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眼睛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
80年的紅酒，香醇，甘甜，唯一讓顧意覺得不滿的就是——濃度太高，容易醉。
“喝酒就喝酒，今天不醉不歸。”他睨了一眼手機屏幕上不停閃現的名字，Kanna米，病不打算接。手機扔一邊，他提了一瓶酒上來，頂樓什麽除了一把可以看風景的椅子，什麽都沒有。
他脫下自己的衣服外套，擦了擦上麵的灰，然後又灑脫的丟到一邊，擦幹淨後，他用牙咬開葡萄酒的瓶蓋，一咬開，他就感覺到一陣撲鼻的葡萄酒味，很濃，同時也嗆到了他，他把瓶蓋吐出來。用衣服擦擦上麵的口水，嫌棄。
有些人的潔癖很重，甚至延伸到了精神上，連自己的口水的嫌棄，足見他被精神潔癖毒害得有多深。
仰頭喝了一口，馨香的酒味傳遞到了他的五髒六腑，從未有的爽快。
鬱可唯的聲音還在唱:“我們說好不分離，要一直一直在一起，現在我想問問你，是否隻是童言無忌……”
本來就是童言無忌，他卻一直在意，真是傻，傻透了，顧意，你到底是在跟誰較勁？
一滴眼淚從他臉上落下，激起千塵灰。
他睜開眼睛，望著天上的月亮，又繼續灌酒。
李白的《月下獨酌》裏這樣寫:花間一壺酒，獨酌無相親。以前顧意覺得這些勞什子的東西很麻煩，他也懶得去感悟作者的心情。現在看來，學了十幾年的語文，他還是頭一次體會到這種感受。
他有一個初戀，叫夏紫，人長得並不是特別出眾，學習成績也一般，是那種高中裏隨隨便便就能抓住一大把的女生。可就是她，在顧意最無助最脆弱的時間裏，給了他溫暖與安定。
那一天，顧爸爸和顧媽媽因為忙沒有來接他，唯一一個在身邊的姐姐顧漁那天又因為參加演講比賽所以耽擱了要來接他的時間。
他很孤單地站在教室門口，本就是不大的少年。一個人站在沒有人的教室門口，總歸顯得孤寂。
夏紫是當時學校主任的女人，為人溫和善良。那天她路過看到了一個人站在二年五班的門口，因為光線的緣故，她看得不是特別清楚，但是她還是鼓起勇氣走了過去。
夕陽的餘光打散在少年的側麵，因為顧意從小長得都比一般人快。所以此時的他看起來，像一個幾經成年的青年。
他或許是看到了她，猛地轉過頭，嘴裏發出嚴厲的聲音:“誰!”
與生俱來的帶著敵意的目光，把夏紫嚇了一跳，她多多索索地問:“你是誰？”
看到隻是一個不及他肩膀的弱小姑娘，顧意眼睛裏的敵意一點點融化，取而代之的是無盡的冷漠，他傲嬌地撇過頭。
“不要你管。”
夏紫噗嗤一聲笑出來，原因是她看到了少年的臉頰處，一抹幾近看不見是緋紅。
她首先伸手做自我介紹，口氣帶著乖乖女的娃娃音“你好，顧意同學，我是你隔壁四班的同學，我叫夏紫。”
潔白的小手仿佛泛著光，他鬼使神差地伸手去握，就再即將要握住的時候，他一回神，又撇過頭去，喉結滾動:“你，怎麽知道我的名字？”
她怎麽會不知道，年紀百名排行榜裏，永遠掛在第一位的，帶著學霸光環的顧意，她怎麽會不知道？
全年級第一名竟然是一個跟女生說句話就會臉紅的少年，夏紫捂嘴笑，要是她閨蜜知道了，還不哭暈在廁所啊！原因無它。
顧意雖然長得好看，學習成績又好，但是卻是個不擅長交際的。他不跟別人多說一句話，除了必要的交流。而且他還挑人，如果他麵對你的搭話毫無反應，那就代表他不喜歡你，不願意跟你講話了。這是顧意班上的人總結出來的。
其實他沒有說話的原因，隻是因為還沒有想好該怎麽回答，然後那些人就走了。以至於人家說他高冷，拒人於千裏之外。
“這麽簡單的問題也需要我回答。”夏紫靠在他身邊，聞到一股來自於少年身上淡淡的沐浴露的香味，她笑容耀眼，道:“全年級第一，高冷男生，省話一哥。我怎麽會不知道，顧意同學。”
顧意聽著她說的話，暗自紅了臉:“我沒有，是那些人胡編亂造的。”
在夏紫看來，這純粹是狡辯，她不信似的嘟起嘴。“胡編亂造嗎？那你為什麽不解釋？”
“我……”
這個我字又出口，他就又說不出來了。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等到夏紫都覺得自己頭上一定開花了的時候，顧大少爺才終於發話。“你，你為什麽不走？”
夏紫轉過頭看他白皙的脖頸，聲音裏寫滿了管你什麽事的慵懶，她反問他:“我為什麽要走。”
不多一會兒，顧意的臉就又紅了個通透。
夏紫調皮地笑了笑，揮手排在他肩上:“好了，不逗你了，我媽是這所學校的教導主任，她在訓學生，叫我隨便出來等。”
顧意腦袋裏迅速閃過一張含滿怒氣的臉，他記起來了。前幾天他抱作業本去辦公室的時候，看見了一個叉腰的女人正在訓一個學生，其言語之鋒利，其臉色之恐怖，嚇得他作業本都掉了。
他打了一個寒顫，不自覺出聲:“她很凶的，你怕她嗎？”
夏紫不覺得，她媽媽對她挺好的啊，一有時間就帶她出去玩，晚上在睡覺以前還會給她端牛奶。每天都叮囑她天氣冷了要多穿衣服，她不覺得啊。
“我媽對我很好，不過，我見過她訓學生的模樣，的確很凶。”她一本正經摸著下巴的模樣逗笑了顧意。
“好吧。”然後就又開始不說話了。
夏紫問他:“你為什麽會在這裏啊？我聽別人說你家裏是開公司不是做老師的呀。”
顧意斂了自己的笑容，低下頭。
“我爸媽不是做老師的，他們很忙，忙到都沒有時間來接我。”顧父顧母有多忙，那不是三言兩語就可以說清楚的，反正，顧意在十歲以前，每一天早上看見的，都是他們匆匆離去的背影。
夏紫眨眨眼睛，她知道他是難過了，找話題安慰他:“其實你沒有必要這樣沮喪的。我還想我家裏像你家裏那麽有錢呢！”
這個話題找的真差，不過還是逗笑了顧意，直到很多年後他才知道，他為什麽會在那一天笑那麽多次，不是因為別的，隻因為有她啊。
“他們一點都不愛我，總是找我三姐來接我，他們，他們從來都沒有來接過我。如果可以，我真希望我家裏沒有那麽富有。”
夏紫忽然想起了什麽，拉著他手帶他飛跑，“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他們去的地方，是一個附近很有名的地方——乞丐街，這裏有很多的小吃，是學生假日每日必來的地方。
站在街口，她笑容綻放，指著坐在輪椅上的一個老爺爺。
“你瞧。”
顧意不明所以:“什麽？”
“稍等一小會。”夏紫看了一眼電子表，拉著他躲在一家店裏。
沒有過多久，就有一個長得賊眉鼠眼的年輕人跑了過去。說他長得賊眉鼠眼，是真的，他臉很長，長鼻梁，小嘴唇，眯縫眼，活生生的就是一隻現代版老鼠。
夏紫豎起一根手指噓了一聲，然後拉著他走過去。
哪個賊眉鼠眼的年輕人去買了一個紅shu，剝開皮以後，遞給了坐在輪椅上的老人。
“這個爺爺患了老年癡呆，這是他的兒子。老爺爺以前很喜歡吃紅shu，所以這個年輕人明天就會在傍晚的時候”
顧意點點頭，眼睛卻時不時看一眼自己與她交握的手。
老爺爺並沒有吃，而是笑眯眯地把紅shu放進自己的口袋裏，說:“我兒子最喜歡紅shu了，回去帶給他吃。”
夏紫的聲音在此時響起:“其實呢，這個世界上看到的東西不一定是真的，眼睛有時候也會騙我們。你爸爸媽媽那麽忙，忙得你都看不到他們，可是你真的有確認過，他們走的時候，沒有看過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