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章 寡人準了
秦王政五年的初夏,又到了袁家村的那顆梧桐王花開的時節,本就高大得需要仰視的梧桐王長出了茂密的葉子,如此一來站在樹下根本就看不到樹頂。偶爾有一片葉子掉落定會引起孩童們的歡呼,因為那一片葉子太過巨大,就像一個巨人張開的手掌一樣,大小足以將一個兩三歲大小的孩子全部覆蓋。
這樣的葉子是孩子們最好的玩物,因為隻需要四五張就能搭起一座小小的綠色的窩棚,就可以讓幾個孩子玩起過家家的遊戲。當然,在這個時節一般的梧桐樹的葉子不會掉下那麽多,除非遇到暴風雨才會。但是梧桐王的樹葉卻比一般的梧桐樹掉的快,因為梧桐王的樹葉太大太重了,即使沒有暴風雨也會被自己的重量壓斷柄部掉落下來。沒到這時候,路過的男女就會撿起樹葉舉過頭頂當做遮陽的傘兒,也可以豎起樹葉把倆人遮住以免別人看到倆個人正在慢慢靠近的唇。
初夏的梧桐王漂亮極了,滿樹都是悄無聲息的淡紫色的花朵,抬眼望去,那花朵似一盞盞紫色的小金鍾掛在樹上,在微風中搖曳著,煞是好看。
一陣春風吹過,桐花如天女散花,紛紛揚揚飄落下來。這又會引起孩童的爭搶,因為梧桐王的的花朵很大,四五歲的孩子撿起一朵往腦袋上一扣,就是一頂喇叭狀的紫色的帽子。梧桐花既好看也好聞,花開的時間也長。花開的時候,一出大門便能聞到它那淡淡的花香中夾雜著的絲絲香甜味道,沁人心脾。抬頭望去,高大的梧桐王的樹冠上掛滿了一團團一簇簇紫中帶粉的花朵。
一簇簇這樣的花朵,把整個樹冠妝點的猶如一朵巨大的紫雲。紫色在華夏先民的心目中是著祥瑞和富貴,這棵梧桐王和白家別院巍峨壯觀的院門組合在一起就成了一副意義非常好的畫卷,“紫氣盈門”。
所謂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這樣的布局在內行人看來就對是富貴至極的風水局。現在,呂不韋就站在車上目不轉睛看著梧桐王和白家別院讚歎不已。
其實不僅是呂不韋就連嬴政也很眼紅這塊地方,白家別院地處整個袁家村的製高點,整體高度又在九嵕宮、九嵕書院和軍帥府之上,再加上這棵象征富貴吉祥的梧桐王,堪稱貴氣逼人的存在。也幸好這是白宣的宅子,否則說不定嬴政就會據為己有了。
凡事跟白宣走得近的人到了白家別院都有一種到了自己家的感覺,段玲瓏來過很多次但這次卻是以秦王妃的身份來的。沒有那種莊嚴肅穆,也沒有降階相迎的儀式,嬴政就這樣拉著段玲瓏的手大大咧咧的走進了白家別院的大門,這讓段玲瓏錯以為這座別院其實是王家的別院才對。
到了這成蛟也沒了方才的謹慎,此時他徹底放鬆下來,又開始咋咋呼呼起來。白家的仆役都試試各司其職,都知道自己該幹什麽,用不著誰來指揮,所以成蛟的指手畫腳顯得很多餘,然而成蛟卻樂此不疲。
白家的庭院布置無一處不精致,無處不體現著古人崇尚的深諳師法自然之道,但又特別注重細節的打磨,讓整座庭院自然卻不荒野,精致又不失野趣。段玲瓏坐在木製的露台上沐浴著陽光聞著梧桐花的幽香整個人都醉了,任憑嬴政怎麽叫都不肯進屋。
呂不韋直接去了白宣的書房,他想找幾本書順便看看有沒有可能發現白宣新的發明。
至於蒙毅、王離等人自然是換上獵裝牽著獵狗直奔山中而去。此時,成蛟來到嬴政身邊坐下,親手給嬴政倒上了茶。
“王兄請。”
嬴政:“剛才寡人衝你發了脾氣,是寡人不對,你莫要跟寡人計較也不要記恨寡人。”
嬴政就是這個脾氣,即使知道自己做得不對也是不肯低頭的,比如方才這道歉,化作一般人指定會說剛才是哥哥不對,你甭跟哥哥一般見識。而話從嬴政嘴裏說出來就顯的那麽隨霸道,仿佛是在告訴成蛟,我不生氣了所以你也不能生氣一樣。君王嘛,就是這樣的,即便錯了那也是因為別人的原因才錯的,所以不管怎樣錯都是別人的。
“成蛟不敢,成蛟無能,不能替王兄分憂,被王兄斥責也是應該的。”
嬴政:“你能這樣想寡人很高興,不過你還應當像從前一樣,父王隻生下你我兄弟,寡人不希望你跟寡人之間有任何隔閡。”
成蛟:“不會的,成蛟自小就被王兄照顧,在成蛟心裏王兄比師尊還重要。”
嬴政笑了,他伸手刮了成蛟的鼻子一下,隨後哥倆笑了起來。這是哥倆之間表示親昵的小動作,就是這樣一個動作之前哥倆之間的生疏感瞬間消散。露台上的段玲瓏聽到笑聲回頭看了一眼,她看到嬴政和成蛟肩靠著肩一起觀賞一座青玉山子的時候,段玲瓏的眼裏滿是溫柔。
此時嬴政抬頭看了一眼段玲瓏,隨即衝她一笑。
嬴政:“不過來看看嗎?這是大兄自己動手雕的,隻是還沒雕完。”
段玲瓏不想打擾哥倆待在一起的氛圍,所以她搖搖頭說:“玲瓏想為大王和長安君畫一幅畫。”
嬴政:“早就聽說你是才女,琴棋之能寡人知道了,這書畫寡人還沒見過,不妨讓寡人和成蛟見識見識。黃崆,為王妃準備桌案畫筆等物。”
戰國時代的繪畫藝術,大致包括宮殿寺觀壁畫、墓室壁畫、帛畫等門類,題材也是從相當廣泛了。帛畫因畫在帛上而得名,帛是一種質地為白色的絲織品,帛畫就是在這種絲織品上用筆墨和色彩描繪人物、走獸、飛鳥及神靈、異獸等形象的圖畫。這種帛畫興起於戰國興盛於漢,在紙張出現之前一直是華夏繪畫藝術的主流。
黃崆很快布置完畢,段玲瓏將帛鋪平固定之後準備好筆和顏料然後端坐在那裏仔細觀察嬴政和成蛟的一舉一動。黃崆不知從哪找來了兩片梧桐王的矩形葉子讓兩個宮女一左一右擋住了段玲瓏頭上的陽光。
段玲瓏看到白宣和呂不韋順著小徑走來,當白宣看到這個情境的時候,他拉住呂不韋隨後把眼光射向段玲瓏。段玲瓏微微一笑,白宣點點頭隨後拉著呂不韋轉向別處。
軒室之內,嬴政說到:“看不太明白大兄雕的究竟是什麽,似乎是一片山巒,可山巒上緣何有一道彎曲的城牆?山上建城牆作甚?”
成蛟:“我也不甚明了,許是師尊隨手雕的?”
嬴政:“不會,以大兄的性格這麽大一塊青玉他是不會隨意雕刻的,他舍不得。”
噗嗤一聲,段玲瓏笑了。嬴政把笑著對段玲瓏說:“不準告密。”
段玲瓏:“知道啦。”
嬴政對成蛟說:“寡人也是在說你。”
成蛟:“啊?小弟怎會告密呢,王兄但請放心。”
嬴政笑嘻嘻的看著成蛟:“什麽時候你成了家,哥哥才會真的放心。那時你找哥哥有何事,不會隻是給你嫂子送一隻狗吧?”
成蛟略一沉吟隨後說到:“王兄,小弟如今也十五了,不想總是這樣渾渾噩噩的。那天王兄答應讓小弟去北地三郡曆練,小弟甚是開心,今天去找王兄就是想問問何時啟程。”
嬴政:“你想何時啟程?”
成蛟:“自然是越快越好哇。”
嬴政:“嫪毐、李信、章邯、蒙毅、王離你隨便挑,你挑哪個哥哥就讓哪個做你的軍司馬。”
成蛟:“王兄,離哥和李信他們四個不是另有安排嗎?嫪毐不是王城衛尉兼任鹹陽衛戍的軍司馬嗎?”
嬴政:“你是寡人的弟弟,又是第一個到北地三郡曆練的王族子弟,寡人必須給你最好的。”
成蛟:“王兄,臣弟,臣弟想要樊於期。”
成蛟期待的看著嬴政,他明顯看見嬴政臉上有一絲失望的神情一閃而過,成蛟心裏咯噔一下瞬間緊張起來。沒想到片刻之後嬴政說到:“準了。大兄已命樊於期組建新軍,駐地應該是在北地郡義渠縣,你可滿意?”
“多謝王兄,臣弟還有一件事請王兄應允。”
嬴政:“說吧。”
成蛟:“我想帶著冒頓去。”
嬴政:“你不怕他跑了?”
成蛟:“王兄,其實臣弟一直在想,若能利用冒頓挑起匈奴內鬥這對大秦是有利的。王兄試想,若是頭曼再有個兒子而且尤特別寵愛這個兒子,那麽冒頓這個質子就變得毫無價值可言。與其讓他留在鹹陽混吃等死,不如讓他跟我去北地或許會有意想不到的用處。”
嬴政自始至終麵帶微笑的看著成蛟,但成蛟說完這句話的時候,嬴政問他:“這是誰教你的?”
成蛟:“這是臣弟自己想到的。”
嬴政:“真的?”
成蛟:“嗯,真的。”
嬴政:“寡人準了。”
“啊!王兄你答應了,太好了,多謝王兄!”
嬴政抱住成蛟說到:“成蛟,哥哥要告訴你,不論將來如何,你都是我的弟弟,咱們是一家人。”
成蛟:“臣弟明白,臣弟記住了。大哥,我想跟你喝酒。”
嬴政:“黃崆,拿酒來!”
段玲瓏:“臣妾還沒畫完呢。”
嬴政:“繼續畫,一定要把我們兄弟灑脫不羈的樣子畫出來。”
成蛟:“王嫂,你一定要把我畫的英俊威武啊。”
兄、嫂、弟三個人的笑聲傳出很遠,在隔壁的竹林裏的一座亭子內,聽到笑聲的白宣將手中的黑棋子扔進棋盒之後對呂不韋說:“小弟認輸。”
呂不韋:“這盤棋你輸了,可另一盤棋卻一直在你掌控之中。阿宣,這樣做不怕大王恨你嗎?”
白宣:“若是結果如我所願,大王不會恨我。”
呂不韋:“都說你能掐會算,起初我不信,現在我信了。阿宣,你個為兄算算。”
白宣:“算什麽?”
呂不韋:“就算算為兄是怎麽死的。”
白宣:“怎麽死的我不知道,但一定是小弟陪你到最後時刻。”
呂不韋的臉上頓時一片輕鬆,他把右掌伸到白宣麵前,白宣哈哈一笑舉起右掌和呂不韋猛地拍了一下。
黃崆:“相國、君侯,大王請二位赴宴。”
呂不韋緊緊攥著白宣的手說:“賢弟,今晚共謀一醉?”
“不醉不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