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死一般的寂靜
軒轅毅低頭一步跨例而出,盯著腳尖的眼裏滿是譏誚,口中卻是畢恭畢敬的道:“臣弟定當盡快處理好盱洲之事,請皇上放心。”
軒轅信宇眼角微挑,斜睨了眼高坐龍椅上的軒轅孝天,眼中寒光幽冷,嘴角因凝重而緊緊的抿了起來。幾年的帝王生涯軒轅孝天確實沒白過,處事越發的狠辣果決了。隻不過籌備了這麽多年,真當他就隻有這麽點兒手段了嗎?
等著看吧,軒轅孝天,你從我身上搶走的一切,我會讓你一樣一樣的還回來。
烏雲黑鴉鴉的集聚在藏紅平原上,這是接壤朱鳳國荊洲與德洲交界,一處小城城外的廣闊平原。一望無際的平原上綠草盈盈,紅花遍地。相傳,這片平原的地下埋著無數的屍骨,那些皆是保家衛國的英勇男兒,他們以自己的血肉護佑了後方的家園,也滋養了這一片豐美的綠草紅花。
一道銀光自天上斜斜劈下,照亮了遠方的數個小小的黑點,雷聲隆隆緊隨而來,將天地間所有的聲音都掩蓋。又一道銀光亮過,黑點已化做數道騎馬飛奔的人影,急馳而來。
荊洲的城頭上,一名守軍指著原處的人影大叫了起來,“快看,那邊有人!”頓時城頭上一陣騷動,一名小隊長引頸看了看,“好像穿得是我朱鳳的官服。”距離太遠,也看不太清,這名小隊長也是心中無底。如今半夜三更的,城外急奔來疑似自家朝中官員的人,看那人騎馬的拚命勁兒,活像火燒了屁股一樣,一看便是有大事在身。
小隊長心中升起了一股不安,對身邊一個手下吩咐道:“你們先看著點,我先去稟告城守大人。”
“好,頭兒你快去快回,看那人的速度轉眼就要到的。”
“我知道。”小隊長急匆匆的跑下城牆找人了。
“八百裏加急,八百裏加急,快開城門……”身穿朱鳳禮部官服,拚命催馬狂奔的幾個年輕官員,拚命的大喊著。
蘊含著重大危機的言語尤如滴入沸油鍋的水滴,城牆上的兵士們聞言僅驚愣了下,便立即炸開了鍋。
急急趕來的城守正好聽到城外傳來的聲音,臉當下就白了,他揮著手衝一眾守將大吼,“快開城門,讓他們進城,快,快,快。”
伏丘閑王世子妃,朱鳳護國公主——軒轅鳳儀回國省親,隨護大軍十五萬,而且還是伏丘的王牌軍——猛虎營。
秋泉太子協太子妃,朱鳳顏德公主——軒轅紅裳,出使朱鳳商談鐵礦不能如期交付的賠償事宜,隨護大軍十萬,隨行的還有秋泉最有前途的兩位年輕將軍。
這兩條消息一在早朝上公布,大殿上頓時陷入一片寂靜,死一般的寂靜。
先是水災,後有礦難,再來是礦工爆動引發民亂,瘟疫暴發繼而漫延到周邊各州,疫情難以控製,到如今連兩大鄰國也想來插上一腳。
陰謀!這是一個以王座為目標的驚天大陰謀。
滿朝文武都是聰明人,前後一聯想便將事情猜了個八九不離十。
軒轅孝天黑色的雙眼深邃無比,冷冷的看著殿下滿朝的文臣武將。他的忠臣、大將們有的驚慌失措,有的六神無主,有的呆若木雞,也有人靜默不語眼神閃爍,有的低頭縮腦的恨不得將自己藏起來。
危機來臨的這一刻,誰忠心?誰二意?竟是這樣清楚的展現在他眼前,這樣殘酷的展現在他眼前。
其實他明白他們是怎麽想的。現在大約誰都能猜到,那個在背後動手腳的人是誰了。現在,即便這九龍椅換了人來坐,隻要他們的榮華富貴沒有變,隻要朱鳳還是朱鳳,誰做皇帝還不是一樣?他們不還是照樣做他們的臣子嗎?
軒轅孝天雙目中閃動著冰冷的決絕,一字一句的道:“禮部修文速送致秋泉太子及伏丘閑王世子妃處,我朱鳳歡迎兩位公主回國省親,也非常歡迎秋泉太子來我朱鳳做客,但大軍入境恐將引起我朱鳳國民的誤會及恐慌,是以請秋泉,伏丘二國將大軍留於邊城之外駐紮。”
“皇上……這……這……能行嗎?”禮部尚書的聲音有點兒抖。
軒轅孝天一甩袍袖,淩然而立,聲音冷的像雪山上刮過的風般冰冷刺骨,“兩國如今隻是來出使,兩位公主是回國來省親的,不是來喧戰的。就算她們要來喧戰的,那便戰好了,難道愛卿還想直接向兩國投降了不成?”
禮部尚書當即嚇的麵無人色,跪伏在地瑟瑟發抖,連聲高喊,“臣不敢,臣不是這個意思,請皇上明鑒,皇上明鑒哪。”
這一刻,滿朝文武靜若寒蟬。
你以為這樣你就贏了嗎?哼,鹿死誰手,還未可知。軒轅孝天眼神冷冽如刀的直直射向站在親王之位上的軒轅信宇。
軒轅信宇卻似毫無所覺,低頭躬身狀甚恭敬的立著,連頭都未抬一下。
大殿外,藍天高廣,風輕雲淡,夏日炎炎。
軒轅孝天卻是一身冷冽,冰寒如霜。自古帝王皆高傲,勝者為王敗者寇。身為王者,隻能站著死,沒有跪著降。帶著一身的決絕與嬌傲,軒轅孝天袍袖一甩,扔下滿朝呆立的文武大臣,大踏步離去。
是夜,沒了炎日的撒潑,晚風帶來陣陣的清涼。軒轅孝天呆坐在書案前,看著輕輕搖曳的燭火出神。
實行暗殺的人已經全派出去了,那是他自被封為太子時便親手建的一千暗衣衛,那是在鮮血中曆練出來的殺戮機器,也是他手裏最大的底牌。
一千暗衣衛分成了十隊。一隊前往秋泉刺殺軒轅紅裳,一隊前往伏丘擊殺軒轅鳳儀,另外八隊,他安排到京城各處,隨時隨地準備擊殺軒轅信宇。
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
若他當年不顧一切的殺了軒轅信宇,殺了紅裳和鳳儀而不是將她們遠嫁,今天的這一切怕是都不會發生吧。
他,犯了致命的錯誤。他突略了這兩個妹妹,突略了這兩個豔冠群芳,傾城絕色的妹妹,以致有了今天這樣難以挽回的局麵。
國內的動亂,隻要有足夠的時間,他完全有自信能夠慢慢平定,可兩國的大軍?!若在此時橫插入這兩路大軍,朱鳳危矣。
他沒忘記軒轅紅裳和軒轅鳳儀是因為什麽被他送出國去的,她們愛戴的是她們那溫文而雅,才智過人的二哥,而不是他這個大哥。
他也曾想過,或許兩路的異國大軍前來,隻是兩國君主的意思?朱鳳內亂,他們想來看看是否有可乘機,或分一杯羹。可最終卻搖了搖頭,否決了自己的這一猜想,正所謂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朱鳳雖正處於天災與動亂之中,各地民怨沸騰,頻頻爆發小股武裝暴動。可若此時兩國來犯,便會將國中百姓對官府的不滿全部轉嫁到兩國大軍的身上。如此一來,兩國就算有實力拿下,也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他相信兩國的君主不會想不到這一點。
會是真心為賠償事宜而來嗎?那又何需勞動大軍隨護呢?怕真是為‘那個人’而來吧!有紅裳和鳳儀兩人從中聯係,他們隻怕是已達成了什麽協議了。
瘟疫漫延的這樣快,事先又沒半點兒消息,連他事先所做的一切災後防疫工作,都沒有收到半點兒效果,他早就覺得有異了。如今鎮災的物資,藥品,醫士都派出去了,疫情非旦沒有控製住,反而還有更大化的趨勢,到現在他若還不清楚是誰在背後搗鬼,就枉費坐在龍椅上這麽多年了。
軒轅孝天感到不可置信。軒轅信宇想幹什麽?毀了朱鳳?以仁愛之心聞名天下的信王竟會以朱鳳萬千平民百姓的命為代價,來設計這樣一場陰謀?水災,礦難,民亂,瘟疫,那可是數十萬的朱鳳百姓啊!他幾乎都能聽到那些因此枉死的生魂們在荒野中的哭嚎聲。
軒轅信宇他,變了!變得殘酷,變得冷血,變得不擇手段了。
軒轅孝天抬頭看向窗外天邊半彎的月,疲憊的歎息。推開如山的奏章,踏步走出禦書房。抬手示意隨侍的太監、宮女不用跟隨,他徑直的在燈火點點的宮宇間漫無目地的走著。
權力,倒底算是個什麽東西?
他兢兢業業,明算暗謀的算計了半輩子,殺了親父,奪了弟妻,驅逐了妹妹,終於如願奪得了這萬裏江山的權柄,卻也真正的成了“孤家寡人”。
高處風景獨好,卻也孤寂而冰寒。
置於權力之巔的九龍椅看似華貴而榮耀,卻是一把包著糖衣的利刀,它在賦予勝利者權力的同時,也將重越泰山的責任壓在了勝利者的身上,同時附送無數隱藏於暗處,層出不窮的敵人給已成為孤家寡人的勝利者排解煩悶無聊的生活。而敵人的身份還多種多樣,可以是任何人,他的妻妾?子女?文臣?武將?
王者,絕情絕義,舉世皆敵。
但可笑的是:他為了無敵於天下,斬盡了一切可能成為弱點的人、事、物。他努力讓自己變得斷情絕義,變得毫無弱點。
可等真正坐上那把九龍椅,才發現,命運跟他開了個大玩笑。華貴的九龍椅所帶來的不但是致尊的權力,也有養育萬千百姓的責任。而今他就是被這權力附送的萬裏河山束住手腳,為那些他原本視為螻蟻,可一言決定他們生死,無關輕重的普通百姓束住了冰冷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