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3章 秦頌(中)
清晨,高漸離慢慢睜開雙眼,室內有些幽暗,高漸離知道那是薛譚和秦娥怕他受寒,所以放下了厚厚的幔帳並且確保沒留下一點縫隙。除此之外,室內還擺了三個炭火盆子,雖說這時候盆中的炭火早已經熄滅,但室內依然暖洋洋的,高漸離的一隻手臂露在外麵都沒覺得冷。
高漸離坐起身來伸手拿起榻邊矮幾上的茶壺,包裹在厚厚的熊皮套子裏的茶壺還沒涼透,倒出來的茶水還有一絲溫度,就是因為有著一絲溫度讓進入口腔中的茶水不僅不會冰冷刺骨,反而更合適酣睡一夜口幹舌燥的高漸離暢飲解渴。
昨夜高漸離睡得很不踏實,好幾次都是剛剛睡著就哭著醒來,薛譚就守在榻邊寸步不離。每一次高漸離驚醒之後,薛譚都會悉心安慰一番然後再侍奉高漸離躺好同時在他的雙眼部位太陽穴部位擦上藥物,那清涼的的感覺很是舒服,高漸離不一會就會再次進入夢中。
但是沒過多久就會再次驚醒,就這樣反複折騰了好幾次。薛譚知道師尊的內心裏正在天人交戰,薛譚相信隻要過了這一夜,師尊高漸離就會成為大秦的高漸離了。
當高漸離要求薛譚多給他上些藥之後,薛譚開心極了,他把藥水抹了一次又一次。每當高漸離出現要被驚醒的征兆的時候,薛譚就會立刻將藥水抹在高漸離的雙眼和太陽穴部位。這一次高漸離再也沒驚醒過,一直睡到了現在,而薛譚的藥這一晚上就用去了大半瓶。
此時,高漸離喝了茶水之後,頭腦逐漸清醒起來。他發現自己的精神異乎尋常的飽滿,雙眼也不再酸澀腫脹。自從高漸離見過朱亥並出賣了他之後,高漸離每晚都是以淚洗麵的,所以每天早上醒來雙眼酸澀腫脹難受極了。不過今天卻沒有一點不舒服的感覺,高漸離知道那定是薛譚的藥起了作用。
高漸離知道薛譚昨夜受了自己一宿,現在肯定是睡得正香,所以高漸離也不忍心打擾薛譚,他自己站起身來摸著黑把靠窗的一副帷幔拉開。在平常,隻要拉開這道帷幔屋子裏就會大亮起來。但今天高漸離拉開帷幔之後卻感到屋子裏的光線沒有以前那般亮堂,眼前仿佛多了一層黑色的紗帳。
高漸離疑惑地伸出雙手摸著窗台,他確認那裏絕對不會有別的紗簾帷幔之類的東西。難道陰天了?高漸離推開了窗子,一股寒風呼嘯著灌入室內。高漸離渾身打了個哆嗦,但他看到外麵的天地依舊是朦朦朧朧的。
“薛譚,薛譚?你在哪裏啊。”
高漸離著急的喊著薛譚的名字,隨著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薛譚一邊係著袍子一邊跑了過來。
“師尊,您是不是又做噩夢了?”
高漸離:“這,怎麽這麽暗。”
薛譚:“師尊亡了麽,連著好幾天下雪,天總是黑沉沉的,今天比昨天還好一些呢。師尊若是覺得暗,弟子這就為師尊掌燈。”
薛譚一邊說著一邊將窗子關閉,並把屋內所有的油燈點燃,除此之外還在高漸離的桌案前點上了兩根蠟燭。室內瞬間被燈光照得亮堂堂的,似乎也變得溫暖多了。高漸離鬆了口氣,因為隨著燈光逐漸明亮,他終於可以看清室內的一切了,也可以看清薛譚的臉。
高漸離滿含歉意的對薛譚說:“你一夜未睡,可為師還這麽早的把你叫醒,為師實在過意不去。今天咱們師徒什麽都不做,就好好的歇歇,你就在為師的榻上睡。聽話,有你在,為師心裏踏實。”
薛譚一聽這話心裏既高興又感動,高興的是師尊的精神恢複了,感動的是師尊是把薛譚當成子侄輩來看待的。
薛譚高興的答應著,但他嚇跑了出去,他要給師尊端來溫水洗漱,還要和秦娥一起給師尊準備早餐。總之,隻有把師尊侍奉好之後,薛譚才敢踏踏實實的睡。
師徒三人的世界充滿溫馨和家庭式的樂趣,三人吃得飽飽的,秦娥又給房間內多加了兩個炭火盆子,這一下房間裏更加溫暖了。秦娥這樣做一是心疼師尊高漸離,二是為了讓心上人薛譚能暖暖和和的睡個好覺。
薛譚和秦娥有說有笑的收拾著室內,高漸離則早已經坐在桌案旁,打開了一卷竹簡,那是秦頌的開篇,用現代的術語來說就是秦頌這部音樂史詩的序曲部分。
高漸離小心的將開篇擺在架子上,隨後雙手在琴上調了調音,高漸離側耳細聽之後滿意的點點頭隨後拿起了撥片。築,是高漸離最拿手的樂器。築有十三弦,每根弦下都有立柱支撐。演奏時左手按弦的一端,右手執竹尺擊弦或用竹片撥弦發音。
築起源於楚地,因為其聲音悲亢而激越,所以在這個時代廣為流傳,占據了這個時代樂器之王的寶座,和現代的鋼琴的地位頗為類似。
高漸離彈罷序曲後停息手來,本來一起拍手讚歎的薛譚和秦娥一見高漸離的臉色不由得停住了喝彩之聲。
薛譚:“師尊難道對這曲子還不滿意?”
高漸離:“不是曲子的問題,為師方才才發現,是這築的問題。為陛下演奏的時候,固然要氣勢磅礴,可是五天的時間真的太倉促了。為師隻能把你和秦娥帶上,咱們三個勉強能讓陛下領會到這部秦頌的宏大和磅礴。為師彈奏主旋,你二人和之。可是為師發現,為師這把用慣了的築銀色還不夠高亢不足以彰顯秦頌的宏大。這,這讓為師如何在五天內找到合適的築哇。”
薛譚:“師尊莫急,弟子這就去找君侯還有趙府令,他們一定有辦法,大秦那麽多世家還怕找不到一把好築?實在不行,弟子請君去陛下的少府內去借。”
高漸離:“不必大動幹戈。為師早年跟隨師尊學藝的時候,師尊曾告訴為師,若想讓築音色寬廣高亢、嘹亮激昂隻要在做到兩點就好。一是加大築身空腔,而是想辦法讓築的下盤穩固,越穩固越好。這把築是為師親自督造,築身的空腔已經達到了最合理的程度,再大有害無益。所以隻能從穩固下盤想辦法了。”
薛譚:“師尊,的意思是想把築的底部加重嗎?那麽用什麽好呢?對了,我去找墨駿墨大夫的兒子,他是個冶煉金屬的天才,而且還特別崇拜師尊您。弟子叫他用青銅為師尊打一個底盤把築固定在地盤上就好了。”
高漸離搖了搖頭說:“築身和底盤分離起不到最佳的效果,必須鑲嵌在築身上才好。”
薛譚:“那,青銅底盤和築身合為一體倒也能辦到,隻是那地盤要想夠穩定就必須增大體量。師尊,這樣的築隻能推著走哇。”
高漸離:“那不行,那樣就奪了演奏者的風範,讓整個演奏失去了美感。不行!不用青銅,用鉛。”
薛譚:“對,鉛比青銅重就用鉛。師尊稍待弟子這就去找他,對了師尊,把築交給弟子吧。”
高漸離把築交給薛譚,同時吩咐到:“要快,不能再讓陛下等了。”
“弟子明白。”
這麽簡單的工藝在掌握著當今最高冶煉技術和各種工藝技術的大秦九嵕書院恪物院來說連一碟小菜都算不上。何況薛譚還是在趙高的心腹陪同下來的,那心腹隻把一塊牌子遞給恪物院的掌院然後所有的事情就水到渠成了。
隻用半天時間,一隻比原來重了五倍的築送到了薛譚手中,薛譚用力抱著築就好像擁抱著秦娥一樣。
薛譚:“多謝多謝,這下師尊該滿意了,告辭。”
趙高的心腹把薛譚送回了頌揚院,分手之際那心腹拍著薛譚的肩膀說:“但又所需,盡管開口。”
“多謝了。”
這把築讓高漸離很滿意,隻是薛譚覺得太重了,師尊抱著實在不方便。所以這把築平時都是端放在特製的琴案上。薛譚知道,等到為陛下演奏那天,師尊肯定是要親自抱著這把築昂首挺胸走件章台宮的。陛下肯定時滿臉欣喜的期待的看著師尊,等到演奏完畢,陛下定會重賞師尊,最主要的是師尊從此就會名揚天下。想著想著,薛譚禁不住笑出了聲,雖說他忙了半天可此時他卻一點倦意都沒有。
高漸離:“薛譚,天黑了麽?還是燈滅了?”
薛譚看看逐漸放晴的天空,再看看亮堂堂的室內,他不知道師尊為什麽會這樣問他。
“師尊,天晴了,燈的確滅了幾盞,師尊若是覺得暗,弟子再點上。”
高漸離:“既然天亮了就不要在浪費燈油,巴窗子打開吧。”
“師尊,開窗會冷的,弟子還是把燈點上吧。”
高漸離:“你那藥還有嗎?怎麽為師又覺得雙眼幹澀發癢呢。”
“師尊是累的,師尊躺好,弟子給您上藥。”
兩天後,薛譚的一瓶子藥全沒了,當他找趙高的心腹要藥的時候,趙高的心腹驚訝的瞪大雙眼問他:“沒了?真快就用完了,那可是一個月的量啊。”
薛譚:“你的意思是我用的太多?可是用了師尊就覺得舒服,沒覺得難受哇。”
心腹:“這個,這也是太醫研製的新藥,具體要用多少還不太清楚,興許大概這量也是可以的吧?”
薛譚:“定是可以的呀,若是不行肯定會難受的。既然不難受,那就是可以的。”
心腹:“嗯,有道理,這次給你兩瓶。”
薛譚:“求你個事,想辦法讓我師尊見見朱亥。”
心腹:“啥?你師尊是不是傻了,朱亥是逆賊必死無疑的。我告訴你早就定好了是桀刑的,錯不了。這時候見他那不是給自己找不自在嘛。”
薛譚:“我也是這樣勸師尊的,可是師尊說了畢竟相識一場,見最後一麵,陪他吃一頓飯喝杯酒,過往的恩怨就了了。”
心腹:“這事,我得跟我家府令說說。”
薛譚:“不說行嗎?私下裏見個麵,說幾句話,喝杯酒就行。”
心腹:“這個這個,黑冰台大牢可不是我說了算啊。這太難了。”
薛譚把幾個金餅子塞進心腹的袖子裏。
“幫幫忙吧,眼看著我師尊就要真心歸順大秦了,眼看著就要一舉成名了。就這麽點要求,這人情我和我師尊記你一輩子。”
心腹咬咬牙說:“成,等我消息。”
薛譚:“多謝,事成之後有必有重謝。”
薛譚回到高漸離居處,高漸離正和秦娥一起用餐,高漸離非常費力的夾起一個豆送進嘴裏。
薛譚:“師尊,他答應了。”
高漸離:“好,你再去趙墨駿的兒子,跟他買一種藥,喝了就死的藥。”
薛譚:“師尊!”
高漸離:“為師不忍看著朱亥千刀萬剮,送他個痛快吧。”
薛譚:“師尊,弟子幫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