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7 章

  夜色茫茫, 東京的夜晚總是車水馬龍,又有些冷漠。


  已經很久,沒有獨自一個人徘徊在東京的夜晚了。


  也許是因為東京這個地方承載了太多的秘密, 政府高官, 國家機器, 被牢牢鎖住。


  壓低頭頂的貝雷帽裹緊披肩加快腳步,低頭穿過熙熙攘攘的人群,偶然略過街邊櫥窗裏的泰迪熊。


  毛絨絨的外表, 小小的身體,看起來可愛極了。


  大腦不知為何,浮現出一個努力墊腳趴在櫥窗上往裏看的小女孩, 執著的貼著玻璃與裏麵某個心儀的玩偶對視, 綻放甜美的微笑, 低聲說了什麽, 接著銀鈴般的笑聲響起,充滿童真。


  瞳孔漸漸渙散,記憶力的什麽東西暫時破土而出,抽出嫩芽,根莖牢牢依附皮肉, 吸取骨血為養分,一刻不停的彰顯存在感。


  光滑的玻璃上突然停住的女孩與過往窸窸窣窣的人群格格不入, 迷茫的望著自己的倒影, 像誤入集體的外來者,躊躇又不安。


  愣神之際, 膝蓋被猛地一撞, 視線與一個懵懵懂懂的孩童相遇。


  海藍色的大眼睛純潔無瑕的眨眨, 借著我的手撲在我懷裏, 揚起小臉,不好意思的紅了臉,軟糯糯的說了句姐姐好。


  一位神色匆匆的貴婦踩著高跟鞋過來道歉,領著戀戀不舍的孩童去往街道另一邊與自己丈夫相聚。


  身著西服提著公文包的青年微笑著摟著飛撲而來的兒子,接過妻子手裏類似禮物般的禮盒遞給一旁的等待已久的保鏢,拉著妻子進入車內,一家人有說有笑。


  神色不由得柔和一瞬,握在胸前的手微微攥緊,抿起嘴垂眸繼續向前。


  反正這種生活早已離我而去,現在想已經沒有什麽意義了。


  隻有再過不久,我就可以獲得自己要想的。


  眸色微暗,我看向櫥窗,暖橘色燈光下,那隻泰迪熊已經不見了,獨留下空蕩蕩的底座。


  閉上眼睛,視線陷入黑暗,耳邊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


  慢慢睜開適應幾秒,我轉身繼續向前,與不停向前的人群背道而馳,加快腳步走向一旁僻靜的公園坐在秋千上思考人生。


  頭斜靠在纖繩上,腳有一下沒一下點這個地麵,在一群深夜不回家還在玩泥巴的小孩們鄙夷的眼裏,完全沒有自覺的霸占秋千。


  理不直氣也壯。


  小小年紀,玩泥巴去吧,大姐姐心情不好坐個秋千怎麽了。


  你看看你們這群祖國的食人花,隔壁就是民居,這裏是公園,不遠處還是學校,一看就天時地利人和,你們媽媽在家做飯,你們就在這玩泥巴,不知道要幫媽媽做飯的嗎?!

  冷哼一聲,我抱緊纖繩,氣鼓鼓的衝他們做了個鬼臉,擺明了宣示主權。


  領頭的小孩一臉嫌棄:“不是吧,是離家出走的小孩子嗎?大半夜的來這裏賭氣,不會被男朋友甩了吧?”


  “看來男人緣跟笨蛋佳子一樣差啊,每天被小明打。”


  熊孩子你說什麽,小小年紀不學好!

  其他小孩竊竊私語,自以為很小聲的討論:“這個同學是不是不寫作業被爸爸媽媽趕出來了,是不是跟佳子一樣的笨蛋啊?”


  你才不寫作業呢,明明以前的數學作業都是末廣鐵腸幫我寫的!

  還有,我可是成熟穩重的大人,你說誰是你同學啊混蛋!!!


  越想越氣,可是成熟穩重的大人才不會跟小孩子斤斤計較,我要淡定!


  區區熊孩子,長大後也是祖國的食人花,作為一個社會人,我才不會告訴他們以後迎接他們的是凶殘的社會。


  最後,一位怯生生的小女孩跑過來遞給我一瓶汽水,很認真的說道:“不知名的同學,要不要喝汽水超人二號的檸檬水。”


  亮閃閃的大眼睛期待的看我,我能怎麽辦。


  接過汽水,我羞恥的捂臉,點點頭:“謝謝.……”


  這輩子也沒有這麽丟人過。


  憤憤不平的喝著其實很難喝的汽水,我差點想一個螺旋飛踢把那群熊孩子踢過去,反駁我好歹也上過高中,才不是小學生!


  再說了,老娘在港黑被迫半工半讀時可是請過家長的。


  那年細雨蒙蒙,雨水無情敲打玻璃,我眨眨眼,努力仰頭憋回眼裏的不停打轉轉的淚珠。一副我很堅強非常堅強不需要憐憫的樣子。


  拿著一張打滿紅叉試卷的黑發少年不鹹不淡的瞄了眼上麵鮮紅的二十九分,又瞧著站在他麵前和善微笑的地中海英語老師,嘴角抽了抽,像極了互相推脫最後不得不來的家長。


  地中海老師眉頭皺得能夾死蒼蠅,苦口婆心:“這孩子不是混血嗎,怎麽英語這麽差,家長得好好監督啊。”


  我一聽就來氣。


  什麽嘛!不是每個混血兒都能學好英語的好不好!

  再說我媽日俄混血,我爸中意混血,我英語學習不好怎麽了!?


  然而我隻是瑟瑟發抖的站在太宰治後邊試圖縮小自己的身高,使自己看起來更楚楚可憐一點,一臉虛心悔改的接受批評,慫了吧唧的。


  我無力小聲辯解:“我盡力了,是試卷太難了。”


  太宰治看看辦公桌上一堆就沒有下過九十分的卷子欲言又止,上前一步虛情假意的跟老師交流經驗,把老師哄得心花怒放,看起來我倒像是撿來的學生,不是親生的。


  他慈愛的摸著我的小腦瓜子:“老師,我回去肯定讓她好好學習,這孩子不笨,就是腦殘。”


  我當時還沾沾自喜的臉立馬僵了,弱小可憐又無助的瞅著太宰治回眸一笑,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


  回去太宰治成了斯巴達家長,拿著英語書和槍教我。我不樂意了,他個初中輟學的好意思教我嗎?明顯我的學曆比他高,我教他還差不多。


  對此,太宰治微微一笑,一手抄起桌上的黑暗料理無理取鬧的灌我嘴裏,那味道,那酸爽。


  一翻白眼,我兩眼一抹黑暈倒在太宰治腳下,死不瞑目的買了去三途川的限時門票。


  再睜眼,我正目光呆滯的捧著獎狀站在台下,太宰治打扮得人模狗樣兒站在演講台上,風光無限聲淚俱下的訴說關於我考全校第一的育兒經驗,時不時掏出小手帕煽情一把。


  完畢後,他深情鞠躬,引起無數家長拍手,那手恨不得拿個熒光棒拍斷,好好的學校重地硬生生搞成追星現場,我木然的聽著我的同學小千代淚光閃爍的訴說我爸真好,默默唾了口。


  這就TMD見鬼!


  因為斯文敗類的外表,恰到好處的談吐,加上港黑墨鏡男的護送,這貨一度被認為是什麽富二代,被無數單身女性看上眼。


  抽屜全是關於我是否需要一位後媽的推薦信,每天下課必有一堆太宰治的腦殘粉出現要聯係方式,好好的學習生活泡湯了。


  抱起那堆垃圾,我麵無表情的遞給後桌的女漢子瀨尾。


  “給你擦鼻涕,要不要?”


  瀨尾無所謂的擺擺手,拿起一張粉撲撲的信拍了蒼蠅,扼殺無數少女心。


  終究是錯付了。


  後來抽屜裏的後媽推薦信鋪天蓋地淹沒了我悲慘的學院生活。


  忍無可忍,我退學了。


  什麽玩意啊,老娘還不如去港黑認認真真做任務。


  這就是我不堪回首的高中生涯,這輩子也不想重溫。


  霸占秋千加上回憶殺老久,我為自己的悲慘經曆痛哭流涕,一抬頭,麵前的熊孩子全都沒了影。


  蹦蹦跳跳的熊孩子圍在一直笨重可愛的玩偶熊旁邊,興高采烈地的哄搶著巨大的玩偶熊手裏五顏六色的閃光. 氣球。


  隻不過是裏麵裝了熒光球而已,不過對於小孩子而言的確充滿了誘惑力,亮晶晶的上前軟下語氣好聲好氣的撒嬌。


  玩偶熊很誇張的張大手臂攬住他們,看起來歡脫極了,一個個分發熒光球,不一會隻剩下一隻孤零零的普通氣球。


  心滿意足的孩子們一哄而散,各回各家各找各媽。


  真是無情啊,好歹說聲謝謝啊。


  雖然那玩意裏麵極大概率是一個歐吉桑。


  毛絨絨的身體不知何時出現在眼前,手裏的氣球被風吹得搖搖欲墜,看起來下一秒就能自由自在的飛往天際。


  它舉著氣球討好般的望著我。


  我眨眨眼,正要接過,氣球在我麵前炸掉了,裏麵的小彩紙灑了一臉。


  懵逼的停住手,我有點摸不清情況。


  手裏不知何時多了一支鮮紅欲滴的玫瑰,上麵的尖刺被剔得無比光滑。


  身前的玩偶熊搖身一變化為了月下銀白色的搞怪小醜,舉著寬大的披風轉圈圈,笑嘻嘻的彎腰鞠躬,半跪在麵前,揚起俊美的臉龐。


  “鏘鏘!沒有想到吧,裏麵是你可愛的小醜先生哦!”


  “美麗的小姐,是不是被小醜的驚喜衝昏了頭腦?”他眨眨眼,洋洋得意的蹦出小星星。


  輕嗅玫瑰,雙手被眼前人牽起,深情注視,仿佛眼裏隻有一人。


  “小醜對這位可愛的小姐一見鍾情了,要不要和小醜一起私奔?”


  “玫瑰與白鴿是絕配,錯過可就沒有下一次了!快答應!快答應!”


  學著青澀可人的貴族淑女將玫瑰下移至唇邊,我也學著他眨眼,不肯正麵回答。


  “提問——小醜的話可不可信?”


  “答案當然是——”


  揚起的高亢語調將要揭曉謎題,卻在下一秒消無聲息。


  唇邊嬌嫩的玫瑰被印上另一瓣溫熱濕潤的唇瓣,顫顫巍巍充當相隔的溫度的橋梁,滿腔的熾熱化為一個淺嚐而止的吻,雪花一樣輕柔,倏地消失不見。


  與雪花不同的是,溫度帶著比玫瑰還熾熱的情愫。


  還未從震驚中回過神來,腰肢被攬住強製性附在另一個懷抱裏,不容拒絕的鑽入鬥篷,一轉身來到一棟高樓。


  嘰嘰喳喳的小醜不停與我分享他瘋狂的想法。


  “呐呐呐,我親愛的亞曆山德拉,你說跳下去會怎麽樣,會不會一起飛到高空化為自由的飛鳥!”


  亮晶晶的金瞳期待的看著我。


  吹著習習涼風,我冷靜的瞄了一眼:“要麽摔在水泥地上變成一攤馬賽克,要麽掉進池子裏溺死。還有,別叫我這個名字。”


  完全不美麗的死法,一點藝術性也沒有。


  “勸你冷靜,哥哥,你不會長翅膀的。你看看隔壁企鵝和鴕鳥,它們有翅膀也飛不了,去跳摩天輪好不好?。”


  你怎麽了,為什麽又發瘋了,是沒錢了還是被你好基友騙財騙色了?


  你自己去跳好不好,別拉上我,大不了等等我幫你收屍。


  順便一提,這貨要是真死了我就把太宰治踹下去跟他殉情。


  求你了,你看看正常的兄長是什麽樣子的好不好,你就不能向末廣小美人學學嗎?

  我承認你長得好看,看起來人模狗樣斯文敗類,但這不是你為所欲為的理由啊!


  假裝思考,不可置否的人搖搖腦袋,意味不明的笑了,那詭異的笑看起來真是讓人心涼了。


  他伸出食指抵住我的唇示意噤聲,銀色的發絲與我的糾纏在一塊,低頭望著在他懷裏縮成鵪鶉的我,眉眼彎彎,嘴角漸漸擴大為一個對我充滿惡意又深情款款的表情。


  “知道嗎,我很想對你做一些很糟糕的事情。”


  “提問——怎麽樣懲罰不聽話的玫瑰小姐~”


  我被惡意驚得抖了抖,想要逃跑。


  開什麽玩笑,我還得給我爹媽買花看望他倆呢,你自己跳去啊!

  果不其然,下一秒他就抱著我一腳踏上天台邊緣縱身一躍,姿勢充滿回歸藍天的自由。


  高空的風爭先恐後鑽入耳中席卷大腦,耳鳴嗡嗡作響,我被禁錮在懷裏紋絲不動,聽著耳邊捧腹大笑的聲音,恨不得掏出扳手把他頭擰開。


  這貨還有閑情逸致調侃,一臉興奮:“呐呐,我們是不是要殉情了!”


  我冷漠:“不是,頂多就是明天東京日報上寫著兩個腦殘兄妹一起手拉手跳樓,成為人們的飯後笑料。”


  “唉——為什麽不是情侶?”關注點明顯不對。


  去你的,誰TMD會接手你這個二世祖!


  他還委屈了,兩眼淚汪汪:“你好無情,剛剛還被一條狗啃了,為什麽不肯找我啃你?”


  我繼續冷漠:“你那不是啃,是吃,我謝謝你大爺。”


  哦,這遭天譴的一天!

  我已經遇見了自己的即將跌成馬賽克的慘狀了,現在是先寫遺書還是先大喊一聲藍藍我永遠愛你。


  我選擇先打果戈裏一拳。


  在墜入水中大腦缺氧的瞬間,我想到了一個問題。


  為什麽這家夥會突然出現在東京。


  他不是說跟小經理回俄羅斯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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