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險思想
趙桂湘震驚的看著陳秋秋。
此時陳秋秋就像是覺醒了一樣,整個人都帶著光彩,神情堅定又決絕。
陳秋秋說的話,正是趙桂湘給人做思想工作時要說的。
這思想覺悟太高了!
陳秋秋的事,她也大概知道。
隻是這年頭大家日子都不好過,陳秋秋自己能吃苦幹活,一聲不吭,作為幹部,她也就沒多管這事了。
現在看來,陳家是太過分了。
以為自己是地主老財嗎?
說是一家人,什麽都讓陳秋秋做,還用人家弟弟威脅,實在不像話。
最近正好要立典型,還沒湊夠人數,陳二這一家倒是合適。
“顧家那邊呢?顧餘安可是在縣城工作的,條件好。”趙桂湘愣了幾秒問道。
“顧餘安和我的事,是我爸和顧伯伯兩人好幾年前的口頭約定,不能作數。顧伯伯是重諾言的人,我敬佩他。顧餘安的條件那麽好,有的是姑娘肯嫁給他。他並不需要我。我和他的差距太大了。他媽媽一直是不同意的。為了他們一家和諧,我也不能纏著他們。”陳秋秋說。
趙桂湘明白了陳秋秋的意思。
顧家那邊不是都能接受陳秋秋的,顧母就非常的反對,據說鬧了好幾次。
顧家條件雖好,有顧母在,陳秋秋日子也不好過。
“你確定嗎?這可是你的終身大事。”趙桂湘問陳秋秋。
“我確定。”陳秋秋點頭。
從目前傳聞的對比,老男人帶著三個小的,年紀又大,還被停職在家接受調查,相比在縣裏辦公室上班的單身青年顧餘安,自然是高下立判。
不管別人怎麽看,在陳秋秋眼裏,老男人就是寶。
現在她要勇敢的站出來,拯救他!
就像記憶裏,他拯救她一樣。
趙桂湘從陳秋秋眼裏看不出一絲勉強,甚至能看出堅定,果斷,一往無前的氣勢!
陳秋秋的父親是為了公事犧牲的,陳秋秋家三代貧農,成分也是沒得說的,根正苗紅的。
關鍵是陳秋秋還長得好,覺悟高,有奉獻精神!
這正是她想找到的最佳人選!
“好!既然你這麽決定了,我尊重你的決定。謝家謝宇梁,雖說現在停職在家,那也是有本事的人才。你要是能好好改造他,到時候你也會有好日子過的。”趙桂湘拍了拍陳秋秋說。
“嗯,我會好好向趙主任學習,貫徹趙主任的教導。我爸媽不在了,趙主任是我最信任的長輩。不知道趙主任有沒有時間,我想今天就去下顧家,請趙主任幫我作證,說清楚這件事。”陳秋秋說。
“好,事情已經傳出去了,早點說清楚也好,省的顧家那婆娘又要撒潑。”趙桂湘看著陳秋秋眼裏多了幾分慈愛,點頭說。
陳秋秋自願嫁去謝家,而且是帶著這麽高的覺悟去的。
解決了趙桂湘的大難題。
隻要陳秋秋提的要求不過分,趙桂湘肯定答應,而且全力支持。
顧家也在附近住著,顧父在公社上班,還是在顧家住的,顧餘安在縣城工作,周末會回來,顧母大部分時間都在顧家這裏的。
既然已經說定了,不管顧餘安在不在,跟顧父顧母說了也可以,省的顧母說難聽話。
兩人說定,趙桂湘帶陳秋秋去了顧家。
差不多到了下工時間,顧家所在生產隊挺熱鬧的。
兩人走到顧家門口,趙桂湘拍了拍沒關上的木門。
“趙主任,稀客啊!快進來!”一個四十來歲的婦女滿臉堆笑著出來說道,看到趙桂湘身邊的陳秋秋臉拉了下來。
這正是顧餘安的母親,方秀娥。
她穿的整齊幹淨,比在田裏幹活的農婦皮膚好一些,眉眼卻少了她們的淳樸,上挑的眉毛看著淩厲又刻薄。
陳秋秋看著顧母沒牽墩子的手捏緊了。
顧母一貫是看不起她的,覺得她配不上她完美的兒子,處處挑剔,從陳家到顧家,隻是換了個地方做保姆而已,而且更加心驚膽戰,更加卑微。
“趙主任,陳秋秋那丫頭是不是跟你賣可憐了?今天你要是來說和的,我可不答應,你也不用白費口舌。陳家都說了她陳秋秋要嫁去謝家了。陳秋秋說什麽也不能做我們顧家的媳婦兒。我那老頭子也是糊塗,看陳秋秋可憐,那可憐人多了!有的人也沒有自知之明,也不看看自己幾斤幾兩,死纏著我們顧家!我們家真是倒了什麽黴,碰到了這檔子事兒!”顧母拉住了趙桂湘先說了起來,毫不顧忌陳秋秋就在旁邊。
趙桂湘被說的臉色不好,看了眼陳秋秋,陳秋秋臉色煞白。
“方秀娥同誌!不是這樣的。陳秋秋同誌請我來是跟你們說清楚的。以前老顧和她爸的口頭約定隻是玩笑不作數的。可不能因為那幾句話就耽誤了兩個孩子。”趙桂湘正色說。
“當真?”顧母吃了一驚,問趙桂湘。
“當然是真的了。”趙桂湘看向陳秋秋。
“嬸子,你一直覺得我配不上顧餘安,是吧?”陳秋秋看著顧母問道。
“當然了。我兒子可是工農兵大學畢業,在城裏坐辦公室的!”顧母看向陳秋秋。
“趙主任,我家三代貧農,我爸為了建水庫犧牲的。我為我自己的身份驕傲,從沒覺得自己可憐。可嬸子,卻看不起我。她覺得坐辦公室就高人一等了。她這是看不起廣大的農民群眾,看不起我們大隊所有人。我覺得嬸子的這種思想很危險。”陳秋秋對趙桂湘說,神色很認真。
陳秋秋站在理論角度,將顧母扯到了一個思想問題上。
若是在幾十年後,那肯定很荒誕。
不過在這個年代,加上趙桂湘又是極為看中思想作風,喜歡喊口號,背語錄的人,隻要能合理的扯到,那趙桂湘肯定會重視的。
“方秀娥同誌!”果然,趙桂湘聽到了陳秋秋說的話嚴肅起來正色叫了一聲顧母的名字。
“我,我不是這個意思!”顧母沒想到陳秋秋能繞到這個上麵來有些著急了。
“趙主任,顧餘安同誌在縣裏辦公室上班同樣是為人民服務,如果他也想著自己高人一等的話,怎麽為人民服務?這些我不懂,就不多說了。”陳秋秋說著看了看顧家門口,不少下工的人在門口看熱鬧。
“叔叔伯伯嬸嬸大嫂們,既然大家都在,我就澄清下。我爸和顧伯伯當年說的事,我根本不知道。是去年,顧伯伯來看我時突然提起的。我從來沒有對外說過。這件事傳了出去,影響了我的名聲。請大家以後不要再傳我和顧餘安的事了。謝謝大家!”陳秋秋說著對著門口眾人鞠躬。
陳秋秋說的都是事實。
顧父突然提出,惹得大家都覺得他重情義,有擔當。
之前陳秋秋也不太明白,她一路回想了下大概明白了。
她在記憶裏有幾件模糊的事。
陳秋秋十來歲時,河溪大隊下放了一對夫婦,這對夫婦帶著體弱的孩子,有些艱難,是陳秋秋母親幫了一些,那孩子還和陳秋秋一起玩兒過,這對夫婦呆了半年離開後就沒消息了。
後來,陳秋秋和顧餘安結婚時,他們來過一次,看著很厲害,來參加婚禮的都對他們很客氣。
再後來,陳秋秋和顧餘安離婚,陳秋秋記得顧家來了個二十來歲的男青年,和顧餘安打了一架,塞給了陳秋秋一些錢說是他爸媽出事沒辦法幫她了,就離開了。
那個時候陳秋秋沉浸在自己的悲傷裏,也沒在意這些。
這些事串聯起來,陳秋秋意識到了,那對夫婦可能現在平反身份不一樣了,顧父不過是利用她搭上了那家人的關係。
別人都以為陳秋秋高攀了顧家,卻不知道是顧家利用了陳秋秋。
“你這個死丫頭片子!什麽叫影響了你的名聲?你嫁給我兒子是你上輩子的造化!你還不想嫁,你說這話你可別後悔!你去嫁給那謝家老三吧,跟著去下放吧!以後後悔了,別求著我想嫁我兒子!”顧母還沒從自己被“扭曲”的震驚中回神又聽到陳秋秋說的這話氣的差點跳了起來。
“我不會!”陳秋秋盯著跳腳的顧母冷淡的說。
“方秀娥,你給我安分一些,你看看你說的什麽話!我會跟大隊隊長書記反應你的情況的。思想要端正!”趙桂湘看著顧母嚴肅的說道。
顧母跳不起來,腿有些軟了。
大隊上每個月都要開批D大會,這是固定的例會,有時候還會為了開會選名額作難,有互相舉報的,有惡意公報私仇的,反正內幕很多。
被批D可是很丟人的事。
這還不是關鍵,關鍵是很有可能影響到她男人,和兒子!
這個死丫頭!
顧母被氣的心口疼,想大罵的,看向陳秋秋卻是語塞了。
從陳秋秋來第一次定睛仔細看陳秋秋,這才發現,她一直看不起的那個陳秋秋,有些不一樣了。
看她的眼神沒有以往的懼怕小心翼翼,現在的眼神敞亮而又銳利,仿佛就等著她再開口大罵,再挖坑給她!
不可能,她肯定看錯了!
“趙主任,今天謝謝你陪我來一趟。事情已經說清楚了。我們走吧。”陳秋秋對趙桂湘說。
“好。方秀娥,你先寫一千字的反省,到時候交到大隊上來。要深刻反省!”趙桂湘朝陳秋秋點了點頭,看向方秀娥說了句,轉身和陳秋秋出了顧家。
周圍看熱鬧的人,目瞪口呆。
這一出戲,實在超出了他們的想象。
看到顧母被嚇到,他們還是挺爽的。
說實話,顧母因為男人和兒子的關係,的確有些看不起周圍村民,但是也沒人給她升華到思想問題上。
沒想到這個人竟然是陳秋秋。
那個他們以為高攀了顧家,有著天大的福氣的可憐娃兒陳秋秋!
陳秋秋竟然不要顧家的婚事了!
難道真的要嫁去謝家了?
顧母雖然可惡,顧家可是實打實的條件好啊!
為了不受氣就這樣衝動,有點得不償失吧?
眾人看著陳秋秋的神色有震驚的,有惋惜的,也有稱讚的。
在眾人目光中,陳秋秋和趙桂湘離開了顧家所在的生產隊。
走出人群的時候,陳秋秋餘光好像看到了個高大的人影。
那麽高的個頭,在普遍營養不良的村民中罕有。
陳秋秋想要看仔細看時,那人影已經不見了。
“秋秋,今天的事就到這裏了。天色晚了,你也盡早回家吧。對了,明天隊上的拖拉機會去縣城,你也來吧。我帶你去見下縣裏的領導,到時候把你正式介紹給謝宇梁。”走在路上時,趙桂湘看向陳秋秋說。
“呃,好!”陳秋秋愣了下點頭,心裏有些緊張起來。
謝花婷說的沒錯。
竟然還要見縣裏的領導。
還這麽緊迫。
陳秋秋還沒來得及跟謝宇梁好好談談。
她對謝宇梁的態度拿不準。
兩個陌生人,被官方介紹的話,若是謝宇梁還是那副狗脾氣,不會起逆反心理吧?
雖然對於現在的謝宇梁,陳秋秋不了解,不過從他身上散發的氣質,陳秋秋感覺這個人現在恐怕有些桀驁不馴,想讓他聽話,非常難。
“你不用擔心。縣裏領導也都是很親和的,再說我也會陪你去的。”趙桂湘看陳秋秋的臉色笑了笑說。
“謝謝趙主任。不好意思,我還有件事想讓您幫忙。”陳秋秋冷靜了下說。
“什麽事,你說。”趙桂湘說。
“我想讓趙主任給我做主,和二叔分家。嫁給謝宇梁的事,是我自願的,不是和我堂哥陳望柱換親。”陳秋秋說。
“好,到時候我叫上大隊隊長,書記他們一起去,把賬目好好算算。一定給你分好了。”趙桂湘點了點頭說,有之前陳秋秋說的,趙桂湘也支持分家。
“麻煩趙主任了。還有件事,我家的老房子已經壞的不能住了,我想暫時住在知青點,可以嗎?那邊我聽說有些人已經回城了,隻要有個空位置讓我住就可以,我可以幫他們幹活。”陳秋秋將自己的計劃告訴了趙桂湘。
陳秋秋想和陳家撇清關係,分家後,陳家是住不下去了,她也沒地方住了,不可能住去謝家。
河溪大隊有知青點,那裏是專門給下鄉知青劃分的房子,地點距離謝家溝更近。
住在別人家都不方便,不如住在知青點那邊的集體宿舍。
“行,沒問題,就是一句話的事。等到明天回來,要是有時間,我就叫人去陳家幫你分家。”趙桂湘說。
“對了,我想問下趙主任,六七年前我們這裏下放過一對夫婦,女的姓秦,男的姓鄭的?”陳秋秋想詢問下趙桂湘關於那對夫婦的事。
她可不想顧家借著她占什麽便宜了。
“這個啊,我不太記得了,我給你去查查。”趙桂湘想了下沒想起來。
“那就麻煩趙主任了,今天太謝謝你了!”陳秋秋對著趙桂湘鞠躬道謝,兩人說了幾句,分開各自回家了。
天色漸暗,從擦黑到徹底黑下來時,陳秋秋才走到了陳家所在的生產隊。
陳秋秋沒注意距離她一兩百米遠有一個高大的身影漸漸逼近。
馬上進陳家所在的生產隊時,突然一團黑乎乎的影子擋住了陳秋秋的路,讓陳秋秋嚇了一跳。
“東西還你!”熟悉的聲音響起,接著陳秋秋麵前多了一個木盒子,是陳秋秋帶去謝家的木盒子。
謝宇梁竟然來還東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