強給他梳了個發髻,隨後用玉簪別住。此時的冒頓完全變了樣,他伸開雙臂在成蛟麵前轉了個圈之後問:“怎麽樣,我有沒有過去的風采?”
成蛟左看右看之後說到:“嗯,怎麽看怎麽別扭!”
冒頓:“哈哈哈哈,能不別扭嗎?我自己都覺得別扭。不過這是你給的,我一定好好珍藏,沒事拿出來看看穿穿。冒頓,多謝成蛟兄厚賜。”
成蛟:“客氣了,你送本君那麽多財寶本君也沒說個謝字,你我之間不必客套,坐吧。”
兩個侍女為二人滿上酒布上菜隨後跪坐在一旁聽候吩咐,冒頓和成蛟同時舉杯隨後一口喝幹。
冒頓:“好酒,二十年綠醉果然夠勁。成蛟,你怎麽了?”
成蛟雖然麵色不改,但冒頓可以看出來他在努力的把酒往下咽,冒頓甚至可以感到成蛟的痛苦。冒頓正要起身,成蛟卻抬起手來示意冒頓坐好,成蛟終於咽下了這杯酒。
成蛟:“啊,喝的急了,頂在嗓子這了,好不容易才咽下去。”
冒頓疑惑地看著成蛟,半晌之後才說:“咱們慢慢喝,不急。”
成蛟:“好。”
冒頓:“當年我殺了我阿爸成了大單於的時候,你跟我說誰有本事這河套地就是誰的。那你覺得咱倆誰有本事?”
成蛟指指自己說:“我。”
冒頓:“我已經把東胡滅了,可你呢,你滅了誰?”
成蛟:“滅了東胡不完全是你的本事,要知道漁陽一戰東胡精銳盡喪,而且後來東胡還鬧了瘟疫牲畜、人口損失巨大,這才給了你可乘之機。”
冒頓:“你說的我不反對,但是畢竟東胡霸占草原多年,雖然實力下降但底蘊猶存。若不是我采用計策迷惑捉鹿,恐怕能不能滅他還在兩可之間。不管怎麽說,我滅了東胡,今後草原之主的位子就是我的。”
成蛟:“你隻是滅了東胡本部,東胡其他部族遠走他鄉不願歸順你,你要一個接一個的去征討去收服。東胡之外西邊還有羌人、月氏,南麵還有我大秦,你成為草原之主的道路還很長呢。”
冒頓:“我不想和大秦為敵,所以,這場戰爭就此了結。我退出河套,如何?”
成蛟:“來人,記下。匈奴大單於冒頓說要把河套地讓給大秦。寫好後讓大單於簽字畫押。”
冒頓:“慢慢慢,本單於再跟你商量,並未最終決定,你不能更這樣。”
成蛟:“在我麵前不要刷心眼,有話不妨直說。”
冒頓:“大秦滅六國,我沒給你們搗亂吧?反倒是你呀我的好兄長,你卻一塊塊的把河套地從我手裏奪去,你這樣做非君子所為。”
成蛟:“兄弟,你一個匈奴大單於跟我說什麽君子所為,你殺了東胡王也就算了,還把人家的頭骨做成酒碗,難道這使君子所為?”
冒頓:“我舅舅都死了,陰山之南的匈奴部族十去七八,這難道還夠嗎?”
成蛟:“你待怎樣?”
冒頓:“我也不貪,界線恢複到去年的樣子就行。”
成蛟:“用你們匈奴人的話,吃進狼嘴裏的肉你還指望狼會吐出來?”
冒頓直起身端起酒杯說:“此事以後再議,你說的不錯,我們西麵還有羌人和月氏,我滅了東胡之後,月氏和羌人已經悄悄結盟,看樣子是要聯手對付我。此時我的確不應該再和大秦為敵,而且我也不想和大秦為敵。成蛟,你我連喝三杯,喝完三杯酒,河套地就是你的。聽清楚,本單於說的是河套地是你,長安君成蛟的而不是大秦的!”
成蛟:“我的就是大秦的,你這樣說不是因為麵子,你是想給自己留有餘地。告訴你,疆土乃國之根本,容不得半點差池。你若說河套地是我大秦的,我就跟你喝這三杯酒,若說是我的本君絕不喝。”
冒頓:“成蛟,你是不是很疼?本單於回來的路上問過參戰的匈奴勇士,他們說你受傷了,而且傷的不輕。”
成蛟:“哈哈哈哈,沒錯,本君是受傷了,而且就要死了,你可以趁機收取河套之地了。哎呦,疼。來人,把本君的藥拿來。”
侍衛趕緊為成蛟送上藥,成蛟大口的喝下,又把藥丸扔進嘴裏咽下,他那動作顯得急不可耐,完全不避諱冒頓就在眼前。
冒頓的眉頭皺了起來,其實那些參加河套之戰的匈奴殘兵根本不知道成蛟受傷的事情,因為當時看到那個匈奴射雕手偷襲成蛟的人咋已經變成了河水中的死屍,那些在岸邊的匈奴騎兵正在躲避密密麻麻的弩箭弩槍,哪有功夫看河裏發生了什麽。再加上成蛟掩飾的很好,所以匈奴人根本不知道成蛟受傷的事情。冒頓之所以這樣說,是在詐成蛟。
這麽多年來冒頓和東胡血戰,慘烈的場麵見過不少,忍受傷上之後有什麽反應是啥表情冒頓清楚得很。從見到成蛟開始他就有所懷疑,尤其是再喝第一杯酒的時候。但是現在,成蛟當著他的麵吃藥確認冒頓對自己的判斷產生了動搖。
冒頓:“難道他是故意演戲給我看?他假裝受傷好騙我和他開戰。可是這有什麽好處呢?白宣已經南征百越了,大秦沒有多餘的兵力來支援榆林塞,難道成蛟就不怕我真的和他開戰?不對,成蛟這個人膽大心細但絕不是魯莽之輩,他定是有所依仗,我不能被他騙了。”
成蛟:“冒頓,你想什麽呢?”
冒頓:“哈哈,之前說好喝酒不談正事的。你看,這就都沒法喝了。來人,為長安君烤的羊好了沒,趕緊端上來。”
冒頓的侍衛把整隻的烤羊端了上來,侍衛長借著機會在冒頓耳邊說:“大單於,成蛟下車的時候是被侍衛扶下來的,而且他走路的姿勢很怪異,走的也很慢,似乎是左邊身子不舒服。”
冒頓擺擺手,侍衛長退到一邊。冒頓親自割下最肥美的肉親手端到成交麵前。
“來吧,知道你饞這一口,這可是地道的匈奴烤羊啊,快嚐嚐。哎呀!”
冒頓裝作手一滑,裝著羊肉的托盤瞬間傾斜,冒頓做出驚慌失措想穩住托盤的架勢,但他的右肘去惡狠狠撞在成蛟的左肩上。
“嗚!”
成蛟悶哼一聲身體換了換但最終挺住,但是,冒頓清楚地看到成蛟的額頭上冒出了黃豆粒大的汗珠。
冒頓:“成蛟,我把你撞疼了吧?”
成蛟:“無妨,都是見慣生死的,算什麽!來,我們好好喝一頓!”
冒頓按住成蛟的手說:“你別喝,我替你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