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合縱伐秦(九)
新鄭方向上,蒙毅率領十萬秦軍和楚魏聯軍稍一接觸就主動放棄了新鄭城,蒙毅邊打邊後退完全按照白宣的計劃執行,楚魏聯軍每前進一步都受到來自四麵八方沒日沒夜的騷擾和阻擊,每遇到一座城池都要奮戰一番之後才能拿下。
但是聯軍發現他們沒戰力一處城池之後,那裏的府庫糧倉都是空的,就連百姓家的存糧也僅僅夠吃幾天的,最重要的是每座城裏能找到的百姓寥寥無幾。這倒不是說秦軍很得人心,這裏本是韓國故地,百姓們心理還有韓王,可是架不住秦軍嚇唬。再說就算目不識丁的老百姓也明白,仗一打起來誰也不會在乎你是誰的子民,所以這些百姓大多是攜家帶口逃出城避難,留下的也被秦軍收了多半的糧食。如此一來,楚魏聯軍想要借住當地百姓解決糧草供應的打算落空。
每當聯軍攻克一座城之後就必須停下來等待補充,盡管黃歇催的急,但齊軍負責的補給還是非常的不給力,隨著補給線的延伸這種情況越來越嚴重。從楚魏聯軍發起攻擊到攻占新鄭這五天的時間內,楚魏聯軍因為補給跟不上而不得不三次停止攻擊。
景陽氣得跟黃歇吵了一架,可是黃歇也沒辦法呀,秦軍的騷擾越來越猖狂,胡送糧草的齊軍幾乎每天都有傷亡,到現在為止齊軍死於護送糧草路上的將士就多達二萬餘人。齊國將士怨聲載道,後勝更是親自率隊押送糧草,很奇怪的是隻要是後勝親自來,盡管途中也會遇到阻擊但都會被擊潰,糧草也基本上能夠平安運達,也正是因為這樣才能讓楚魏聯軍攻下新鄭。
可是接下來攻擊陽翟就極其不順利,因為後勤補給的原因,楚魏聯軍的攻擊力度和速度大幅度下降,黃歇和龐暖曬先商量好的計劃嚴重滯後。
楚魏聯軍是這樣,燕趙聯軍那裏倒是攻擊順利,在龐暖的指揮下燕趙聯軍隻用一天就攻克壽陵,稍事整頓之後龐暖揮師直插蒙毅軍側背。
蒙毅按計劃收縮兵力大踏步的後退,與此同時蒙恬抽掉一半精騎襲擾阻擊龐暖軍。但是麵對集團推進的龐暖軍,蒙恬的襲擾也隻能起到部分遲滯的作用。至此,被遲滯在陽翟一線的楚魏聯軍終於攻克陽翟並迅速追擊蒙毅軍,但是隻追了一天就因為補給跟不上而不得不停止追擊。
就在這時,龐暖軍忽然轉向全軍直插修魚。這本是在意料之中的事情,因此蒙毅軍依舊按部就班的節節阻擊楚魏聯軍。坐鎮修魚的王翦也已經做好了阻擊龐暖軍的準備,但就在這時白宣親自趕到修魚城。
王翦:“君侯何故來此?”
白宣:“速速率領全軍撤出修魚與蒙毅匯合,在河內第與楚魏聯軍決戰!”
王翦一聽大驚忙問:“為何如此,難道要放棄修魚嗎?若如此,函穀關壓力太大啊!”
白宣沒說話,將一份沾滿鮮血的布遞給王翦,那布上隻有一句話。
“卑職傾盡全力也無法查明龐暖真實目的,但燕軍、趙軍各兩萬脫離本隊,在司馬尚統率下直奔蒲阪,將囤積於此的船隻全部運往河邊,附近船夫被抓捕一空。渡河意圖”
到這就中斷了,剩下的地方全被鮮血覆蓋。
王翦:“難道他真的要渡河?不可能,不可能啊!”
白宣:“龐暖用兵果然有獨到之處,他把自己的意圖掩藏的很好,真真假假虛虛實實。每一個都看著像是真的,但卻又有疑點。我不想再耽誤時機,因此我需要空出修魚,龐暖是什麽意圖隻要看他在修魚城前怎麽做就可以知道。”
王翦摸著鬢角上的汗說:“君侯,你這是在豪賭,贏了便是天翻地覆,輸了萬事皆空啊!君侯!”
白宣:“你敢不敢賭!”
王翦:“君侯,放棄修魚之後,我軍退路已斷,函穀關壓力大增。唯有全軍擊敗黃歇殺進楚國境內包圍巨陽才有回天之機呀。不如,讓蒙驁回來和蒙毅一起前後夾擊楚魏聯軍,老夫在這裏擋住龐暖。”
白宣:“蒙驁已經出征,他的目標是巨陽!”
哐當一聲,王翦癱坐在地上。此戰之前所有的部署白宣都是仔細劃分過得,各軍主將也都知道總的戰意目標以及自己該幹什麽與友軍如何配合。但是隱藏著的最大的戰略目標卻隻有白宣和蒙驁兩個人知道,白宣擺出了一個在函穀關前決戰的架勢,就是為了掩護偷襲楚國都城巨陽這個驚人的大膽目的。
但白宣遇到了一個老奸巨猾的戰術專家,龐暖的意圖到現在為止依舊不明。白宣不得不兵行險招,以修魚這座極具戰略意義的城池作為試探龐暖的誘餌。這個舉措要比奔襲楚都巨陽還大膽,正像王翦所得的一著不慎滿盤皆輸。
白宣:“王老將軍,你意下如何?”
王翦看著白宣朝自己伸出的手,看著白宣那張年青卻滿是堅毅的臉,王翦似乎再一次看到了大秦軍神白起。
王翦一把攥住白宣的手蹦了起來吼到:“賭了,就算讓龐暖攻下函穀關,但隻要把巨陽攻克,生擒楚王這仗也勝了。就算死傷過半,大不了多休養幾年。賭,賭了!”
白宣和王翦換了位置,十五萬秦軍大部分跟隨王翦開赴河內地和蒙毅會師,修魚隻有白宣的兩千衛隊和一萬秦軍。
白宣名人給蒙恬送去一道軍令,命蒙義火速集結揮師蒲阪。這道命令發出後,白宣率領一萬兩千秦軍悄悄離開修魚城迎著龐暖的二十萬大軍衝了過去。
距離修魚緊緊五十裏的一處平原上,一場遭遇戰剛剛結束,燕趙聯軍前鋒的三萬大軍經過一番血戰之後全殲了一萬秦軍。一萬秦軍全軍盡莫,三萬聯軍前鋒死傷超過兩萬三千人,也被打殘了。
強勁的風吹過屍體狼藉的戰場,殘破的軍旗在夕陽的餘暉中無力的飄擺。燕趙聯軍戰死者的屍體和秦軍將士的屍體交疊著壓在一起,無主的戰馬不時低下頭去拱著已經死去的主人。
唏律律~~~~~~
一聲聲的嘶鳴讓戰場上充滿蕭殺之氣,天空上黑壓壓的烏鴉發出了瘮人的叫聲。
將渠在親衛們的保護下漫步戰場,那慘烈廝殺場麵還在他的腦海中不時閃現。這一次的聯軍前鋒是以燕軍為主,和秦軍遭遇之初將渠還想放秦軍逃走,誰成想這一萬秦軍就跟抽了瘋一樣殺了過來,用前赴後繼都不足以形容秦軍的瘋狂,聯軍前鋒之所以傷亡這麽大就是因為燕軍被秦軍的瘋狂嚇破了膽,致使戰陣崩潰造成的。幸虧趙軍戰陣不亂這才擋住了秦軍的攻勢,也才讓占據絕對優勢的聯軍前鋒反敗為勝。
可即便是這樣,將渠依然是心有餘悸,他不敢多看那些戰死的秦軍一眼,好像隻要多看一眼那些戰死的秦軍會立刻複活並且會瞪著血紅的雙眼,怒吼著殺過來一樣。
“啟稟將軍,發現一個活的。”
不用說將渠已經看見了,在戰場的中央,一輛翻到的戰車前堆起了一個屍堆,一麵秦字戰旗斜插半幅旗麵鋪在地上。一位左臂被砍斷渾身鎧甲已經破碎的秦軍校尉晃晃悠悠的站了起來。
大秦軍製五車一長,十車一吏,五十車一率,百車一將,看這位校尉殘破鎧甲上的五色絲絛,他應該是一位百車將,也就是這隻秦軍中戰車兵的最高指揮官。
百車將穩住身形隨後看看逐漸圍攏過來的聯軍士卒,他輕蔑的咧咧嘴隨後右手一伸從翻倒的戰車上抽出一把長劍。看得出來這位百車將已經是強弩之末,因為他手中的長劍根本舉不起來,就垂在他身體一側,而且那長劍在不停的顫抖。隨著長劍的顫抖,一股鮮血順著劍身滾落下來,從劍尖上一滴接一滴的滴落。
將渠:“你,你若降,本將保你不死。”
戰場上一片寂靜,聯軍將士沒有跟著他們的主將一起大喊降不降,由此可見雖然他們勝了但心裏卻滿是恐懼。
百車將看看周圍毫無生氣的聯軍將士,隨後把目光轉向將渠。猛然之間,蒼涼悲壯的聲音從百車將的口中傳出。
“戰車輕小車廂淺,五根皮條纏車轅。遊環脅驅馬背拴,拉扯皮帶穿銅環。坐墊紋美車轂長,駕著花馬鞭兒揚。駕車章台街上走,遇到雪白一小娘(姑娘)。一眼就定三生緣,娶回家中奉爺娘。
四匹雄馬健又壯,馭手握著六條韁。青馬紅馬在中間,黃馬黑馬在兩旁。龍紋盾牌並一起,銅環轡繩串成行。婆姨俊俏人品好,爺娘鄰裏都讚揚。洗涮縫補樣樣會,讓我對她思念長。
四馬輕身步協調,三棱矛柄鑲銅套。一身鎧甲雲紋美,虎皮弓套鏤金雕。兩弓交錯插袋中,弓檠夾弓繩纏繞。兄弟袍澤齊上陣,打得列國望風逃。待到功成還家時,一家老小樂淘淘。”
百車將唱罷奮力舉起長劍顫巍巍指著將渠問到:“你可知道俺唱的是什麽!”
將渠:“唱你娶了個好夫人,你想回家見你夫人。”
百車將:“夜夜想回家跟婆姨過好日子,可你們這幫哈慫卻來搗亂,爺爺真想把您們都殺光!”
將渠:“咳咳,放下劍跪地請降,本將為你治傷,你隻要活著就能見到你夫人。”
百車將:“哈慫,你見過沒骨頭的大秦兒郎嗎!來吧,決一死戰!大秦!”
百車將怒吼一聲舉起長劍衝向將渠,相隔隻有幾十步的距離,百車將卻隻跑出四五步之後就踉踉蹌蹌,將渠歎了口氣揮了揮手。
嗡,上百支利箭射出百車將前進的腳步猛地停頓,他那高大的身軀立在原地,片刻之後慢慢撲到下去,他的身上紮滿了利箭以至於他的身體都不能躺在地上。他身後的大秦戰旗也被多支利箭射中,哢嚓一聲折斷半幅旗麵覆蓋在百車將的屍身上。直到秦字戰旗折斷時將渠才敢睜開眼去看那百車將。
“將軍,龐將主問戰場是否打掃完畢?”
將渠:“回稟將主,就說秦軍已被全殲,可以前進。”
“將軍,將主的意思是,命將軍立刻攻擊前進直驅修魚。末將是將主派來將軍麾下效命的。”
將渠怒吼一聲,誰也不知道他喊得是什麽,但都知道將渠發怒了。
但是傳令的是一個趙軍校尉,在將渠怒吼的時候,這校尉已經拔出了長劍冷冷的盯著將渠。
將渠無奈的下令:“全軍集結,攻修魚。”
在距離戰場十裏外的半山腰上,白宣站在一塊巨石上俯瞰整個戰場。他就這樣看著一萬秦軍以決死的勇氣血戰三萬聯軍,就這樣看著將士們一個接一個的戰死疆場。從戰鬥開始到結束,白宣紋絲未動。在白宣身後,兩千衛隊的將士們散落在密林之間,此時所有的人都跪倒在地淚流滿麵,每一個人的雙眼都熱淚長流,每一個人的眼睛都是血紅血紅的。聯軍繞過戰場衝向修魚,但是白宣依舊沒有動。
夜幕降臨的時候,龐暖的車進入了修魚城。當他見到將渠的時候笑著說到:“將軍用兵神速,竟然在天黑前就拿下修魚。老夫欽佩不已,但不知傷亡如何?”
將渠:“無一人傷亡。”
龐暖:“無一人傷亡!為何!”
趙軍校尉連忙回答:“啟稟將主,修魚城就是一座空城。”
嘶,龐暖倒吸一口涼氣,隨後大喊著:“全軍聽令速速撤出修魚城,我們上當了,中計了。快撤,快撤!”
將渠冷笑一聲問:“將主大驚小怪了,我軍不費一兵一卒拿下修魚等於控製函穀關入口,即便秦軍殺個回馬槍我們還有二十萬大軍在此怕個什麽?隻需堅守修魚等待春申君到來就好了,如此地利不占據將主難道另有圖謀?”
龐暖:“庶子焉知其中利害。這是那白宣布下的詭計,就是為了將我軍困在此處。我卻不上他得當,走,快走!違令者斬!”
聯軍連夜退出修魚後撤五十裏紮營,而這一切全被白宣看在眼裏。
“龐暖很謹慎啊。”
李信:“君侯,是否傳令王翦將軍回師?”
白宣:“不,我們等。我的一萬兒郎隻換這二十萬聯軍怎麽行呢。”
白宣的語氣平靜的還無感情色彩,但在李信聽來卻充滿殺氣。半夜時分,白宣依舊站在原地未動,李信勸白宣吃點東西都被他那陰森的眼神給嚇了回來。
當時間到了寅時,聯軍大營有了動靜。看著黑暗中偶爾出現的火光,白宣的心一下子踏實了,因為他已經判斷出龐暖的真實意圖是什麽,因為燕趙聯軍前往的方向赫然就是,蒲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