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歸途
臨走前,封子翼隨手將一枚腰牌塞進了姑娘的袖子里,有低聲吩咐了幾句。
有這枚牌子,對方只要向著外面的齊兵亮出來,就有人會將其送入大齊,享受郡王待遇。
陳魚扭頭看向別處,假裝沒看見。
封子翼推著青年快步走出院落,突然冷聲道:「這都是你做的孽。」
他甚至都不敢告訴這爺孫倆,他就是大齊中負責帶兵的那位國父,也不敢讓其知道,九泉縣城的土牆是被誰一掌拍塌的。
所幸,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就在面前,倒是不至於動搖封子翼的本心。
於是他對陳魚的態度又惡劣了不少。
……
正是四月春時分。
隨著齊軍的推進,六國前前後後選出了十餘位有勇有謀的主帥,然而還未趕到戰場,半路的時候,便被那道從天而降的雄偉身影當場鎮殺。
始終沒有領頭羊的存在,三百萬硬湊出來的遠征軍逐漸分化,各自為戰,然後被大齊蠶食殆盡。
隨著時間的流逝,封子翼對陳魚的忌憚也越來越深。
對方在兵法之道的造詣,已經遠遠超出了他的認知,得此一將,便已然是得了半壁江山。
更讓他不能理解的,就是陳魚每攻下一座城池,便會在其中滯留半日,於斷壁殘垣中飲酒用膳,好不快哉,似乎是在享受著親手毀去一切的美妙。
「瘋子。」
封子翼蹲坐在牆邊,拎起一壺美酒,仰頭痛飲。
眸中卻是湧現寒意。
他不明白什麼叫做狡兔死走狗烹,他只是想讓這瘋子得到應有的懲罰。
一個擁有禍亂世間偉力的人,卻又無半分憐憫之心,這樣的存在,實在太過可怕。
一日不除,蒼生便不得安寧。
將見底的酒壺放在旁邊,封子翼靜靜注視著身前來往的百姓,被刀斧押著,腳步便顯得有些匆忙,但這些人眼底卻多出幾分解脫的味道。
他嘆了口氣:「百姓並不關心誰是皇帝,他們只想過得舒坦一點。」
陳魚端著酒杯的手掌停滯,打了個哈欠,伸手揉了揉酡紅的臉龐,淡淡道:「錯了。」
聞言,封子翼冷笑一聲。
他並不願意和這瘋子討論百姓,因為對方壓根沒把百姓當人看待。
但是沉默片刻,他還是扭頭譏哨道:「哪裡錯了?難道他們不想過的舒坦,而是想跟著你四處征戰,慘死沙場,哪怕還剩幾個沒死的,也在最後被你出賣?」
陳魚將身子縮回輪椅,閉上眼睛陷入假寐,又似夢囈:「比起活得舒坦啊……還是活著比較重要吧。」
「笑話。」封子翼站起身子:「莫非在大齊治理之下,他們就活不了?」
然而回應他的只有淺淺的鼾聲。
在屍骨散發的惡臭縈繞下,陳魚睡的很香甜,他想,既然這位大齊國父如此憐惜蒼生,想必……就不會怪責自己了吧。
封子翼深吸一口氣,推著輪椅朝城外走去。
這青年最後的作用,便是回去受齊君封賞,安穩民心,然後在無人注意的角落死去。
三百萬遠征軍已盡數伏誅,他也該收手了。
這身雄渾的武力,只殺畜生,不動好人。
臨走前,封子翼最後看了眼整齊的大齊兵將方陣,滿意的收回視線。
只是他沒有注意到,輪椅上熟睡的身影,薄薄的唇角也是悄然揚起。
……
踏上歸途,封子翼的心情要好了許多。
經歷大齊這段時間的努力,所有城池都在重新湧現生機。
他推著輪椅橫跨長空,落在江安城外,想要進去看看百姓的現狀,是否有所好轉。
直到走近城門,封子翼的步伐卻突然慢了起來。
他眉頭緊蹙,心中突然生出些許不安。
耳旁沒有想象中的喧鬧,而是猶如死域般的寂靜,城牆上也沒有守衛的將士,空蕩蕩的,只有幾隻烏鴉扎堆。
封子翼鬆開輪椅,輕輕一掌推出,掌風掀開了厚重的城門。
然後他睜大眼睛,看見了一座空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