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萬思語的身世
司徒雪悠悠轉醒時,見床邊坐著東方淩,啞著聲音叫她的名字。東方淩一聽她沙啞的聲音,忍不住眼圈泛紅低聲啜泣起來。
“家主……”司徒雪有些哭笑不得,沒想到東方淩會突然哭起來。可她還是柔著聲音安慰她,“我這不是好好兒的麽?家主你不必擔心。”
東方淩抹了抹眼淚,倒了杯水給她。司徒雪飲了,緩解了口渴。
“我沒事了,你說你怎麽像是小孩子一樣,為了這一點小事就哭。”
東方淩一聽,又要哭了:“這怎麽會是小事呢?大夫說你以後……”司徒雪按上東方淩的嘴唇,搖了搖頭。
“別聽他的,我可是毒醫後人,誰也不會比我更了解自己了。”見司徒雪極力安慰自己,東方淩就算是不信也要裝作信了。
司徒雪又和東方淩說了會話兒,有些疲倦,東方淩幫著睡好,悄然出去了。
另一方麵,皇宮禦書房殿下雍晚跪在地上,深深叩首不敢抬頭。
“滑胎?”楚呈目光如最堅硬冰冷的寒冰,刺得雍晚背後發冷,頭越來越低。雍晚連連點頭。
“奴婢一時不察,奴婢有罪。”雍晚抖著聲音,極力保持鎮靜,“隻是,東方夫人的滑胎太過蹊蹺。且,東方夫人的出血量也很是奇怪,按理說已經有六七月的身孕,腹中孩兒已經成形了才對,就算是流產也該一同落下才是,可奴婢隻看見了血跡……”
楚呈目光一閃,“你下去吧。”
雍晚抖了抖身子,諾諾退下了。楚呈看著桌邊的燈盞,看著蠟燭裏迸出的燈花,像是燃盡了他心中最深最深的一處陰霾。
司徒雪花了很長時間調養身子,在京城第一場大雪來之時總算可以出門了。
燕憐舟來找東方淩時,東方淩彼時正在東方府上的梅園裏同司徒雪踏雪賞花,東方淩相比素淨的白梅更喜歡嬌豔的紅梅,園子裏就小朵小朵的盡是紅梅,冬天開著也是分外討喜。
東方淩聽見燕憐舟來了,直接讓新枝將燕憐舟帶到梅園來了。
燕憐舟畏寒,手中烘著暖手爐,穿著白色繡竹圖案的棉服,身上披著淺粉緞子風毛披肩。映著紅梅像是玉一樣俏佳人。見了東方淩行了禮,又一直不肯起身。
東方淩有些奇怪,司徒雪在一旁見了,忙扶起燕憐舟:“憐舟姑娘做什麽行如此大禮?若是有什麽難處盡管開口就是了,我和家主一定盡力而為。”東方淩也在一旁應著。
燕憐舟眼圈一紅,兀自垂下淚來:“東方淩,你可不可以讓我見柳洲言一麵?”
東方淩一愣,倒是有些沒回過神來,司徒雪見情景尷尬,攏了攏自己身上的蓮青色鬥紋鑲邊翻毛鬥篷,笑說:“這園子呆久了也冷,我們先回鏡園再細作商量吧。”
幾人便一同回去了。
新枝早早兒就叫人在暖閣裏添了暖烘烘的地籠,燒了煙少火旺的銀屑炭,又叫人為幾人各自添了香茶,燕憐舟抿了一口茶,變得十分沉默,像是在等著東方淩說話。
東方淩也沒多做拖延,直截了當的問了:“憐舟姑娘為何要見柳洲言?柳洲言為何又不見姑娘?不知憐舟姑娘可否將實情告知在下?”
燕憐舟咬了咬唇,覺得將這樣的事告訴一個與柳洲言交好的男人多有不妥,可畢竟已經來這裏求他了。這樣想,也就沒什麽不好意思的了。
於是她就原原本本說了,當然心路曆程和表白沒說的那麽清楚。
東方淩也沒想到,像柳洲言一樣頑劣的男人也會有這般鍾情的女人追隨,可世間情愛大多如此,來時匆匆,萬般不由己。
“見柳洲言倒不是難事,隻是見了之後呢?姑娘可有想過?”
燕憐舟哀傷的垂下頭,露出一截優美的頸項。
上一次表白後,柳洲言插科打諢的岔開了話題,之後她就一直不曾再見到他。他是刻意避著自己的,自己也明白,可就是放不下去不喜歡他。思慮許久後,她這才來找的東方淩。
可追男人,東方淩與燕憐舟一樣沒有經驗。
燕憐舟這種心情,她懂。她想起穿越前的自己,模樣不錯也有人追,也認真戀愛過,可對自己喜歡的人卻從來不敢示好,以至於白白看著對方成了別人碟子裏的精致餐點。最後也隻不過是一聲歎息,可心裏總會在不經意間抽搐疼痛。
東方淩求救似的看著司徒雪,司徒雪也苦笑,對燕憐舟說:“憐舟姑娘,你可想過柳公子喜好的是哪一類型的女子?”
燕憐舟搖頭:“反正一定不是我這一類。”畢竟,第一次見麵,她就給了他一記斷子絕孫腳……
東方淩見她更失意了,補充道:“所謂金誠所至金石為開,若是憐舟姑娘真心喜歡著柳洲言不防試試耍賴,說不準就能敲開柳洲言那塊臭石頭呢。不過要用的恰當,用不好就是沒臉沒皮了。”
燕憐舟美眸一亮,像是抓住了最後的救命稻草:“雖然是為下策,但也是沒有其他辦法了,我姑且試一試。”
相府中的柳洲言平白無故打了個噴嚏。
燕憐舟就這樣歡天喜地的離開了東方府。東方淩看她走遠,目光不覺柔了幾分。
兒女情長是融化寒冰的灼熱火焰,燕憐舟已經不再是原先冷冰冰的燕憐舟了。
司徒雪好了之後,也不著急懲治青兒,隻是晾著青兒,依舊對她如初。
可憐青兒受寵若驚,做事越發小心翼翼,素汝那邊已經不再主動聯係她了。青兒多少也知道自己已經是棄子了,心裏也曾多次惡狠狠想過,若是東窗事發,她定要拖著素汝。
青兒本不想去禍害司徒雪,司徒雪雖有時對她極為嚴厲,可她多少也明白她的苦心。可她受不了司徒雪想將屬於自己的東西全部給了別人,甚至問也不問她一聲,素汝答應她事成之後給她自由,她想了許久。
人終究是為自己著想的,她權衡著留下來慢慢除掉新枝還是幫素汝做事後遠走高飛,心中的天平漸漸傾斜,新枝走了還會有新人補上來,還不如揣著銀子遠走高飛來得痛快。
所以青兒這天跪在聽雪軒時,心裏反而平靜了不少。該來的總是要來的不是麽?
“奴婢有錯,可奴婢隻有一事相求,望夫人成全。”青兒深深伏地,忍住心中泛起的點點寒意。
“說。”司徒雪簡明扼要,聽不出喜怒。
“奴婢希望新枝可以暫避。”青兒還是那個性子要強的青兒,哪怕是要接受最後懲罰了,依舊不想讓自己不喜歡的人看到。司徒雪也理解,讓新枝帶著其他下人先行下去了。
外間的門被輕輕合上,青兒覺得眼眶一熱,有水珠落在膝下的深灰色長毛毯上:“是奴婢放的麝香,是奴婢被糊塗油蒙了心,是奴婢善妒,是奴婢居心叵測,是奴婢該死。”
青兒每說一個錯處,就深深叩首一次,像是隻有這樣才能減輕罪過。司徒雪有些不忍,勒令她停下,可青兒就是不肯。
“你就是個倔脾氣。”司徒雪恨恨罵道,卻也無可奈何。
青兒眼尾濕潤:“奴婢一生做過最後悔的事就是聽了素汝那賤人的話,反過來害您。夫人若是不原諒青兒是情理之中,若是原諒青兒是青兒運氣好。隻是此事時青兒自己都無法原諒自己的。小少爺就是……”
司徒雪不讓她再說,青兒以為戳中了司徒雪的心事,默默住了口。可司徒雪見青兒這般為了一個本就不存在的孩子自責也多少有些愧疚,她甚至險些將自己假孕之事說了出來。
“孩子有沒有是命裏的定數,你不必太過自責。隻是我不想你居然會狠下心來害我。”司徒雪口吻中有愧疚也有氣憤。
“奴婢糊塗。”
“也許是我平日裏太過對你管的嚴的緣故,這件事我也有錯。”
“……”青兒淚眼盈盈,又重重叩首。
司徒雪也有點淚意,強忍著聲音的顫抖:“隻是我不敢再用你,你走吧,我不罰你了。一會新枝帶你去拿些盤纏,好好兒尋個好人家嫁了過安生日子吧。下去吧。”
青兒這次叩首長久未挺直脊背,隻聽她說:“夫人萬安,奴婢告退。”
新枝在長廊等青兒出來,一言不發地帶她去賬房安逸那裏取錢,方行了數十步,青兒突然抓住新枝的手。新枝一回頭就看見了青兒還泛紅的眼圈。
“新枝,以後家主和夫人就拜托你了。夫人喜甜家主喜辣,你可別記錯了。茶都要過二遍滾水才能上的,家主平日裏愛吃踏雲軒的小點心和他們的珍珠雞,你記得隔一陣子就去買一些回來,家主怕熱,夏日裏要勤換冰,夫人現在身子也不好,你要記得按時熬藥給夫人……”
話還未說完,青兒已經泣不成聲。新枝明知青兒最厭惡自己,可青兒依舊忍不住哭,她心裏頭也酸的緊,安慰了幾句。
“新枝記下了,新枝記下了。以後新枝會代姐姐好生照顧家主和夫人的。”
青兒點頭,回身遙遙看了一眼風雪中的聽雪軒,遂離開了。
青兒走時,是隔日清晨,天色才烏蒙蒙亮。新枝和一些丫鬟出來送了送。雖說青兒平日裏囂張跋扈,可對鏡園大部分也是不錯的,眾人來送時都是哀傷著的。
青兒除去了精致的珠釵發飾,穿著簡樸的衣衫站在東方府門外,看著氣派非凡的府門,心底滋生起一些留戀。
她娉娉婷婷向眾人福了福身子:“諸位保重。”
說罷,她頭也不回的在熹微的晨光之中漸行漸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