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夜幕降臨
薛如煙掙扎著從床上爬起來,猛的摔倒在地,她不管不顧的朝前方爬起,瘋了似的去尋找地上散落的髮絲。
她本以為自己經歷了這些事後早已可以平靜對待一切。
然而在看到妹妹最後留於世間的遺物被如此對待后,那顆麻木的心依舊在瞬間崩潰。
被大齊活剮的北境將士里,自然不會缺了那尊持槍而立的女武聖。
傻妮子還是那麼倔強,永遠站在將士的前方,哪怕是死也要死在前面。
「她說她很強的,希望你不要擔心。」
「她說她認輸了,讓你千萬別回梁國。」
「她讓我來找你,求求你不要忘了她。」
「她說……她害怕!」
薛如煙哭的聲嘶力竭,拖著身軀一步一步來到陳魚面前,揚起手狠狠的扇下去:「你到底知不知道,她害怕啊!!」
突然出現的老農攥著她的手腕,悶嗒嗒的抽了兩口旱煙。
薛如煙並沒有掙扎,也沒有力氣去掙脫一尊巔峰武仙的手掌,她跪在輪椅前,軟塌塌的匍匐在陳魚的腿上,嚎啕大哭的模樣像極了孩子。
清風明月走了過來,立在輪椅兩側。
鬼仙老人慢悠悠從房間出來,靠在門檻上,所有的視線都落在了輪椅上。
散亂的披肩長發微拂,陳魚靜靜仰望天際,嘴角稍稍揚起。
鬼仙老人低下頭,轉身回了屋裡。
清風明月咽了咽乾澀的喉嚨,各自回房間休息。
老農鬆開了薛如煙的手腕,抽著旱煙離去。
空寂的院落里只剩下素衣青年和一個哭泣的可憐女人。
那一夜,青年眸中星光大作,仿若世間最璀璨的事物。
從梁國滅亡的剎那,天地間那尊無可匹敵的強者終於露出了破綻。
正義是沒有缺憾的,但人有,封子翼的確沒有出手,但是作為大齊國父的他,漠視了一場恃強凌弱的戰爭。
他站了隊,站在了大齊的那邊。
即便對方是恪守本心的聖人,他也只是大齊的聖人。
這就是陳魚一直在等待的機會。
在封子翼不知道的情況下,兩人已經坐在天秤的對立面,每捨棄一樣東西,便會給天秤上加一枚砝碼。
現在,天秤終於朝著陳魚的方向傾斜了些許。
……
天機峰是個與世隔絕的地方,陳魚來以後是五個人,現在多出個薛如煙,就變成了六個人。
經歷了那一晚的瘋狂,一切又回歸於平靜。
薛如煙變得比任何人都要安靜,她就這樣跟在輪椅後面,端茶倒水,洗衣疊被,甚至將床鋪搬到陳魚的房間的角落裡,時刻不離。
陳魚進了竹屋,她就在門口等候,一直到深夜對方出來。
兩人從未有過交談,卻彷彿心有靈犀般。
閑暇時,陳魚不再去看天空,而是靜靜的看著她的臉,似乎想從中尋找到一點慰藉,每看一次,眼底的漠然就多一分。
薛如煙囑託清風去山下購置了一些胭脂,借妝容來讓自己更像妹妹一些。
她甚至還會刻意扮演出痴痴凝望陳魚的動作,恍惚間,陳魚又看見了槐樹下的少女。
「有這個必要麼?」陳魚收回視線。
「你需要我。」薛如煙摒棄了之前的妖媚,安靜坐在旁邊,整個人顯得乖巧單純。
那一晚,她從青年的眼中看出一些東西。
對方並非不在乎妹妹的死,相反,正是太過在乎,所以才不敢去觸及。
為此,她不惜用這種方式讓對方再心狠一些。
只要自己還在,對方就永遠也忘不了那個北境慘死的姑娘。
她抬起頭:「你一定要贏。」
陳魚轉身進了竹屋:「我會的。」
不遠處,鬼仙看了眼旁邊氣鼓鼓的明月,無奈道:「你能不能把心思多放在師父身上。」
明月攥緊拳頭,紅著臉啐道:「他們這樣是不對的……不要臉!」
鬼仙捕捉到了這姑娘眼底的羨慕,嘆息道:「你有沒有發現,清風比以前更好看了。」
聞言,明月撇撇嘴:「誰有空看他。」
「……」
正在舉大石頭的少年渾身一震,脆弱的自尊心再次遭受重創,嘴硬道:「你就是嫉妒人家搶了你洗衣做飯的活!」
明月冷哼一聲,轉身沏茶去了:「你要是敢告訴她茶葉放在哪裡,小心我揍你!」
鬼仙看著小徒弟的背影,又緩緩嘆了口氣。
如果說以前他還不想管,現在他絕不可能讓明月再對陳魚有什麼想法。
那是一個能斬斷情慾的恐怖妖孽,能成大事,但絕不會是個好歸屬。
或許只有姓薛的丫頭,這種甘願成為某人替代的無情之輩才不會被他傷害。
「他現在能在你手上撐過幾招?」老農從後方出現。
「六個月。」鬼仙回頭看去。
「這麼長?」老農從未有過波瀾的臉上,也是出現了一絲訝異。
「你誤會了,是老夫能撐六個月。」
鬼仙苦笑一聲:「拳怕少壯,歲月不饒人,老夫已經老了,眼神渾濁,頭腦發懵,撐不了幾天了。」
他只是個八十餘歲的凡人,現在的狀態已經遠遠不如三年前。
「所以他已經贏了?」老農放下旱煙桿。
「這如何能作數。」鬼仙看向一間竹屋:「我正在努力布下殘局,大概會有三十六道左右。」
他要盡畢生之力,給天機峰留下枷鎖。
既然是要救蒼生於水火,那便帶著整個天機峰的本事去,千萬別給山上丟人。
鬼仙算天謀地,從未出過錯。
這次也不例外。
十二年後的某個清晨,老人終於完成了最後一道殘局,然後再沒能從床上醒來。
享年九十八載,是喜喪。
清風明月強忍心中酸楚,將師父葬在了后峰。
此刻,大齊的鐵蹄已經踏遍其餘六國,氣運之力攜天下大勢如洪流般滾滾而來,無情碾碎了前方的一切障礙。
老農在墓碑前坐了一個下午,出奇的沒有抽煙。
「好像有些來不及了。」
他抬頭看向天際,就在雲端後方,似乎出現了一道璀璨的金門,那是破碎虛空的前兆。
金色仙門的下方,是大齊。
幾乎同一時間,竹屋的門緩緩打開,髮絲斑白的男人推著輪椅而出。