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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4章 你最在意誰

  “秦封君河南,食十萬戶,君何功於秦?君何親於秦,號稱仲父!”


  這兩句話是分著問的,黃崆完全是按照嬴政的意思問的,黃崆在甘泉宮隻停留了一會兒,領了令牌就走,嬴政也沒有見黃崆,由此可見嬴政隻怕是早有此意,早就跟黃崆說過這樣的話,否則黃崆就是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這樣問呂不韋。


  這句話的前一句問呂不韋:秦國封你河南,食邑十萬戶,你呂不韋有什麽功勞哇?嬴政從一個滯留邯鄲的,連質子都算不上的王孫直至成為秦王,呂不韋在其中的做了什麽嬴政心中清楚得很。莫說是嬴政,先王子楚是怎麽當上秦王的嬴政心裏也是一清二楚。這一問不是明知故問嗎?不是,自古君王若問臣子這句話,其實是在告訴臣子,你的那些功勞在我眼裏屁都算不上!因為你得罪我了,讓我害怕了,所以你的功勞全情沒了!

  呂不韋為大秦謀劃這麽多年,沒功勞也有苦勞,況且呂不韋也不是一無是處,在大秦曆代相邦中雖比不了變法的商鞅但也算是可以和張儀比肩的人物,嬴政一句話就把他的功勞抹殺,呂不韋當然不服當然要抗辯,所以才說了那麽多自己的功勞,這是事實不容反駁。


  但黃崆根本沒在這個問題上跟呂不韋糾纏,而是矛頭一轉直戳呂不韋心中最不願被觸及的問題。


  “君何親於秦,號稱仲父!”


  這是在問:你呂不韋和秦國有什麽親緣?讓寡人叫你仲父!

  這句話直接擊垮了呂不韋的精神,當年他和白宣一起聯手挫敗了華陽太後的陰謀,之後又接連挫敗麗榮王後的陰謀,直到最後樊於期策反成蛟失敗逃出大秦,麗榮餘黨才算被肅清。還記得鹹陽血夜嗎?嬴政為何大開殺戒,不就是因為麗榮餘黨利用呂不韋和趙姬的曖昧關係大造輿論詆毀嬴政嗎。說實話從挫敗華陽太後的陰謀開始呂不韋對嬴政究竟是誰兒子就有所猜疑了,後來趙姬為了避免呂不韋獨攬大權幹擾嬴政親政,哄騙呂不韋說嬴政是呂不韋的兒子,從那時開始呂不韋是從心裏把嬴政當兒子看。甚至有一段時間呂不韋還幻想過是不是要自己登上王位然後給嬴政改個姓,但是有白宣在這個心思也隻能是想想而不敢落實。但不得不說,呂不韋真的以為嬴政就是他兒子的。


  如今嬴政的一句話直戳呂不韋的痛處,呂不韋仿佛看到年紀僅二十二歲的嬴政那充滿憤懣和不屑的眼神,嬴政詞鋒如刀,刀刀封喉。瞬間將呂不韋內心深處的僅存的幻想,奢望,期待全部擊碎,呂不韋崩潰了,他趴在地上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他知道,嬴政再不是那個天真單純的小政了,他的羽翼已經豐滿,深藏在血脈深處的虎狼之危已經顯露出來。嬴政已經殺了一個嫪毐,若不是呂不韋樹大根深很多重臣為他說情,更有白宣袒護,否則呂不韋隻怕是緊跟著就步了嫪毐的後塵。但現在想來,這也成了嬴政忌憚呂不韋的原因之一。


  不管呂不韋怎麽委屈,怎麽為自己辯解但他總是繞不過趙姬這道坎,人在做天在看,即便是呂不韋及時抽身但對嬴政的傷害已經造成,這是無可挽回的,而這也恰恰是呂不韋無法也不能辯解的。怎麽辯解呢?難道呂不韋對嬴政說是你爹搶了我老婆,而你娘當時就懷著你。難道讓呂不韋對嬴政說是你娘纏著我不放的,其實我也不想那樣。如果呂不韋真敢這樣說,怕是死得更快甚至會舉族皆滅。


  呂不韋也明白,造成今天這樣的個結果除了他和趙姬的關係之外還有一點就是呂不韋的政見與嬴政並不相符。嬴政最崇拜的祖上是秦繆公和秦孝公,最服膺的是霸王之道,最欣賞的是商鞅變法時確立的以耕織為榮、以斬首為勇的法家路線,最崇尚的是權力和刑法。


  而呂不韋在執政中卻對此有所糾正。過去,秦國是尚首功之國,作戰以斬殺敵人首級數目作為戰勝之標誌,動輒斬殺人數以萬計。呂不韋執政以後,鼓吹“以義兵誅暴君”,秦國對外戰爭中攻占之地雖多,但殺戮卻大大減少,若幹次大的勝利戰爭,史書卻找不到秦軍的斬首紀錄。更為明顯的是,呂不韋在《呂氏春秋》一書中並沒有把法家擺在最顯著的位置,反而最推崇道家,提出走講仁政、崇王道、尚君德之路,試圖使崇尚“霸道”的秦國變成崇尚“仁道”的國家,這就好比逼著一隻猛虎隻能吃草不能吃肉一樣,分歧和衝突日積月累肯定是要爆發出來的。


  最後一點就是自古以來君主最忌憚的功高震主,呂不韋方才表述自己的功勞的時候就說過,他先後扶持子楚、嬴政兩個王上台,其功不可謂不高。他扶持年幼的嬴政上台,自然有一種權威,嬴政都稱之他為“仲父”。或許呂不韋自己感覺不到,但是每有呂不韋在場的時候,嬴政都會感到有種壓力,這就是所謂功高震主。


  嫪毐謀逆牽連到呂不韋,嬴政想解決他時,朝中上下竟然為他說情的人那麽多,可見其勢力有多大。呂不韋被遣送出都城鹹陽時,他的幾千門客居然沒有作鳥獸散,投靠新主,反而死心塌地的跟隨他去了河南,可見呂不韋凝聚力之強,人們對他東山再起的希望之高。這也是為何白宣提醒呂不韋要低調要小心的原因所在。


  呂不韋回到洛邑後,前往拜訪的各國使節居然絡繹不絕、相望於道,可見呂不韋的名氣有多大、聲望有多高。有聲望名氣大一支部會在乎,即便在乎也至少不會產生殺了呂不韋的心思。嬴政忌憚的是呂不韋對秦國了解那麽深,萬一被其他諸侯國挖去利用對秦國絕對是巨大的威脅。


  這一點上,嬴政和秦昭襄王誅殺白起的做法不謀而合,我不用的東西誰也別想用!


  嬴政隻用了兩句話就讓呂不韋心如死灰,所有的驕傲和尊嚴被嬴政拽下來摔在地上狠狠地踐踏。呂不韋還能說什麽呢,怨什麽呢。過她每遇到子楚或者呂不韋會成為一個富可敵國的大商人,也會有一個他愛的妻子還會有一對兒女。盡管不大可能青史留名,但至少他活在當下活的很舒坦。


  如果呂不韋沒有和趙姬的感情糾葛,而白宣也被埋沒在邯鄲城外的黃土之中的話,或許現在他依然還是大秦相邦,當他老邁的不能理政時才會把權利還給已經胡子老長的嬴政。


  如果如果,有很多種如果和可能,但都不是真的,到了這時候任何假設都沒有半點意義,呂不韋隻能麵對現實。


  呂不韋緩緩直起身子抬起頭看著黃崆,他那張臉仿佛一瞬間老了二十歲。


  “呂不韋,有罪。無功,請罰!”


  黃崆斜了一眼趙高,趙高哆嗦著打開錦囊取出王詔。


  “王有命,命呂不韋極其家眷遷居巴蜀,即刻啟程不得有誤!”


  呂不韋麵如死灰的臉上瞬間有了光彩,他顫抖著問道:“趙府令,這,這是大王親下的詔命嗎?”


  趙高:“是啊,絕對是。文信侯若是不信,您可以驗看。”


  呂不韋一把搶過王詔仔細的看了三遍,猛然間他仰麵朝天哈哈大笑。呂不韋在笑,可他的眼淚卻肆意的流淌。沒有賜死,沒有奪爵,沒有誅族,甚至沒有收回封地,僅僅是全家遷徙巴蜀而已。


  “哈哈哈哈,大王,您到底還是顧念舊情的,您還是舍不得老臣的。謝大王,謝大王~~~~~”


  “咳咳咳,拿來我看。”


  黃崆的手伸向趙高。


  趙高:“少府,這是大王親筆所書,不會錯的。”


  黃崆:“給我!”


  趙高一哆嗦趕緊把王詔遞給黃崆,黃崆當然知道這王詔是真的,因為嬴政是當著他麵寫的。但是,嬴政寫完這道王詔之後對黃崆說:“他見到這道王詔肯定會笑,前往巴蜀必得返回關中必得路過鹹陽,到了鹹陽特也就去不了巴蜀了。因為寡人的大兄絕對會把他留在關中留在白家別院的。若是大兄開口,寡人隻能詔準。大兄這是在用寡人對他的信賴做交易,也是用寡人最看重的和大兄之間的情義做交易。黃崆,若有機會你代寡人去趟洛邑,你去問問呂不韋。你就說寡人問他:秦封君河南,食十萬戶,君何功於秦?君何親於秦,號稱仲父!嗬嗬,不知道他能不能明白寡人的意思,也不知道他有沒有那個勇氣讓寡人和大兄之間的情誼不受半點損害。”


  黃崆最在意的是兩個人,一個是嬴政另一個就是白宣。所以,他早已打定了主意。


  “趙高,你出去,本少府要和文信侯說幾句話。”


  “少府,這是大王的詔命,少府三思。”


  “出去!”


  趙高慌忙退了出去,黃崆坐在呂不韋麵前掏出手帕遞給呂不韋。


  “文信侯,在大秦你最不希望他出半點閃失的人,是誰?換句話說,你最在意的人,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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